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笑呵呵地,用袖口擦了一把嘴上黏糊糊的粥飯,開始賣弄功勞:“爺啊,你不知道,今天馬老太婆被我嚇成了卷毛刺猬!哈哈……”
有的人就是這樣,你問他不說,而不自覺間,他就會把過失說出來顯擺,平平正是如此。
本來以為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老太太,臉色一下子就黑了!她感覺這個孫子就是上天派來懲罰自己的。
無奈,老太太只好把葉正信單獨拉到里屋,大概地把下午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葉正信被這個兒子氣得頭痛,等到老太太告訴他手槍已經(jīng)給他放回了西屋的柜子,他立刻就回到西屋,再也沒有胃口吃飯。
“一發(fā),兩發(fā),”果然只剩下兩顆子彈,少了一顆。長嘆一口氣,沒有弄出人命也算是運(yùn)氣好,以前在城里把槍藏起來是防備他人;而現(xiàn)在回到家中,又要防備平平這個臭小子,真是讓人頭痛。
小剛聽了平平的話,就好奇地小聲詢問原因。
結(jié)果聽到的都是大實話!
“老妖婆,不相信我有真槍,還說是假的,我就打她,哦……可惜打偏了,沒打到?!睂ζ狡絹碚f,沒打到就等于失敗,可他沒想過,如果打到了會怎么樣。
孩子們都覺得后怕,沈大花已經(jīng)嚇得脊背發(fā)涼!大禍釀成,可就沒法收場了,急忙拉著老太太去里屋拜菩薩,她雖不信佛,但這也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
老太太沒有反對,難得地答應(yīng)沈大花的請求,心中還暗暗贊賞,覺得兒媳婦終于明白信奉菩薩的好處。
小剛可是大孩子,聽說過槍的可怕,真為弟弟捏把汗:“你可真能,敢拿槍打人,是你上次說的咱爺?shù)氖謽寙??我還沒見過呢?!?p> “嗯,就是,就在柜子里鎖著,不好玩,這玩意兒太嚇人,我的耳朵到現(xiàn)在還疼呢?”平平說不明白,不是耳朵痛,只是還在“嗡嗡”作響而已。
小倩迷惑,覺得弟弟沒受傷就好,水靈靈的眼眸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圓圓很掃興,可惜當(dāng)時他沒有在家,不然也想開一槍,體驗一下真槍的感覺。
“很響?應(yīng)該很好玩兒吧,下次我也試試?!?p> 圓圓的話給小剛提了一個醒,說真的,他也想試試。
“哎呀,圓圓不要瞎說,不能玩,爺不高興了,沒看出來嗎?”倩倩立刻提醒圓圓。
小剛撓了撓頭皮,覺得妹妹說得有道理,不能再給爺添堵。
飯后的小剛說要去小梅姐家玩,老太太答應(yīng)了,而且答應(yīng)的非常痛快,小剛當(dāng)然沒有注意到奶奶的態(tài)度過于痛快。準(zhǔn)備出門的時候,小倩說也想跟著去看小寶,被奶奶以“女孩子天黑不出門”為由,留在家中。
小剛進(jìn)得門來,就被蠟梅摟著肩膀拉進(jìn)屋里。
“臭小子,幾天不來看姐,就不想姐嗎?”落落大方,風(fēng)韻動人的蠟梅對小剛開玩笑道。
“想!不過我要去山上,大孩子要為家里做事。”
小剛的認(rèn)真讓蠟梅抿嘴微笑,她知道小剛懂事,懂得為家分憂。
蠟梅世外桃源般的房間內(nèi),小寶正在撅著屁股努力地往前爬,可是努力了半天,手動腳動就是身子不動。
“小寶會叫人了,嘿嘿……你說是叫你哥哥好呢?還是叔叔好?”
“啊?”
對于這個問題小剛從來沒想過,不過用腳趾頭都想得到,當(dāng)然是叫叔叔,大了十歲,當(dāng)個叔叔還不對嗎?
“都行!啊……不對,要是叫我哥哥,那我,那你,你就成我長輩了,那怎么行,他得叫叔?!?p> 小剛含糊不清的一通,讓蠟梅再次笑靨如花。
趴在那里使勁扒拉的小寶似乎心領(lǐng)神會:“姑姑,夠夠……”
好家伙,嬰兒界的語言,一般人還真是聽不明白。
“小梅姐,他好像說的是姑姑吧?他會叫叔叔嗎?”
