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哪有二十多個,五……沒有,我就沒有說過這個話!”小許娘立刻爭辯道。
二十個銀元,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既然人家鬧上門來,或許就是故意來要債的,她相信自己能夠應付,不但如此,而且還琢磨著,或許有可能從這幾個人身上給她扒下幾個銀錢。
“你在城門外說過,你兒子借了我哥二十多個銀元,當時有幾百個老百姓都聽到的,沒想到今天,你居然跟個嘴上沒毛的三歲孩子一樣,說過的話都不敢承認!”剛才還鬧騰的蠟梅,表示出一種失望的神態(tài)。
“我從來就沒說過,你不要血口噴人!你大哥害得我兒子還躺在炕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了,你們要給我賠錢,我兒子,要是死了,你們也要賠一個大活人給我,你知道嗎?”小許娘不但沒有臉紅,還無理辯三分。
“你剛才還說我大哥沒有借給你們銀錢?你兒子死了,跟我們有什么關系!”蠟梅倒要看看,這個前后矛盾的女人到底能玩兒出什么花樣。
“二嫂不要跟她啰嗦,扔出門去就好!”小許二叔有著一個長相還不錯的書生模樣,說的話跟他的長相卻是大相徑庭。
“不行,我的兒子在房里戒煙,難受得死去活來,她不但不能走,還要賠償咱們呢,要是沒錢,就給她賣到窯子里面去!”小許娘惡毒的眼神瞪著蠟梅等人。
聽到這里,小許二叔有些不敢置信,大嫂可真是窮瘋了!這種事情她也敢做,他愣愣地看著大嫂:“這,大嫂……”
“我覺得大嫂說的對,是她們家的人害了咱們小波,她們就應該賠錢,不行,賠個大活人也行?!毙≡S本名許波,姑姑自然稱呼他的名字。
“對,搜她的身,叫她賠錢。”小許二嬸也憋不住了。
聽說要搜身,還要賣人,二叔家的兩個孩子有些害怕,齊刷刷地向后退了幾步,這是大人們做的事,他們還是十幾歲的孩子,不敢插手。
“嗯,我覺得嫂子說得有道理?!?p> “不知是哪里來的野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送去窯子,讓她長長見識也好,嘿嘿嘿……”
身后還有兩個中年男子,他們是二叔找來幫忙欺負寡婦嫂子的,都感覺把這個女人賣掉的主意不錯!也是面色不善地瞅著蠟梅,要說發(fā)掘美人兒,還是男人的眼光犀利,他倆已經(jīng)敏銳地覺察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如果洗洗干凈,跟自己家那些婆娘站在一起,就好比是麻雀跟天鵝的差距。
本來就被小叔子和小姑子欺負得已經(jīng)滿頭虱子沒處拿的小許娘,聽到有人支持自己,心中甚是高興,終于可以禍水東引,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幾個人的話語句句扎心,蠟梅眼皮不自覺的翻了一個白眼,賣到窯子里,她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她今生最想要忘記的過去,就是那一段悲慘的經(jīng)歷。
這下她可是看明白了,這一家人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她本來的想法是耍個潑皮,練練嗓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能要來二十個銀元,也讓他們嘗嘗沒事滿嘴放炮,自作自受的后果!自己似乎有些太心軟了。
“看來你們是欠債不還啦,好,二十多個銀錢也算是看清了你們這些人的嘴臉,哎!”蠟梅為他們的臉皮厚嘆了口氣。
“你這個死丫頭,還在口口聲聲二十多個銀錢,真是天真,我要讓你變成我們的銀錢!不過我可以看看你們身上帶的銀錢夠不夠給你贖身的,如果可以,或許也可以發(fā)發(fā)善心放你們一馬,哼!”小許娘這時候說話也有了底氣,想想自己真是太聰明了。
蠟梅氣惱:“你就別做夢了!”
“你,你還在嘴硬,老二媳婦,咱們?nèi)ニ焉??!毙≡S娘招呼女人們動手。
小許娘,老二媳婦,還有小許姑姑,三個婦女就向著蠟梅她們走來,小許娘還嘟囔著:“要怪就怪你來得不是時候,撞槍口上啦!”
