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正信剛走兩步,又回過頭來道:“繡珍兒,你不是要回家嗎?那就一起吧?!?p> “嗯?!崩C珍兒立刻跟上葉正信的腳步。
聽到說要回莊子,張楊終于打消了報復心理,他明白,已經(jīng)再也攔不住繡珍兒!可他心中不甘,想來想去,突然說道:“繡珍兒,做我的女人,一會兒我給你一捆干野菜,嗯……這么多!”
說罷,他還用手比劃了一下,看起來比一顆大白菜還粗。
要知道,這么多野菜足有四五斤,要是用水泡開了也有十幾二十斤,這都是張楊張順二兄弟以前積攢下的,若論價值以前或許值不了幾個錢,可現(xiàn)在不同,恐怕就算是半個月,不,恐怕這個冬天再也挖不到這么多野菜!
繡珍兒停住了腳步,葉正信的山雞并沒有答應送給自己,野菜卻是唾手可得。她動心了,要是真的拿回家這么多野菜,家里人該多高興!但接受野菜的同時,也意味著要接受一個不喜歡的男人。
一次次的芬芳被繡珍兒吐出,她還是猶豫不決,想要挪動腳步,卻仿佛被饑餓的鋼釘釘住了腳步,始終無法邁出一步。
曾經(jīng)糧食換小孩,曾經(jīng)錢財買丫環(huán)。如今,僅僅這么一點野菜也能換取一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葉正信閉起了眼睛,他為繡珍兒不值,為這個世道悲哀!就算山雞送給繡珍兒也未嘗不可,就算可憐她吧!也算是為洛陽城那個小丫頭做個補償。但見繡珍兒似乎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抉擇,葉正信不再多想,回家,家里人還等著自己的好消息。
老騾叔當然聽到葉正信和張揚的話,卻當作沒聽到,生死有命,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他老人家早已看破生死,只管徑直離開。
“老騾叔,你說我做的抓兔子的套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為什么會勒住了兔子的腰,而不是腿?”葉正信追上老騾叔,謙虛地問道。
老騾叔突然停住腳步:“啥?抓住啦?”
葉正信對老騾叔沒有什么可隱瞞的,點頭道:“是啊,昨天抓了一只?!?p> “哈哈……好小子,能抓住就好,我呀,我也只是知道這個道理,要說怎么才合適,你多試試,練習好了,你也教教我,???呵呵……”老騾叔也為葉正信高興。
本以為老騾叔是高手的葉正信終于明白,原來老騾叔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皮:“哎!呵呵。”
葉正信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受人點撥也是恩情,這只山雞雖然對葉正信非常珍貴,但在老騾叔面前,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
“老騾叔,我今天抓了一只山雞,你拿回去吃吧?!彼O履_步,拿出了背簍里五花大綁的山雞,直接遞給老騾叔。
好家伙,這下兒可讓老騾叔打心里感動,山雞的美味仿佛已經(jīng)進入他的鼻息,葉正信的為人讓他再次刷新!山雞在老騾叔手上撫摸了一下,然后被他笑呵呵地重新裝回葉正信的背簍:“正信吶,你是個好孩子,你的孝心老頭子心領了,還是拿回去孝敬你娘吧,實不相瞞,老頭子多年來還算有些存貨,還餓不著?!?p> 葉正信還要再次把山雞放到老騾叔手中,卻再次被他推讓了回來。
人家看得出葉正信是真心贈與,有這心意已經(jīng)足矣。
“老頭子明白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沒事兒,你多教教漢陽?!崩向吺蹇跉庵杏行┞淠?。
“哪里,漢陽比我聰明,我還要跟他學來?!?p> “學啥,學他去城里做那賠本兒買賣?學他去找王仁義要活計做,被人家拒絕了?三十幾歲的人,做事跟個沒毛的孩子似的。我當年,三十歲的時候,已經(jīng)做起趕馬車的營生,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了!”
“做買賣運氣很重要,說不定漢陽明年運氣上來了,做啥啥都成,那時候您老就享福了,呵呵。”不好多問,不好多說,葉正信只好勸說。
“行吧,希望你說的能夠?qū)崿F(xiàn),我老頭子也就不操心了?!?p> 老騾叔人不但有能力,而且做人實誠,正因如此,才會人人敬重。
對于漢陽在城里做生意賠了本,葉正信沒有聽漢陽說過,他只是聽漢陽說沒賺到錢而已。
至于老騾叔居然說漢陽去找王仁義要活計做,葉正信卻是一點都不知情。漢陽的口中一直都稱呼王仁義為“王大禍害,”怎么會主動去找他要活計做?