小梅咬著手指仔細(xì)想了想:“嗯……這個……他好像只會叫姑姑,別的還沒學(xué)會,呵呵……”
小剛滿臉疑惑,終于明白,小梅姐一開始就在耍自己,自己也傻傻地呲牙笑了:“我聽著他好像是在喊哥哥,可惜他以后只會有弟弟,不會有哥哥,不如我先給他當(dāng)哥哥吧,哈哈……”
小剛也會逗蠟梅開心,可是他不知道,適才的無心之言,讓蠟梅嬌顏微紅,一閃而逝。
“紅叔呢?怎么進(jìn)門沒看到紅叔?紅叔說他還有很厲害的大殺器,可惜我都沒見過?!毙倎砑业臅r候是紅嬸開的門,按照慣例,晚上開門的應(yīng)該是紅叔,小剛跟他學(xué)過幾天拳腳,也跟他格外親近,才有這么一問。
“他有事,進(jìn)城去了?!蹦軌蜣D(zhuǎn)移話題,蠟梅求之不得。
“哦,來小寶,再叫哥哥,快,快叫。”孩子就是孩子,心性不定,馬上就開始逗小寶玩起來。
回到莊子后,蠟梅心情好了許多,隨著小寶的長大,心中的傷痛正在快速痊愈著。特別是有了這個弟弟,更是給她增添了許多歡樂。
一鐵鍬泥灰一塊石頭,“呯呯啪啪”砸一砸,石頭四周擠出泥灰為準(zhǔn),這樣墻體才會結(jié)實。
兩天過去了,葉正信還在忙活著他的崗樓,這時候已經(jīng)蓋了六米多高,砌崗樓的瓦工有五個,他們分別站在圓形崗樓的五個位置,湊成一個偉大的圖案,五角星。
腳手架是必不可少的,(腳手架就是一圈圈墻體外,腳下踩著的平臺。)隨著墻體的逐步加高,腳手架就要木頭接木頭,這里面學(xué)問不少,都是由葉正信和二狗兩人綁的,以前經(jīng)常一起合作,早就配合默契,別人做反倒不放心。
上面除了五個瓦工,還有幾個小工正在不斷地用筐子往上拎石頭。
所承載的是兩千多斤的重量,折合現(xiàn)在的計算,也有一千多斤,要知道那時候的重量與現(xiàn)在不同。
“唉,漢陽啊,系上安全繩,這么高出了事可不得了。”葉正信見漢陽有些大意,沒有系安全繩,就開口提醒道。
“呵呵,正信你放心吧,帶著繩子不方便,沒事!”漢陽覺得自己腿腳利索,也不在乎。
葉正信點了點頭,繼續(xù)忙自己的,那時候的人們安全意識差,這安全繩也是葉正信想出來的,一頭系在腰上,一頭系在腳手架主梁上,這樣一來,安全系數(shù)大大增加。
一個小工剛剛拉上來一塊較大的石頭,往腳下一放,整個腳手架都會有些顫抖。
“正信,二狗,下來喝點水吧?!遍T房的老李頭見葉正信他們這都半上午了,汗流浹背也沒休息,剛剛經(jīng)過王地主批準(zhǔn)給大家準(zhǔn)備了茶水,他就熱情地喊他們下來喝水。
“沒事,李叔,您先喝著,我們一會兒?!比~正信回答。
可當(dāng)他回過頭來,就見滿臉紫紅的漢陽正在系安全繩。
葉正信搖搖頭既擔(dān)心又氣惱!
“臭小子,還系繩子干嘛,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葉正信這是明知故問的諷刺。
“哦,啊……呵呵,呵呵,閑著也是閑著,不多這一條繩子頭兒。”王漢陽紅著臉打哈哈,尷尬不已。
葉正信本來還想借機(jī)會再說說漢陽的,可是又把話咽了回去。
自己拿人家當(dāng)兄弟,現(xiàn)在把他說得服服帖帖,難免以后人家在別人面前埋怨自己!因為他再次想起了錢老三的發(fā)飆,算了,少說話也是成熟的一種體現(xiàn)。
“大壯,二狗哥,咱們砌完這一層,下去喝點水吧,等再上來我看可以換磚頭了?!比~正信也實在是渴了,可是已經(jīng)抹上泥灰的地方,就要把石頭砌上,不然等泥灰干了,失去黏性,便沒法砌石頭。
“嗯,好?!贝髩汛饝?yīng)一聲,又看向王漢陽:“上次我也是差點掉下去,后來回家跟媳婦說起這事兒,還被數(shù)落了一頓?!?p> “嫂子多賢惠的人,比起我那口子強(qiáng)了不知多少倍?!睗h陽轉(zhuǎn)著彎兒夸獎。
“嗨呀,漢陽還客氣起來了,你媳婦長得俊,你不稀罕咱倆換換?!边€不等大壯客氣,大個子永濤已經(jīng)接茬說道。
要在以前葉正信也會沒心沒肺地開玩笑,表示支持一下永濤,可剛剛準(zhǔn)備開口卻突然卡殼,只是心中暗嘆一聲。
大家伙正在說說笑笑,就聽“轟隆”一聲沉悶聲響,眾人四下望去,就看到遠(yuǎn)處加高的整整十幾米長的墻體倒塌,當(dāng)然,倒塌的是剛剛砌上去的磚頭,灰塵鋪開,覆蓋地面。
葉正信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或許他想多了,可是不得不想,如果王地主震怒,把大家伙今天的糧食全都扣下,可就真的遭了池魚之殃。
十幾米長的墻倒塌,磚頭可以重復(fù)利用,可是泥灰全都白費,干掉的泥灰就算重新利用,也已經(jīng)失去了它原有的硬度,這下子損失可不小。
那段墻是王大膽負(fù)責(zé)的,他也姓王,可惜跟漢陽一樣,只是與王仁義五百年前是一家。
很快王管家就跑了過去。王管家在王家身份尊貴,就連大軍也要敬他三分,雖然心地善良,但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想幫忙隱瞞,恐怕也瞞不住。
“哎呀,大膽啊,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王管家不想發(fā)火,面色卻是急得不行。
他清楚,王大膽這次是真的闖禍了,除非他有相當(dāng)充分的理由,不然恐怕東家不會這么輕易饒過他。
墻倒的時候,多虧王大膽利索,馬上就從腳手架上跳了下來,那些小工離得遠(yuǎn),也沒有被砸到,算是萬幸。
王大膽愣神,眼神上下端詳,腦子一團(tuán)漿糊,稀里糊涂地回答:“老王啊,哦,王管家,我,我……對了,這下面的墻本來就是歪的,就這么倒了!”