“呵呵呵,哎呀,看來你們可真是窮瘋了!本姑娘不跟你們玩兒了?!毕灻芬桓某B(tài),站起身來,小手還捂著嘴巴笑起來。
蠟梅本想讓對方承認事實而已,自己可是有理有據(jù)!想不到對方居然如此的不要臉,說話前后矛盾竟然絲毫不以為恥。蠟梅感覺自己很失敗,既然這樣那就不如給他們來硬的,對付什么人用什么手段!若是早知道這次來洛陽城還有這么好玩的事情等著她,來的路上她一定可以想出十個辦法來對付她們。
這下讓幾人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隨后就聽到“呯呯砰砰”碗盆的敲擊聲,緊接著“稀里嘩啦”內(nèi)院進來了十幾個叫花子。
“我們那天都在場,我們都親眼見過,老許家的確實說過,你兒子可是整整借了人家二十個大洋!”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瘦高個兒的叫花子給蠟梅作證。
“對,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這些高高在上的大戶人家,沒想到也是無賴??!哈哈哈,做事也太不地道,還不如我們這些叫花子來的實誠!”
“哈哈哈。”
“還錢。”
“還錢,還錢……”
叫花子們開始齊齊地大聲喊著“還錢”二字。
小許娘一家人大吃一驚,怎么會突然從影壁墻后面鉆出這么多叫花子。
三個女人害怕,嚇得立刻后退到幾個男人身后。
小許二叔眉頭緊促,斜眼瞅了自己嫂子一眼,他就知道這個女人辦事不牢,總是做這些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上次去施粥點上鬧事,要不是嫂子哭哭啼啼非要拉著自己去,自己也不至于在局子里面受了兩天罪,那兩天不但沒有飯吃,就連一口水都不給喝!這次又是這樣,恐怕又是難以善終。
由于動靜太大,怕真的出了什么亂子,鄰居家?guī)讉€穿著富貴的女人也來到院中,見到這幅場景,想要給打個圓場,可是不等他們開口,就聽到兩個巡警的聲音。
“不準鬧事,這是怎么回事?”胖乎乎的警察質(zhì)問。
帶頭的頭發(fā)全都豎起來,滿臉臟兮兮的瘦高個叫花子,立刻化身為裁判的角色:“這姑娘過來要債,她們不但不還錢,而且還要把她賣到妓院里去!”
“你胡說?!毙≡S娘再次辯駁。
話音剛落,又聽叫花子頭繼續(xù)訴說,把那天小許娘去施粥點,鬧騰一番的情景說得聲貌并存,有鼻子有眼兒!
蠟梅還不時地用自己的善良給小許娘添了一把柴火:“我進院,就聽到她的小叔子兩口子在逼著許家寡婦分家產(chǎn),還說要把她們小姑子賣到窯子里面去!嘖嘖嘖,看來她們也是沒辦法,畢竟屋里還有一個抽大煙的兒子!他二叔非常關心這個侄子,就跟關心自己的親兒子似的,當然,是不是親兒子我可不知道,她們確實也不容易啊……”蠟梅的話說的很快,充分發(fā)揮了嘴巴的利索。
一通話語說完,小許娘還沒反應過來,小許二嬸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男人:“我說當家的,什么親兒子,這是什么意思?”
沒過多久,二嬸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了,她的丈夫怎么會和嫂子有一腿。
“你這個見識短的婆娘,不要聽她胡說八道!”二叔終于知道了面前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大丫頭是個硬茬子,胡攪蠻纏的功夫也是厲害。
小許娘反應過來,氣得差點吐血,這個女人說話不帶臟字,把她們一家人說得一無是處,以后真是沒臉見人了。
要知道,兒子抽大煙,親娘去跟小叔子通奸,哪一出拿出去,都能夠被人戳脊梁骨。
當時的國民黨已經(jīng)實行禁止抽大煙的政策多年,但是,許多地方種植的大煙成片,也是許多老百姓的主要收入,一些地方官員見到稅收可觀,也就睜個眼閉個眼當沒看見,導致禁煙屢屢失敗。
有錢的人家抽大煙叫做富貴,窮人抽大煙叫做敗家,不論做什么都要建立在金錢的底蘊之上。
窮人抽煙,在大街上走,身后的人就會說:“瞧這架勢,這身體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管蠟梅說什么,小姑子當然不在乎,她明知那女人是胡說八道的,但她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故意表現(xiàn)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警察聽到這里鬧騰的動靜太大,以為是出了人命,才過來維持治安,蠟梅和叫花子們的話,警察聽得真真兒的,在他們的心里,已經(jīng)把小許家看做豬狗不如的一家子!幾天前小許家去施粥點鬧事兒,早就在警察局里傳揚得無人不知,要知道,這幾個月來敢在施粥點鬧事的第一次就是小許家。
兩個警察只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負手而立,并未說話。
叫花子們又開口了!