路上納悶的葉正信,聽說過王仁義家中辭退了所有短工,有些長工也被辭退,除非轉(zhuǎn)成死契,可是轉(zhuǎn)成死契那就要真的為王仁義賣命了,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唯一的好處就是能夠吃得飽,這也是如今很多人求之不得的追求。
賣身給地主家,葉正信做不到,難道漢陽是想要去做簽死契的長工?說是長工實則下人。雖然不清楚,也沒有過多的詢問老騾叔,人家的尷尬永遠都不會是葉正信眼中的笑柄。
漢陽很聰明,這一點無可厚非,可是他隱藏的事情被老騾叔點破,葉正信對漢陽再次失望,身為父子,為什么做人做事大不相同呢?對于這一點,葉正信很希望漢陽能夠跟老騾叔好好學學,學習一下以德服人的道理。
兩個人又聊了沒幾句已經(jīng)來到村口,分手后葉正信走了不遠就遇見二狗:“正信,聽說你昨天逮住了一只狐貍,這運氣不錯啊!”
“?。渴裁?,哪里,幾只老鼠而已。”葉正信看似靦腆地微笑下,滿嘴苦澀。
“是嗎?哦……呵呵,也不錯?!?p> 二狗拍了拍葉正信的肩膀,笑呵呵地離開,顯然人家并不相信,不過也沒有多問。
沒走幾步又遇見王家嫂子:“呦,葉家老大,聽說你昨天抓住一頭野豬?在哪里抓的?豬尾巴拿來給我們家孩子打打牙祭怎么樣?”
王家嫂子年齡比葉正信還小,身材嬌美,淵渟岳峙,高傲的胸脯不知是否故意的,竟然還抖了抖,她那玲瓏的心思,葉正信哪還不明白:美人計!
尷尬還在繼續(xù),難堪也擋不住葉正信繼續(xù)堅持著娘的謊言:“嗨,嫂子,您是聽誰說的,只是幾只老鼠而已,沒辦法,家里人餓,老鼠也只好拿來墊巴肚子!”
“哦?真的?你可不要騙我呦!”
“哪兒能啊嫂子,真的!”
“嘿嘿……好,嫂子信你!”嘴上雖然這么說,眼神中流露的滿是疑惑。
之后的葉正信都是低著頭走路,他很害怕別人繼續(xù)追問。不知道是誰給自己造謠,野豬?他倒是真的希望抓到,可惜并沒有。
如果有人詢問:聽說你打了一頭老虎?不知葉正信會不會跳起來大罵人家八輩兒祖宗。
回到家中的葉正信,剛好撞見門前正在用笤帚撲打鞋子上塵土的老太太,老太太是個非常要干凈的人,看樣子是剛剛串門子回來。
放下筐簍后,葉正信趕緊扶著老太太回屋,然后把抓到山雞,回來又被人打聽抓到野豬的那些話跟老太太一通說道。
老太太一掃陰霾,心情大好,再次抓到野雞,孩子們又可以高興一會兒了!而對于那些風言風語她嗤之以鼻:“隨他們說去吧,不單是你,今天還有人這么問我,哼,讓他們嫉妒去,這張破嘴到處胡說!”
“娘,你說的是誰?”
老太太對隔壁鄰居家呶了呶嘴兒:“還用問,肯定是這個死老太婆?!?p> 娘的意思是說造謠的源泉就是鄰居李老太,對于這個,葉正信當然也想到過,可是又不確定。昨晚明明說的是抓住了幾只老鼠,怎么會變成狐貍和野豬了?
