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信只是想來長長見識的，兄弟三人繼續(xù)慢悠悠地向前溜達(dá)。
一個中年婦女引起葉正信的注意，女人打扮得十分妖艷，眉宇清晰的臉龐，嘴唇紅紅的，一身綾羅綢緞更是顯得貴氣逼人，身后帶著幾個一看就不好惹的手下，正在圍著路邊一個哭泣的女孩兒說著什么。
這么一個臟亂不堪之處，出現(xiàn)一個穿著如此的婦人，葉正信有些好奇。
走近后，感覺路邊跪著的這個女孩兒似曾相識，也沒有多想，畢竟這些天來新面孔見得太多。
“小姑娘，你的要求的確太高，我也拿不出來，我只能出些力氣幫你爺爺立個墳包。買棺材的錢我也真的拿不出來，我只能做到以后盡量對你好一些！”一個中年男子誠懇地對女孩兒說道。
女孩兒搖了搖頭。
“哼哼！不就是一口棺材嗎！我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這也是你自己提出的條件，難道你想反悔不成？”打扮闊綽的中年貴婦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順便瞥了一眼邊上的中年男子，要不是這里人多，她已經(jīng)吩咐手下動手搶人。
“嬸嬸，我真的不能去妓院，這是我爺爺臨終前的囑咐！只要給我爺爺一口棺材，除了做瑤姐，其他讓我做什么都行?！迸⒆訉F婦人說道。
哽咽了一下，她又轉(zhuǎn)向人群繼續(xù)懇求：“各位叔叔，嬸嬸，大家就行行好吧，我只想做完?duì)敔斉R終前的遺愿，他只想要一口棺材?！边@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繼續(xù)磕頭乞求眾人，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甚是可憐。
中年男子誠意滿滿地想要把女孩帶走，但是窮困潦倒的他囊中羞澀，見到自己鐘意的女孩本來就是咬牙而為，無意中又成為貴婦的眼中釘，既然得罪不起，只好漠然悄悄地離去。
這里每天都有許多人死去，可是真正能夠死后買得起棺材的沒有幾個人，他們寧可把購買棺材的那幾十個銀元換做一點(diǎn)糧食，也不愿意花那些冤枉錢！讓活著的人吃幾頓飽飯才是最重要的。
不把錢花在去世的親人身上，并非無情，那只是更加注重親情的一種表現(xiàn)，他們相信天上的親人會原諒他們。
家里有親人的，一般都會自行把死者抬到亂葬崗?fù)趥€土坑兒埋掉，起碼還有一個讓親人安息的一隅之地。
當(dāng)然巡警每天也會雇短工處理尸體，集體抬到一些事先挖好的大坑之中掩埋。
那些死去的人，活著的時候離家遠(yuǎn)行，為活命而奔波！如果人死去真的有魂魄，卻落得連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都沒有，該是何等的悲涼。
貴婦雖然有些氣憤，可是周圍人多，只好壓下性子再次開口：“我說孩子，看看吧，一口棺材總要幾十個銀元，可不便宜的！我也只是可憐你，才想收你去我們怡紅院的，‘嘖嘖嘖’看看這小身板，可真是讓人心疼啊！怎么，好飯好菜難道你真的不喜歡？這樣吧，就算不想做瑤姐，去做個洗衣做飯的丫頭也可以，咱們照樣不會虧待你，你看怎么樣？”
小姑娘繼續(xù)搖頭，雖然年齡不大，聰明的頭腦使她對妓院的去處根本不愿考慮。
大家都聽得出，這貴婦是個老鴇子。
此時的老鴇子開始利用攻心策略，她看得出，小丫頭可是個美人坯子，只要自己好生調(diào)教，用不了多久必將能夠給自己賺不少錢。
“哎！”葉正信又是嘆了一口氣，既然自己無能為力，打算轉(zhuǎn)身離去。
“叔，是你，你來了？”
一個風(fēng)鈴般悅耳的聲音，止住了葉正信準(zhǔn)備離開的腳步。
