天剛大亮,犯人們?nèi)急淮魃铣林氐溺備D安排出去放風,監(jiān)舍又臟又臭,給犯人們放風的活動也是監(jiān)獄每周一次的規(guī)定。
本來剛剛受傷兩天的葉正信不打算出來,可老五勸說:出來活動一下對身體有好處。他這才答應。
腳上帶著鐐銬的葉正信被黑臉漢子扶著走在監(jiān)獄的大廣場上,“嘩啦嘩啦”的聲響不斷傳出。
只因葉正信受傷,所以老五特地安排粗壯的黑子照顧他,這可是他人做夢都得不到的待遇,想想自己一個普通人走在路上,身后跟著一個一流的保鏢,就算橫著走路也沒人敢對你指手畫腳。
還好腿上的傷口并沒有使葉正信感冒發(fā)燒或感染,只是劇烈的疼痛讓自己行走艱難。
“兄弟坐會兒吧?”黑子扶著葉正信慢悠悠地邊走邊說。
隨后他們來到坐著幾個犯人的一塊大石頭邊兒上,正被一個小弟扶著坐在那里休息的豹子見到葉正信走過來,身體慢慢往邊上挪了挪,可是每挪動一下肋骨就會傳來疼痛,他似乎是一番好意,可臉上卻表現(xiàn)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葉正信落座后,感覺小腿墜地疼痛,于是就把受傷的腿抬起來踩在石頭上,雙手托著小腿,這樣會好受一點。
他輕輕抬起頭打量著面前的豹子。
豹子眼望前方,就當作沒有看見葉正信!可是當他眼睛的余光感覺到葉正信好像正在看著自己的時候,不由得脊背發(fā)涼!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人有多可怕,自己可是在他手里死過一回的!對,就是死過一回,當時若沒有人相救,他就真的死翹翹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豹子正是如此。
“你……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吧?”葉正信一番好意的問道。
豹子嘴角抖動了一下之后,側(cè)臉看向葉正信,感覺脖子就像缺油的機器一樣,發(fā)出幾聲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嘎吱嘎吱”的聲響。
臉上的不屑瞬間崩潰!他聽得出葉正信是什么意思,人家的意思是說:“小樣,骨頭不疼了嗎?竟敢對哥如此不屑,是不是還想再扭斷幾根??!”
“啊……哦,呵呵,葉,葉哥,哦哦哦,我明白,我明白!”
豹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完,費勁地站起身慢慢來到葉正信的身后,居然在他肩膀上做起了按摩,儼然一副奴才伺候主子的樣子。
他身邊照顧他的小弟當時就傻了眼兒,這個人還是他們的豹子哥嗎?
葉正信眼睛睜得大大的,豹子剛才的舉動讓他本來手握拳頭,準備時刻應戰(zhàn)的,真是沒想到……居然……他真的有點搞不明白?感覺這豹子傷得不輕啊,是不是腰上的傷轉(zhuǎn)移到了腦袋上!他剛才真的只是好意的隨口問了一句而已!
不過想想人家既然這么有誠意,自己也可以平生第一次難得地舒服一回,還別說,這豹子的手法真是不錯:讓人感覺全身酥麻酸爽,帝皇般的待遇!看來這個看起來氣勢洶洶的豹子以前沒少伺候過大頭哥吧?可他不知道這雙手曾經(jīng)沾滿多少人的鮮血,如果知道,恐怕他早就一蹦三尺高。
黑子看到這情景,扭過臉去,把嘴上即將噴涌而出的大笑憋了回去,憋得滿臉黑紅,關(guān)公張飛全都由他一個人扮演。
邊上坐著一些不了解情況的犯人,不知葉正信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夠有這份待遇,暗自夸獎:真是人不可貌相??!
葉正信穿著普通的灰色褂子上還打了幾個補丁,一看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的打扮;身后的豹子,身材高大健壯一臉兇惡的模樣卻畢恭畢敬,他黑色短褂披掛于身,胸前兩塊發(fā)達的胸肌,讓人見了儼然一副惹不起的樣子。
還有站在葉正信身邊的黑大漢,這二人似乎都是葉正信的小弟,讓眾人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其實豹子啊,你的手法不錯,憑你的手藝如果去澡堂子做個搓澡加按摩的伙計,一定可以賺到不少打賞的。”
葉正信是一個老百姓出身,沒有什么遠大的理想,他覺得如果自己能有豹子的手藝,在澡堂子里面一定能夠賺到不少錢,這純粹是有感而發(fā)。
豹子心想:完了,明顯人家嫌棄自己的力氣太小,故意不肯認真地伺候,所以才故意把自己說成是一個澡堂子里的小伙計!他趕忙解釋:“葉哥,您多包涵,我知道該怎么做了?!?p> 于是手上又加重了一些力氣,可是每一次用力,自己的腹部就傳來陣陣兒的疼痛,雖然痛得冷汗直流,可是心情卻好了許多,因為他聽到了葉正信的夸獎!