是啊,娘說得對,讓他們嫉妒去吧!想到這一點,葉正信便喜滋滋地去忙活著宰殺山雞。
陽埠莊子位于易天山腳下,可這里的地勢并不平坦,比起下面的平原,地勢還要高著十幾米。有些平整的土地會有好多戶人家臨墻而建;有些人家卻是獨門獨院,沒有鄰居的存在,就算有,也會隔著一些距離,躲開低洼之地。蠟梅家就是如此,唯一的鄰居還在幾十米開外,讓這套老房子顯得格外幽靜。
蠟梅的小院被紅嬸兒收拾得干干凈凈,今天陽光普照大地,空氣也渲染得染了蜜水,讓蠟梅感覺嘴巴甜甜的,透氣又舒爽。
寬敞的竹椅上,她抱著小寶正在享受院兒中的愜意風光。
嬌柔的玉手撫過小寶的臉蛋,居然被小寶抓住就往嘴巴里塞。
“呵呵……臭小子,你咬我?我也咬你!”小寶的動作讓蠟梅開心,牙都沒幾顆,卻還逮住什么咬什么。
“娘……娘?!毙〖一锞尤粫心锪?。
小寶經(jīng)?!斑捱扪窖健钡卣f些什么,別人也聽不懂,而這聲“娘,”卻是他第一次清晰地喊出。
小梅突然覺得嗓子眼兒有些干澀,面對孩子第一次對自己的稱呼,感覺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
不自覺地眼眶有些濕潤:“小寶,你會叫娘了?真乖,來,來……再叫一聲?”
小寶咬手指的動作停止,水靈靈的眼睛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再次開口:“啊,嗯啊嗯吶,娘娘娘娘?!?p> 蠟梅嘆著氣搖頭苦笑。
小寶的長相越來越像他死去的父親,眉毛淡淡,眼睛有神,仿佛天生的大偵探。
曾經(jīng)的蠟梅在窯子里待了好幾年,后來是小寶父親給自己贖身并娶進門。
本來一切都是美好的開始,隨著蠟梅去過幾次警察局,想法就慢慢改變。警察都是達官貴人的保護傘,卻拿老百姓成了擋箭牌,隨意欺壓打罵。那些貴人的事都是大事,老百姓的性命卻猶如路邊的野草。
后來蠟梅就很少去警察局找自己男人,眼不見為凈。
雖然男人對自己還不錯,可是蠟梅一直都知道,她對這個男人的情感,感恩遠遠多于情愛。
“少奶奶,小少爺他會叫娘了,他會叫娘了,哈哈……”一旁的紅嬸兒已經(jīng)喜上眉梢,趕緊過來激動地摸了摸小寶的臉蛋兒。
她和紅叔忠于少奶奶,忠于恩人李隊長,小寶就是李隊長的后人,只要小寶能夠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他們兩口子就對得起李隊長和天地良心。
“呵呵,嗯?!毕灻伏c點頭,然后詢問:“紅嬸兒,紅叔這次出去的時間有點長,不知會不會有危險?”已經(jīng)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家人,蠟梅就關心地問了一聲。
“嗨!少奶奶,您還不知道他呀,出了門兒,他就是王八入大海,首先撲棱著爪子耍個夠才會回來,您甭管他!”
蠟梅“咯咯”笑了,抬頭看向紅嬸兒,清泉般的眼眸,洋溢著溫馨的笑容。紅嬸兒說話總是那么讓蠟梅開心,沒想到居然把紅叔比作烏龜王八之流,不知紅叔要是知道,會不會下巴掉地上。
“少奶奶,剛子這孩子你可是沒有白疼他,昨晚竟然送來兩條野兔腿,他們家那么多人等著吃飯,居然這么大方,看來這重情重義的性格是他們家祖?zhèn)飨聛淼?,應該是他們老太太同意的吧?少奶奶你說咱們從城里聽說的那些,要不要告訴他們?”
蠟梅搖了搖頭:“有些事知道得少,對老實人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滿足于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是美哉?!?p> “嗯,少奶奶說得對!”似乎少奶奶說什么,紅嬸兒都會這么說。
蠟梅端詳著懷中的小寶,思緒卻滿都是小剛那憨厚的笑容,每次小剛來到,她都會有一種感受親情的溫暖,小大人般的話語,口口聲聲“小梅姐!”偶爾還會適當?shù)嘏鸟R屁:“小梅姐,你真厲害!”
蠟梅給小寶擦了擦嘴巴,再次用手絹捂著嘴巴笑了。
雖然正是災年,大家都生活得水深火熱,蠟梅似乎成了異類,山里新鮮的空氣,繚繞而過的云霧,皮膚都感覺細膩滑潤,小寶可愛,小剛乖巧,蠟梅感覺這就是享受,她喜歡這樣的田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