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旗當空而立,遮蔽了所有的光芒,讓每個人的心中充斥著黑暗的色彩。
葉正信坐不住,早已經(jīng)去到錢保長家中求助。
巨大的易天山,想要尋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錢保長聽說小剛這么晚還沒有回家,心感不妙,立刻發(fā)動人手上山尋找。
剛好從城里回來的錢大力也在家中,于是錢大力和錢嘉豪分頭行動,去莊子里喊了十幾戶人家的壯勞力,一同去山上尋找小剛的下落。
葉老太太聽倩倩說過,小剛是從莊子西頭的陡坡上山的,就吩咐沈大花和蠟梅從西頭上山,或許剛好能夠撞見小剛下山的身影。
偷土豆又算什么!就算是偷人錢財,就算是出了人命,只要老太太還活著,也會拼命護他周全。老太太挪著她的小腳也準備風風火火地上山,卻被小倩拉住:“奶,爺說不讓你出門,說一會兒,哥回來肯定最想見到的人就是你?!?p> 葉正信太了解自己的親娘,所以出門時就教了小倩這些話,來勸住老太太。
果然,老太太本來想甩開小倩的手,可是聽到孫子對自己的親近,這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只好待在家里不停地踱著腳步:“剛子啊,我的乖孫子,你可是奶的心頭肉啊,早點回家吧……”
山上人影攢動,偶爾有人舉著火把喊著小剛的名字,可是沒有聽到回答。
“大哥啊,剛子不會是在哪個山坡摔了吧?咱們兩個也分頭行動吧?”錢嘉豪這個姑父,還是十分盡責的。
“嗯,好,嘉豪,如果,我是說如果剛子真的有什么意外,你,你記得先不要把他背回家去,在村口等我!”葉正信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提前想到也是必然的。錢嘉豪這個姑父不好意思說的話,葉正信卻直接說了出來。
“哎?!比~正信那份痛心疾首的神態(tài),錢嘉豪雖然看不清,可他完全想象得到。鄭重的應(yīng)了一聲,眼圈通紅,拿著火把離去。
十幾條火把都是錢保長準備的,不知要消耗多少豆油,可是錢保長為了孩子,毫不在乎這點花銷。
崎嶇的山路,陡峭的土坡,翻過一個又一座,葉正信撕心裂肺的喊著小剛的名字,聲音已經(jīng)沙??!
蘋果樹下,葉正信仰望遠處高聳的山峰,再抬頭看向樹梢,這里是曾經(jīng)小剛摘下蘋果的地方,沒有樹皮的蘋果樹已經(jīng)干枯,他不相信小剛會爬上陡峭的山峰,去摘山峰上的蘋果,因為這里就連他都上不去。
“剛子,剛子啊……我的兒子啊……剛子……”聲嘶力竭的聲音傳入悠悠山谷,卻始終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
沈大花的腿上雖然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但畢竟受過刀傷,走的路多了,疼痛襲來,已經(jīng)結(jié)痂的腿上開始有血跡滲出,她毫不在乎,又是一腳踩空,扶住石頭,挪動腳步繼續(xù)向前。
黑燈瞎火,著急忙慌的蠟梅也沒有發(fā)現(xiàn)。
他們兩個沒有火把,只是摸黑前行。
“嬸子,你累了,上次受過傷還沒好利索,咱們還是休息一下吧?”感覺沈大花走路蹣跚,蠟梅便關(guān)心道。
其實,她很想嬸子坐在這里好好休息,自己繼續(xù)尋找,她剛剛養(yǎng)好傷,身體還沒完全恢復(fù),如果要是再摔一下子,可就得不償失。
蠟梅是一個十八歲的大丫頭,體力充足,帶著沈大花一起,反倒成了拖累。
“沒關(guān)系,小梅啊,我們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也不是個辦法,你說倩倩說的剛子要去將軍洞挖蘑菇,是不是真的?”
將軍洞里面陰冷潮濕,溝溝壑壑,可以說危險重重。小剛說過是跟胖墩他們一起去的,既然胖墩還在家中,沈大花便認為很可能小剛不會去將軍洞!
不過,她們在山上已經(jīng)找了一個多時辰,又遇到了一些同村的兄弟姐妹,卻始終沒有小剛的消息,她決定先去看看。
“好,嬸子,我們?nèi)④姸??!毕灻饭麛嗤狻?p> 將軍洞位于易天山的西面,雨水沖刷多年,無意中出現(xiàn)一個山洞,有的老人進去后發(fā)現(xiàn)里面都是一個個巨大的坑洞,而坑里有棺材,至于為什么沒有埋起來不得而知,老百姓就給它取名將軍洞,到底這里有沒有埋葬過將軍也無從考證。
二人環(huán)山半周,終于來到將軍洞。沿著土石雜亂的洞口進入,就是一座巨大宮殿形狀的洞府,里面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如果說這里是一座古墳?zāi)?,可為什么會建在山上,而且還有這么多的坑洞?老一輩都是這么傳下來的,也沒人在乎??佣醋阌泻脦酌咨?,下面也有不少鋒利的石頭,如果人掉下去不死也要半殘。
“嬸子,慢一點?!?p> 蠟梅拉著沈大花的手,慢慢地向前挪步,有的地方土質(zhì)松軟,不時會有“嘩啦,嘩啦”的土塊掉落坑中,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剛子,剛子,你在哪兒?”