“賣小姑子,這是好事兒,要不就賣給我吧,我用一個大白饃饃換行不行???哈……”小叫花子,沒說完就被一個大手掌一把捂住了嘴巴,仿佛怕他泄露什么秘密似的。
“警察大哥,這姑娘說得對,我們都聽到了,這就是一家子混賬王八蛋吶,哈哈哈?!苯谢ㄗ宇^兒繼續(xù)添柴火。
“你胡說,你胡說八道,警察大哥,根本就是沒有的事兒!您可別聽她們胡說八道。”小許娘急了,家里不管亂不亂,欠錢多少先不管,有些話對于警察的印象相當重要!若是印象好,只要給自己這邊多說幾句話,自己就有了底氣;可是看來這個希望又要破滅。
帶頭的叫花子再次開口大罵小許娘,小許娘也在不停地辯駁著,吵吵鬧鬧老半天,鄰居本來是來打圓場的,見到小許娘跟叫花子倆人相互唾沫橫飛的樣子,不自覺地覺得惡心,幾個婦女就拉著胳膊一會兒跑得沒影了。
“哎,嬸子?”小姑子見到鄰居離開,想要挽留,可是叫花子們吵架得聲音太大,人家根本聽不到。
小許二叔等幾個男人見到面前一幕,恨得牙根兒痛,他們也想上去爭辯一番,想想他們想說的理由,全被小許娘說了幾遍了。
“閉嘴!說說吧,你們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財?”胖警察不耐煩地打斷她們。
“就,就五個銀元?!痹诰烀媲靶≡S娘不敢說假話,上次一家人都被抓到警察局,整整蹲了兩天局子,連口飯都沒給吃,從那時候開始,她就發(fā)誓,就算餓死,也不想死在臟兮兮的局子里。
其實她不知道,警察局抓的那些像她們這樣的犯人,都是關幾天,撈些好處就放人的,警察局自己都飯菜緊張,怎么可能給她們飯吃。
上次小許家進了局子,也是拿出了所有的錢財和金銀首飾,才換來今天的自由,如今落得看似有家,卻無家可歸的地步!
“借了我哥二十個銀元,剛才我可是親口聽你說的?你又想反悔,后面的大哥們都可以作證!”蠟梅關鍵時候不惜把叫花子說成是大哥。
又想反悔,代表他們的信用少得可憐,所以加了一個“又”字。
這讓身邊的叫花子有些感動,都覺得這小姑娘就是會說話。
小許娘像是被逼到了絕境,再也說不出話來,她開始胡言亂語:“別忘了,是你哥哥的銀子讓我兒子在炕上躺著的?!?p> 這天底下,家不和,被別人所不齒,欠債不還,被世人所唾棄,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兩個警察算是明白了,只要有小許娘說的欠五個銀元,那就說明確實欠了人家錢!至于欠了多少,有這么多叫花子給這個女人作證,看來確實有欠了人家二十個銀元的可能!至于小許娘說是人家因為借給他們錢,才害得她兒子抽大煙,警察根本忽略不計。
恐怕這種歪理也只有小許娘自己在自己面前才能說得通。
他們只是管理治安的警察,不是管著斷案的縣太爺,所以兩個警察后退幾步,來到假山邊兒的幾個石墩上坐下來,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不準打架,不準傷人,有什么矛盾自己商量,完事兒,哥幾個還有別的公干,可沒工夫在這里看你們瞎咧咧!”這架勢明顯就是表達了一個意思,只要不打架,隨便。
“還錢,還錢……”叫花子們又開始齊齊吶喊他們的口號。
這山呼海嘯的聲音,讓小許娘滿腦門汗珠子,看看小叔子:“老二,你倒是管一管吶!”
“這種事情,我怎么管,難道要我去把這幫人打一頓?”二叔心中那個氣呀,不愿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