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外出的孩子們都已經(jīng)回來。
首先回來的是形影不離的兩個小兒子,滿身泥土像極了兩個剛從土里拔出來的大蘿卜,這是又不知去哪里鬼混了。
小剛和小倩隨后也回到了家中,兩個孩子又去了山上挖野菜,只要肯出力氣多少總會有些收獲,見到爺回來都是興奮不已。
“爺,爺啊?!毙偡畔率种械谋澈t,一下子抱住葉正信的大腿“嗚嗚”地哭了起來。
小倩則是抓著葉正信的衣袖抹眼淚。
“哈哈哈,不哭啊,爺這不回來了嗎?!?p> 葉正信在孩子們的腦袋上挨個撫過,這都是他的小寶貝。
“昨天小玲姑姑嫁人了,還給了我一塊糖,爺吃吧?!本髁胬膱A圓沒有哭泣,說完,就把糖塊兒拿出來遞到了葉正信面前。
什么叫幸福,這就是幸福,孩子懂事了,居然明白父親的辛苦,把自己珍藏不舍的吃的糖塊兒拿給父親吃。
滿懷欣慰的葉正信慈愛地開口說道:“圓圓乖,爺不吃,你自己吃?!?p> “??!我怎么沒有糖啊,給我給我!”平平看到圓圓還有糖塊,著急地伸手就過來搶奪。
雖然平平比圓圓大了幾分鐘,做事總是慢著一拍,可見到好吃的,就跟野狼聞到了肉香味,瞬間撲到圓圓身前。
“不給,你的不是早就吃完了嗎!”平平迅速收回雙手,把糖掖進懷中,撒開小短腿逃命似的跑出門外。
平平也跟著誘惑的糖塊兒飄然而去。
“我娘呢?”小倩四處打量沒看到沈大花的身影。
“你娘還在城里做工,等過段時間有空了她才能回來。”
小倩也從口袋里拿出一塊糖塊兒遞到葉正信面前:“爺,那你吃我的吧?!?p> 要是以前,有什么好吃的,小倩早就給弟弟們拿出來,經(jīng)過母親的教誨,她也學(xué)聰明了,人家給糖塊兒的時候,就偷偷塞進了口袋,總算做了一件財不外露的事情。
因為她看見平平跟人家新媳婦硬是要了好幾塊喜糖,已經(jīng)不少了。自己的糖塊兒本來是準備給娘留著,她聽娘說過,她小時候可喜歡吃糖了,既然娘還沒回來,這塊兒糖就先給爺吃吧。
葉正信一陣苦笑,自己的閨女自己當然了解,閨女有好東西孝敬父母的時候,自己總是排在第二位,今天也是難得地大方一回。
上下打量閨女,還好,閨女雖然還是那么瘦弱,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卻感覺她好像又長高一點,他裝出一個作怪的表情:“倩啊,乖,你自己吃吧,爺這牙口不好,要是被糖塊兒磕下半個牙齒,那我這玉樹臨風的形象可就毀于一旦嘍!”
“哈哈哈。”小倩仿佛看到缺少了半顆牙齒的父親咧嘴大笑的樣子。
這時葉正信發(fā)現(xiàn)大兒子還在抱著自己的腿不停地抹眼淚。
知子莫若父的葉正信感覺到了不對,看來兒子是有事啊,輕輕拍了拍小剛的后背:“剛子,怎么了,是誰欺負你了?”
小剛搖了搖頭,在葉正信的褲子上擦了擦眼淚泣聲道:“小山子被她爺給賣了,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
小孩子不懂什么恩恩愛愛,小剛只知道小時候他很喜歡見到小山子,以前小男孩戳尿窩兒曾經(jīng)邀請過小山子,結(jié)果人家小女孩滿臉通紅地扭頭就跑。
后來自己左腳踩了右腳摔倒,小山子笑得前仰后合,小剛來了興趣,一連給自己摔了五六個跟頭,屁股都摔疼了,只為博取小山子笑靨如花的表情。
葉正信再次輕輕拍了拍小剛的后背,以示安慰,對于大老憨賣孩子,葉正信一時間也有些想不通!