沈大花焦急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回蕩,不時還伴有傳來的“沙沙”聲。
如果收到小剛的回信,可能是他被困在某一個地方,收不到他的回信,那就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就是傷得很重已經(jīng)昏迷或者……
要么就是小剛根本沒有來這里。
可是沈大花的呼喚,并沒有得到小剛的回應(yīng)。
她多么希望聽到兒子的回答,聽到那動聽而普通的一句,“娘,我在這兒?!笨墒撬南M淇樟?。
回想兒子往日的聲音,仿佛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
“娘我回來了,娘我上山了,娘,給平平圓圓吃吧,我不餓?!?p> 她發(fā)誓,如果老天允許,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小剛再叫自己一聲“娘。”
還沒有小剛的消息,沈大花心亂如麻,不自覺地開始抽泣。
蠟梅聽得到嬸子的抽泣聲,并未勸阻,傷心的眼淚流出來或許能緩解心中的壓抑。
蠟梅不相信小剛會尋短見,她是小剛的姐姐,小剛還沒跟自己說一聲再見就不告而別,一去不復(fù)!她絕不相信。
“啊……”
一個小小的活物踏著沈大花的鞋子跑過去,把她嚇了一跳。
“嬸子,不要怕,這個山洞有些潮濕,有老鼠也不足為奇?!?p> “梅子,你說剛子會來這里嗎?”
蠟梅沉默片刻,然后堅定地回答:“如果我們在這里找不到他,那就說明他沒有來過這里?!?p> 聽起來這話說得簡單而且好似廢話;可是仔細想想,活蹦亂跳的小剛怎么可能會掉下去,這里找不到那就再去別的地方找。
沈大花沒有多想,小梅對小剛的關(guān)心,她心里十分肯定!點了點頭,繼續(xù)向前。
洞里很黑,有先見之明的蠟梅拿出火折子,找了幾片干樹葉,好不容易才點燃,光亮的出現(xiàn),讓兩人的眼睛先是適應(yīng)了一會兒,蠟梅又發(fā)現(xiàn)幾根小樹枝,看來平時這里面還是有人來的。
用樹葉引燃樹枝以后,兩人就拿樹枝當火把,慢慢地向前移動,來到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旁的時候,樹枝滅了。
很多年前蠟梅曾經(jīng)來過將軍洞,兩人也就摸黑前行,憑借的自然是以前的記憶,可是有些位置已經(jīng)記不清。
幾根樹枝燒盡,她再次想摸索一些樹葉或者樹枝,卻半天沒有找到。
只有回頭才能看見洞口透出的光亮,前方則是一片漆黑,好不容易才試探著走過溝壑,半天后終于再次找到一縷雜草。
“剛子,剛子……”沈大花的呼喚繼續(xù)回蕩在洞中。
蠟梅已經(jīng)點燃了亮光,高高舉起環(huán)視四周,不等火苗燒盡,蠟梅就把它扔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火光慢慢下落,隨著“噗”的一聲,雜草落到底部,她們二人突然發(fā)現(xiàn)光亮折射處,出現(xiàn)一件兒小男孩的衣服。
僅僅是一件衣服,沈大花的心突然糾了起來,幾乎要掙扎出她的心窩。
“梅子,衣服……下面有一件衣服,不!快,再照一照……”沈大花激動得顫抖。
是一件衣服,可是這個深溝足有十幾米深,根本無法判斷衣服的顏色和大小,還指不定是誰的。
“不要著急,我也看到了,一件衣服不能說明什么?!?p> 不多時蠟梅又找到一根別人帶進來的苞米桿。
好不容易才點燃,當火光達到最亮的時候,就約摸著下面衣服的位置再次扔下去。
火光到底,兩個人驚呆了,這何止是一件衣服,明明是一個人,分不清是一個大人還是孩子。
這人似乎面部朝下,周邊都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可以說是早就已經(jīng)死去。
“剛子,剛子啊……我的兒子啊……”沈大花瞬間崩潰,雖然看不清下面人的狀況,但她的內(nèi)心覺得,這……就是小剛。
聽話,懂事,即將成為半個頂梁柱的兒子突然半路夭折,讓沈大花無法承受。
雙手張開,迎著兒子的方向就要跳下去,被蠟梅一把拉住,蠟梅從來就是一個關(guān)鍵時候顯露個性的人,她早就注意著沈大花的一舉一動。
沈大花被蠟梅拉了一個趔趄,向后坐倒在地,還不斷掙扎地喊叫:“剛子,我的剛子,我的兒子啊?!?p> “嬸子,嬸子啊,你清醒一下!”蠟梅的嗓門突然提得很高。
這在沈大花印象中是從來沒有過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大花仿佛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念叨著:“糧食沒了,娘給你找來,寶貝回家吧,狼來了,還有你爺!對了,你爺是大力士,爺會保護你,你是娘的心頭肉啊……”
蠟梅害怕沈大花從此就這么瘋掉,不停地拍打著她的后背。
直至一刻鐘后,沈大花才慢慢冷靜下來,眼光有些木訥。
蠟梅知道無法勸阻,聽著沈大花說著這些渾渾噩噩的話語,也是心如刀割。
當沈大花停止念叨,蠟梅便拉起沈大花的手開始勸說:“嬸子,好些了嗎?你要相信我,這根本就不是剛子,不是!我肯定這人應(yīng)該是外莊兒的?!毕灻氛f得十分肯定。
“你想想,這塊地方按理說,屬于劃給牛家坳的地盤。平時咱們陽埠莊子的人很少來這里,咱倆人大晚上來,還進來了近百米,都沒有掉下去,何況剛子是白天來的,又怎么可能這么不小心!要說他故意跳下去,你相信嗎?你覺得他會舍得你嗎?”
蠟梅分析得很是透徹,沈大花淚眼婆娑地眨了眨眼,覺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