“嗯,夠勁,哈哈哈,果然與眾不同,是條漢子。”葉正信已經(jīng)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在接受絲絲電流的沖擊,讓他直叫過癮。
“豹子,你在干什么!給我過來!”遠處的大頭哥看到了這邊的情景,腳上的鐐銬拖得“嘩嘩”作響,快速走向這邊。
豹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大頭拖著就走,他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拱手作揖。
“哎!你這個混賬玩意,太丟人了!丟死人了!”堂堂的龍虎山大哥,居然有這么一個不爭氣的手下,從來都是心高氣傲的大頭已經(jīng)感覺無地自容,一邊走一邊面紅耳赤地大罵。
大頭快要被氣死的樣子讓葉正信樂開了花兒,可是沒一會兒,臉色又恢復了哀愁:“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娘啊,花啊,讓你們擔心了……”
“葉兄弟,有心事嗎?不要急,咱們山上的老大會有辦法救咱們出去的?!焙谧雍眯膭裾f。
“呵呵呵,沒事的黑子兄弟?!彪m然見識少,他卻知道黑子是一番好意。
黑子在牛頭山也是響當當?shù)娜宋铮軌蛉绱藢Υ~正信已經(jīng)是極大的面子,同時也說明他也是真心地愿意與葉正信結(jié)交。
只是葉正信并不了解黑子在外面霸氣凜然的囂張之態(tài)。
正是因為今日的相識,才有了日后,牛頭山下閻羅廟,黑無常帶領一群娘子軍為葉正信開辟逃生之路的篇章。
“嘟嘟”的哨聲傳來,獄警把所有犯人集合后,說是上頭有令,然后給大家下了一道通知:幾天后又有一批人要被送往前線為國軍挖戰(zhàn)壕做工事,說是大家的好運來了,做得好了可以立功受獎。
可是去的人又有幾個能活下來,說白了:就是去做炮灰的!
監(jiān)獄里的死刑犯是沒有機會放風的,而葉正信稀里糊涂根本沒有經(jīng)過任何審判,就被定性為和老五他們一樣的重型犯!其實這里根本沒有輕型犯的存在,而這些所謂的重型犯,里面的殺人犯也有不少,普通老百姓也有不少,可是警察卻明知能為而不為之,視而不見。
對國民政府而言,犯人就是財產(chǎn),他們都是免費的勞力,免費的炮灰。
“楊隊長,我認出來了,就是他!當初跟小梅一起離開的那個人?!币粋€警察向楊隊長匯報道。
“歐……就是他,呵呵呵!”
這個說話的人正是蠟梅男人活著的時候,親手提拔的那個楊副隊長,他的副隊長一職,還是蠟梅男人花了不少錢財才提拔上來的。
蠟梅男人還活著的時候這個楊隊長就對小梅垂涎三尺,等到蠟梅男人去世之后,他曾想辦法占據(jù)蠟梅的身子,可是畢竟蠟梅在縣城還有些地位和人脈。
后來蠟梅回老家之后他也沒敢前去騷擾;一是忙著升官發(fā)財,二是帶去的人多了上面不好交代,三是去少了則是孤軍深入又恐怕會吃虧。他相信時間可以磨滅一切,包括小梅的各種人脈!再說他身邊從不缺女人,所以也就沒有著急下手。
可是,隨著時間的消磨,楊二愣子對于蠟梅的念想兒也慢慢變得淡薄,想不到居然在這里遇見蠟梅的同鄉(xiāng),于是這條毒蛇又有了新的想法。
來的時候蠟梅了解到是西城警察分局抓的葉正信,所以她們直接來到了這里,這里也是小梅男人以前上班的地方。
“刷”的一下,一根警棍擋住了蠟梅去路:“這里是警察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隨便進出的?”
“怎么,我想進去,你敢攔我?”
這種地方蠟梅來過多少次,人善被人欺的道理蠟梅比誰都清楚,太把他們當回事兒,反而受制于人。
門衛(wèi)警察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女人穿著比較普通,一股上位者的氣質(zhì)讓他感覺這個女人有些不簡單。
“啊,這位姑娘,您若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說,我還需要先進去通報一下,這是規(guī)矩,還望您高抬貴手不要為難兄弟。”這警察神態(tài)立刻變得恭敬。
“嫂子,你怎么來了?!闭斚灻芬f想要見局長的時候,剛好從里面走出來一個警察。
見到來人蠟梅心中一陣喜悅:“小王啊,見到你太好了,這門口值班的警察我怎么不認識?以前我都認識的?!?p> “嫂子,你有所不知,警察局又加了許多新人,分局局長也調(diào)走了,暫時這里幾個小隊都是楊隊長說了算,他也是這里的代局長。”
“什么,要那么多警察干什么!難道警察局不缺糧食?還有分局長是高升了嗎?”如今這年景,警察局還在不斷地擴充人手根本不合常理,小梅很是奇怪。
“嫂子有些事一言難盡,你有什么事?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p> 小梅也不好多問,把來意說了一下,小王警察很受難為,楊隊長對小梅的貪婪在李隊長死后已經(jīng)眾所周知,雖然許多老警察都看不過去,可是敢怒而不敢言,誰叫楊二愣子跟上面關(guān)系搞得不錯呢!