小姑娘跟隨嘆息的聲音望去，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人群中的葉正信，他記得爺爺曾經(jīng)說過：說這個叔叔是個好人，是個正直的漢子！當(dāng)時這位叔叔邊上的男人，眼神一直不停地打量自己；而這個叔叔卻不同，說明家中必然有一個情投意合的媳婦，相互情深。爺爺還說：如果這男人家里條件好點(diǎn)的話，能把自己送給他做個小妾，也算是自己的福氣。
女孩爺爺確實(shí)是想過把自己的孫女送給葉正信做個小妾，他感覺到葉正信是個正直可靠的漢子！讓孫女給人家做閨女，老爺子想都沒想過，難道還要等人家把孫女養(yǎng)大了嫁出去，再賠上嫁妝不成？
這時候小姑娘站起身來，淚眼婆娑地看著葉正信：“叔，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是來幫助我的嗎？爺爺說過你是好人，叔……你帶我走吧。”女孩兒仿佛見到了世上唯一的親人，銀豆子般的眼淚毫不吝嗇。
“是她！”曾經(jīng)在和二叔去汝陽縣城抓藥的路上，遇見的那個爺孫三人中的小女孩。那雙憂郁的眼神，再次映入葉正信的眼簾，讓葉正信終于想起了這女孩是誰。
上次離開之時，這女孩也曾用這種憂郁的眼神看著自己，可是自己只是無意中眼光掃過她的面孔，怪不得開始沒能認(rèn)出來。
這讓葉正信心中又是一陣的苦澀，上次相見時自己沒有能力去救助她，這次同樣如此。他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我……”
小姑娘那份渴望的眼神，盯得葉正信把本來要打退堂鼓的話語收了回去。
“丫頭，你爺爺去世了，你奶奶呢？”
“奶奶幾天前就沒了，爺爺今天早上也死了?！毙」媚锫曇暨煅手皖^回答。
“哦，原來是這樣啊?！?p> 其實(shí)上次見到這小姑娘她爺爺奶奶的時候，就感覺到二老已經(jīng)筋疲力盡，幾乎油盡燈枯的樣子，沒想到這么快已經(jīng)不在人世。
“哎呀！真是可憐吶……”
一個穿著一身洋裝，頭發(fā)向后梳起，長相俱佳的年輕男子圍繞著小姑娘轉(zhuǎn)了一圈，不停地上下打量，也不知他是真的可憐這個小姑娘，還是因?yàn)槿思议L得俊俏才會開口這么說。
葉正信也狠了狠心，既然如此，再見到也是緣分，那就幫她一把，娶她做小妾是不可能的，或許能夠幫他尋找一個好人家。可不等自己說話，年輕人已搶先一步開口。
“這樣如何：本少爺就出一口棺材找人幫忙把你爺爺入殮裝棺，給他再找一個風(fēng)水好的地方下葬，也算對你不錯了吧！本少爺還缺一個小妾，這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jī)會，就給你了?！鄙泶┭笱b的年輕少爺嘴角上翹，他相信自己的地位，更相信自己儀表堂堂的相貌。
此話一出，這些圍觀的人群紛紛稱贊。
都覺得這個小姑娘運(yùn)氣不錯，總算有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買家，看樣子這應(yīng)該是富貴人家的少爺。
可是小姑娘并未理會，她一直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葉正信，她在等，等葉正信開口。
葉正信聽完年輕少爺?shù)臈l件，覺得這丫頭跟著他也算是一個好的歸宿，唯獨(dú)有點(diǎn)玩世不恭的形象讓人有點(diǎn)不放心。
“丫頭啊，我也只能找塊涼席，給你爺爺找個地方下葬，棺材我也買不起?！?p> 葉正信覺得自己這番話，應(yīng)該會把小丫頭推向年輕少爺那邊，畢竟人家有錢有勢，她過去定會享福的。
“我相信你，我聽你的，那就不要棺材了，爺爺在天之靈他也不會怪我的！”小姑娘不再哭泣，粉嫩的臉上緩緩抿出一絲微笑。
她朝著葉正信走過來，她相信爺爺說過的這個好人一定可以好好對待自己。