小山子是住在莊子西頭的“大老憨”的丫頭,這孩子就跟小倩一樣長得秀氣可愛,十分勤快,不到十歲的年齡在家中是里里外外,整天都忙個不停,真不知這大老憨怎么舍得。
他們家中雖然沒有兒子,可是好幾個閨女也是自己的后代,以多勝少長大了一樣可以孝順父母,再說他們家中好歹有著十幾畝莊稼地,條件比自己家還要好一些,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或許今年莊稼沒什么收成,也是被逼急了。
“剛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看來人家是遇到難處了,不然怎么舍得賣掉自己的閨女,我知道她是你的玩伴,可是以后等你長大了,還是有機會見到她的。”作為父親對兒子撥云解惑這是葉正信的職責。
“真的?”淚眼婆娑的小剛抬頭望著父親,心情緩緩平靜了一些。
“都怪小山子她娘,她娘每天都在罵她爺,說她爺早晚抽大煙會抽死的,她爺生氣才會把小山子賣掉。”小剛眉頭緊蹙一臉怒容地跟葉正信說道。
小剛最早是聽小梅姐跟自己說過,大煙這東西碰不得,他記住了。
可并不明白為什么碰不得,想起去小山子家的時候,聽到她娘罵她爺?shù)哪切╇y聽話,就想為她爺鳴不平。
“什么,抽大煙!”完了,剛才還在為小山子父母打圓場的葉正信,終于明白,他大老憨這是自甘墮落,不可救藥!看來家里的糧食都被他拿去換大煙了吧,如此一來誰都救不了他。
“哎,好了,過去的就不要想了,爺問你,這幾天又去過你小梅姐家里?”葉正信故意轉(zhuǎn)移話題道。
小剛聽到小梅姐,眼中立刻透露出一絲暖意:“嗯,兩天前去過,不過這兩天沒去,我去山上抓野兔了,我聽說二虎子他們在山上抓到野兔,猜想是不是咱們下的那些套子抓到的,可惜兔子被人家拿走了!”
聽到兒子的話,葉正信想到了自己下的幾十個抓野獸的套子,難道真的抓到野兔了?看來為數(shù)不多的樹皮野草,也是讓野兔們饑腸轆轆不得不冒險在經(jīng)常有人出沒的地方尋找食物。
時間就在與孩子們和老太太的歡聲笑語中來到了第二天。
天不亮葉正信就帶著小剛上山了,他覺得,如果有野兔中了套子也是凌晨出現(xiàn)的幾率更好,畢竟白天人多。
他挨個把隱藏的幾十個套子全都檢查和重新整理了一遍,結(jié)果沒有任何收獲。
既然上山了那就不能空手而歸,在他經(jīng)驗豐富的智慧下,他們又在一些雜草中尋找到了幾顆剛剛出土的馬齒筧,和幾顆燈籠草,特別是還有兩顆剛剛出土的竹筍,讓小剛高興了半天。
回來后還不到十點鐘,葉正信覺得這個時間跟小剛?cè)ハ灻芳易?,感謝一下人家的照顧,時間剛好,不至于中午去到人家家里,好像是去蹭飯似的。
蠟梅還是那么優(yōu)雅婀娜,仿佛是剛剛起床不久,只見她嬌柔的伸了一個懶腰,讓人不自覺的想從她身后給她來一個公主抱。
“紅嬸做好了嗎?好久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都有些忘記它是什么味道了。”
“快了快了,少奶奶,您吶,少安毋躁,馬上就好,呵呵呵?!?p> 兩個人都開心地笑著,仿佛是正在等候什么即將出鍋的美味佳肴。
“砰砰砰”大門被敲響,紅嬸出來開門,見到是葉正信后笑容滿面地回屋跟蠟梅回話。
喜出望外的蠟梅馬上親自出來迎接,每次讓小剛過來吃飯,都要派紅嬸前去把他強行鈴過來,這次倒是跟著葉叔自個就來了。
“葉叔你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樣,洛陽城過得還好吧?”說著,蠟梅就抬起玉手朝著小剛招了招,意思就是:來姐這里。
小剛很默契地走到蠟梅身前,被蠟梅親切地摟在身邊,柔柔軟軟的感覺小剛并不陌生,可那讓人陶醉的香氣,還是讓他臉上紅暈一片,畢竟他是一個十一歲的大孩子了!