“嫂子,現(xiàn)在不同了,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的任務,想去監(jiān)獄撈人可不容易!要不,你還是去找咱們縣城的胡局長吧,這里恐怕……”小王這是一番好意,他聽說過小梅以前跟胡局長太太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
“怎么,他定了什么罪,為什么要被抓進監(jiān)獄?”
“現(xiàn)在抓的人都是直接去監(jiān)獄,還管他什么罪過,一視同仁?!毙⊥蹙煺f著還指了指上面的天空。
蠟梅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上面的意思小王一個小警察也說了不算,隨后點點頭。
“哎呀,瞧瞧,我看見誰了,嫂子,好久不見還好吧……哈哈哈,既然來了不如進來坐坐喝杯茶?!闭∶窚蕚潆x開時,楊二愣子剛好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幫子警察趕回來。
蠟梅看見楊二愣子只感覺一陣惡心,可場面話兒還是要應付一下的:“既然局長已經(jīng)調(diào)任,那我就不進去了,楊隊長您忙吧,本夫人就不打攪了?!?p> “嫂子,你的衣服怎么弄臟了,要不,你就脫下來,讓兄弟幫你洗洗咋樣,啊,哈哈……”如今的蠟梅早已不同往昔,楊隊長也放開了膽子,光明正大地說出這些不要臉的話語來故意調(diào)戲蠟梅。
一堆警察也跟著紛紛大笑不止。
蠟梅聽了這話,并未生氣,耐不住性子跟他吵起來,只會掉了自己的身份。
她陰陽怪氣地回答道:“沒辦法!來的路上,不知誰家楊的賴皮狗,居然愣頭愣腦跑過來咬我,被我擰著尾巴,狠狠地在地上摔死了,然后又上去踩了幾腳,這才弄臟了自己的衣服。”說完后,還抬起小手掩面而笑。
她的話中他把“養(yǎng)”狗的“養(yǎng),”故意說成了“楊,”愣頭愣腦也是有所而指。
楊隊長以前的外號“楊二愣子”那是家喻戶曉,不過自打他當上了隊長,就沒人再敢如此稱呼而已。
小梅罵人不帶臟字,不但楊隊長聽明白了,幾乎所有警察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沒人敢于嘲笑。
楊隊長眉頭緊皺,一口悶氣憋在心里。有幾個警察直接一臉怒容地看著蠟梅,他們是新來的,并不認識這就是前隊長的夫人!
而大多數(shù)的警察并不作聲。
小剛站在蠟梅身邊拉著她的手,他知道小梅姐很厲害,這么一堆人都被小梅姐給鎮(zhèn)住了。
“隊長,您辛苦了,來,把馬給我吧?!毙⊥醺杏X到了氣氛嚴肅,想幫忙把氣氛岔開。
“哼!小王啊,聽說你老婆快要生了是吧?要不要給你提前放個長假好好休息一下?!睏疃蹲永淅涞脑捳Z讓小王打了一個寒顫。
“啊,不用,多謝楊哥好意了。”說完后退幾步,不再作聲。
蠟梅如何精明,看到狀況不對拉著小剛轉(zhuǎn)身就走。
留下一句話:“胡局長夫人請我吃茶,先告辭了?!?p> 幾個警察湊到楊二愣子身邊:“隊長,難道就這樣讓他走了?”
楊二愣子雖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小人,回過頭來看了看后面大多數(shù)的老警察,眼睛微瞇心中暗嘆:“若此時對她動手,等于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是自己所為。這個小梅果然是死而不僵,還是有些人脈的!不過,哼!走著瞧。”
“怎么,她可是我嫂子,我也只是嘴上沒有把門的,開個玩笑而已,若是嫂子有事情需要我?guī)兔?,我一定會力所能及地出手,你們誰敢對嫂子不敬,休怪我不客氣!回了,咱們還有正事要忙呢。”楊二愣子表面文章還是要做做的,為了證明自己的義氣千秋不惜貶低自己,也要站在正義一方。
當楊二愣子剛剛轉(zhuǎn)過身,就見到一個老警察剛剛走出。
“呦,鄭老哥,呵呵呵,你這是要出去公干。”
“哈哈,楊隊長,嗯,你這么做就對了,人一定要懂得感恩。”老警察說完就笑瞇瞇地走了。
“當然,鄭老哥的話我一定會謹記心中?!贝絼偛诺睦暇祀x開后,楊二愣子突然感覺一陣的后怕!
剛才出去的警察是一個老隊長,而西城分局一共四個隊長,也就是說除了自己還有三個,對于他作為臨時代局長的一事,兩個隊長表示不服,唯有這個鄭隊長表示中立。
自己也就是因為跟縣長關(guān)系不錯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如果就連鄭隊長再次反對自己,恐怕……楊二愣子不敢繼續(xù)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