葉正信有點(diǎn)發(fā)蒙，真沒想到自己的話，人家居然同意了，可是自己根本沒有能力照顧她！心中突然感覺多了一份負(fù)擔(dān)。
“你爺爺?shù)男脑高€沒有達(dá)成，沒有棺材，他老人家又怎么能夠安息?！?p> “不用，給他老人家換一口棺材，不是他說的，是我自己想這么做的，爺爺只是活著的時候羨慕有些去世的人，能夠死后有口棺材可以長眠，他走的時候只是說：要我好好地活下來，沒有別的?！?p> 原來如此，這下葉正信也明白了，原來女孩這是自愿賣身為爺爺換取棺材，以盡最后一份孝心。這讓葉正信對她好感倍生，百事孝為先，她做到了！又想到這丫頭也是個鬼機(jī)靈，直到現(xiàn)在才把實(shí)話說出來。
三十幾歲的葉正信雖然沒見過什么世面，對于爾虞我詐之人他相信自己還是能夠看得準(zhǔn)！小丫頭的舉動看起來有些過于積極了，可要說她是跟別人合伙玩什么仙人跳來欺騙自己，葉正信絕不相信。
小姑娘抓住了葉正信的袖口，她下意識抓得很緊，生怕被這個叔叔跑掉似的。
這讓葉正信的老臉有些尷尬，三十幾歲的人了不由臉色發(fā)紅。
身后的明子，好生羨慕大哥，呵呵笑道：“大哥就是大哥，嘖嘖嘖，這運(yùn)氣，哈哈哈！”
狗子也張開大嘴“哈哈”地笑著拍馬屁地說道：“我大哥就不是一般人，呵呵呵?！?p> “等會兒，這個男人靠不住，看看他自己的穿著打扮就知道，連自己都養(yǎng)活不了的人，轉(zhuǎn)手就會把你賣給別人的?！?p> 自持高高在上的老鴇子，不懈地微笑著側(cè)目四望，希望自己得到眾人的擁護(hù)！對于小丫頭剛才說的話，她感覺自己被耍了，心中不悅地故意貶低葉正信。
然而眾人默不作聲，只有他的幾個隨從開始拍馬屁。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嗎？”一個結(jié)實(shí)的手下，怒指葉正信。
“是啊，小子，你是不想在這里混了！我們大姐才是真正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你憑什么跟我們搶人?！?p> 葉正信眉頭微微蹙起，對方就算人多他也不怕。
老鴇子右手一抬，讓其退下：“好了！咱們都是文明人，有話說話，罵罵咧咧的算什么。”
她并不想跟山野村夫打扮的葉正信多說話，再次和顏悅色地跟小姑娘說道：“小妹妹，咱們女人吶，想要在這個年景兒活下去，只能相信自己！你可得小心這個山野村夫回頭就會把你轉(zhuǎn)賣給別人，到時候只怕你哭都沒地方哭了。再說……你說的只要不想做瑤姐，也就是說做其他的都可以，難道去我那里做飯你也不愿意？我那里可是不缺吃穿，做個燒火丫頭也比跟著他強(qiáng)上百倍，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老鴇子感覺到這個小姑娘似乎對葉正信有些過于信任，為了搶過這顆搖錢樹，她趕緊巧舌如簧地勸說道。
被晾在一邊的年輕少爺，心中的氣憤油然而生，他再次湊到小姑娘身邊：“姑娘，你自己說過的話現(xiàn)在又變卦了，這可就是你的不是！本少爺可是真的看上你了，你跟我回去后，不但有好吃好喝的，我還會給你穿金戴銀，相信有錢人的日子你還沒體驗(yàn)過吧！”
“我說……”
老鴇子本來又要開口說話，結(jié)果卻被年輕少爺?shù)闪艘谎邸?p> “怎么了王媽媽，你真當(dāng)本少爺是空氣不成，也想欺負(fù)到本少爺?shù)念^上來！”年輕少爺終于落下了臉來，怒懟老鴇子。
老鴇子面色變換了幾下，隨后笑臉相迎，用迎接貴客的口吻說道：“胡二少爺，看看，都怪我，哈哈哈，只要您看中的我怎么能跟您搶呢，我只是覺得她被一個叫花子帶走實(shí)在太可惜了……這么俊俏的黃花大閨女顯然就是鮮花插在牛屎上！您要是看得上她，那可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