早已習(xí)以為常的蠟梅已經(jīng)把小剛當成了親弟弟:“哎呀,你看看我,站在院里就跟叔問話,我這也太沒禮貌,來,快點進屋!”拉著小剛就先行去到堂屋。
本來好不容易想好了說詞,準備要回答蠟梅問題的葉正信含笑搖了搖頭,蠟梅這腦袋瓜子一秒鐘能轉(zhuǎn)十圈,自己就連人家留下的塵土都跟不上!
紅嬸很麻利地已經(jīng)開好了茶水。
蠟梅家這套老房子面積不大,正屋只有兩間,西屋倒是好幾間,不過正屋那間較大的寬敞房間,也就成了會客而用的堂屋。
茶桌上坐著的葉正信開口問道:“我說小梅啊,紅兄弟還沒回來?”按理說紅叔早就應(yīng)該回來,或許應(yīng)該又被蠟梅打發(fā)了出去,他就關(guān)心地問了一嘴。
“沒呢!紅叔向來腿腳勤快,用不了多久自然會回來?!彼龑t叔有信心,就算有個什么意外也沒有人能夠留住他。
真的還沒回來?葉正信雖有些納悶,不過人家看起來并沒有擔心之色,也不好多問。
“叔啊,您喝水,說說你這段時間過得怎么樣唄?有沒有新鮮事?”她把杯子往葉正信面前輕輕推了一下。
至于葉正信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過得怎么樣?看面色就知道這些似乎并不是她關(guān)心的,她關(guān)心的是自己好奇的“新鮮事!”
小剛坐在蠟梅身邊,吃著紅嬸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瓜子津津有味地看著大人說話,儼然一副小主人的神態(tài)。
葉正信梳理了一下那些所見所聞,就開始絡(luò)繹不絕地講述起來:洛陽城外自發(fā)的集市,賣兒賣女,為的不是金錢而是給孩子們找條活路,事后,再安撫自己多少淚水都無法撫平的內(nèi)心!老祖宗延續(xù)幾千年文明留下來的那些價值不菲的老物件,就跟路邊的菜蔬一般被他人買走,他們?yōu)榈囊膊皇墙疱X,而是活命的糧食。
葉正信絮絮叨叨這半天,見蠟梅只是微笑待之。
“還有嗎?”蠟梅好奇的眼眸仿佛要從葉正信的眼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葉正信有些尷尬地一笑,不知是自己講述得不夠清楚,還是故事不夠感人。
有些事情本來他是不想提起的,不過時間久了心里的包袱也就不是那么重了,隨即又繼續(xù)說道:“有這么一個可憐的小丫頭,為了給去世的爺爺換取一口棺材,愿意用自己一個大活人來換取,這是一份動天感地的孝心啊,幸好最后結(jié)果還算是不錯,被一個富家少爺帶了去。”
說到這里葉正信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個聲音:“叔,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是來幫助我的嗎?爺爺說過你是好人,叔,你帶我走吧。”
“丫頭,一個多月沒見了,不知你過得好不好,想來現(xiàn)在應(yīng)該穿金戴銀了吧!”
自己把自己都說得感動不已的葉正信,再看看蠟梅,只見她黛眉微微一蹙,隨后說道:“這丫頭真是挺可憐,可惜世道無常,能夠有個管飯的地方讓她存身也算不錯!叔,還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