王管家也仔細(xì)的端詳,發(fā)現(xiàn)墻體好像是有一點歪斜,不過并不明顯。
“這恐怕說不過去吧,你是瓦匠,如果它是歪斜的,開始你怎么不說呢?這么一來,許多的泥灰,這么多人工,不是全都白搭了?”王管家有些可憐地看著王大膽,拿起一塊磚頭皺眉端詳。
邊兒上幾個小工都在看著王大膽,他們其中還有王家大院的長工,這是王仁義特地安排的,外面找的小工人手不夠,就從自家找了十幾個年輕力壯的來幫忙。
“王管家,這可不怪我們的事兒,剛才還差點把我砸在下面。”一個小工趕緊說話,好跟王大膽的失誤撇清關(guān)系。小工如何做活兒基本都是聽從大工的吩咐,雖不仁義,卻也沒錯兒。
“我也只是搬磚而已,跟我可沒關(guān)系!”又一個小工趕忙說話。
王大膽快五十歲的人,以前都是稱呼王管家老王的,可是現(xiàn)在突然意識到王管家的權(quán)利,不等再有人說話,趕緊解釋:“你看看,王管家,這,你來,你看?!?p> 他領(lǐng)著王管家來到前面的一段:“你看看,這一段就沒有倒下來,這下面的墻是直的,當(dāng)然倒不了,如果歪斜,就算神仙也玩不轉(zhuǎn),你說是吧。您,一定要給我?guī)兔Ω醮笊迫苏f說好話,我家里窮,老婆孩子還等著我拿糧食回去呢!我一直沒偷懶的,您應(yīng)該看得到……”話語間幾乎哀求,他意識到了后果。
“大膽啊,他們砌的墻也沒有倒,就你……唉,好吧,這事情一定是要告訴東家的,沒有人敢隱瞞,那……我先去說說看看吧!”離開時,王管家又給了王大膽一個憐憫的眼神。
好幾個瓦工都是分段做活兒的,王大膽看了看遠(yuǎn)處別人砌的墻,緩緩蹲下身來雙手抱頭,欲哭無淚。
王管家等人離得很遠(yuǎn),沒人能聽到他們在說什么。他們各自都在忙著手中的活計,葉正信的心卻一直擔(dān)心著下面發(fā)生的事情。
“這會不會連累咱們吶?”漢陽也想到了這點。
“管他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要是敢扣咱們的糧食,我可不干!”大壯一邊忙活,一邊硬氣地說。
“剛才好像聽大膽叔說:什么……墻本來就是歪的?”漢陽耳力很好,說出來,就想聽聽大家怎么說。
“嗯,我也聽到好像是這么說的,如果是歪的,早就應(yīng)該加上幾根立柱。”
葉正信說的立柱就是“磚頭跺子?!庇么u頭在歪斜的一邊,每隔三五米壘一個三十六公分的方跺子,然后一直加高。有了它的扶正,墻體完全可以經(jīng)受大風(fēng)吹襲而不倒,除非地基打得深,或者砌的墻體本來就比較寬。
二狗也點點頭,這是常識,作為一個瓦匠怎么能不明白。
這一點漢陽也知道:“是啊,可惜大膽叔太大意啦……”
葉正信暗想:“王大膽啊,您老還是老瓦匠?如果是三米高的房子,就算歪了幾十公分或許都不會倒塌。如果三十米高呢?你還敢順著它的歪斜繼續(xù)加蓋?要是這樣,三十米高,不就歪了好幾米?不倒塌才怪。如果王大禍害住在里面該多好,就可以為那些死去的災(zāi)民報仇啦!呵呵……”
他本來是暗暗想的,可是來到高興處,不自覺地嘴角上翹。他立刻清醒,四下張望:“沒人發(fā)現(xiàn),太好了,不然人家以為自己笑話王大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