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曲終人散（二更）

　　夜已經深了，麟德殿內，玉啟軒還在批著折子，終于該交代的也交代了，要走的也快啟程了，最近發(fā)生了許多事，可謂是他繼位以來，最忙碌的一段。

　　墨太后離京一事，不乏反對的聲音，還好是她“毛遂自薦”，這不孝的鍋倒也不至于背他身上，她這一走，倒是給了他機會，一想著，一切都將結束，他如釋重負，緩緩的松了口氣。

　　只是轉念一想，玉妃萱怕是又要不知多久才能回來了，摸了摸這金龍盤踞的龍椅，這九五之尊的至尊寶座，多少人艷羨，多少人為它爭得頭破血流，可他真的坐了上來才發(fā)現(xiàn)，得到的只有數(shù)不盡的冷清和孤獨……

　　“陛下”，小桂子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與他小聲耳語了幾句，就見玉啟軒噌的起身，往萬壽宮的方向而去……

　　萬壽宮中！

　　“殿，殿下，你可……可不能胡來啊……”秀竹張著雙臂擋在墨太后身前，可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還是出賣了她此時的緊張。

　　墨太后陰沉著臉，望著拔劍相向的玉妃萱，有些納悶，人她交了，她自己也自請出宮，說好了此事揭過，幾日不見，她又抽什么風，難不成反悔了：“玉妃萱，你又要干什么？哀家可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怎敢如此大逆不道……”墨太后斜瞟了一眼佛像，一邊似是嚇壞了般躲閃著。

　　“為什么要趕盡殺絕？為什么……”玉妃萱靈動的眼眸中滿是無處安放的怒意，她一忍再讓，甚至違背良心，撒了謊，饒過了最該懲治的始作俑者，可是換來的是什么，不是她的回頭是岸，而是柳扶風一具冰冷的尸體……

　　“你在胡說什么？哀家聽不懂”，墨太后一陣猶疑，事實上刺殺葉凌的事，她也的確不知，正僵持著，殿門忽地打開了。

　　“小九，有話好好說，把劍放下”，玉啟軒來到，就見到了眼睛紅紅的她，忙不迭地安撫，他尚不知道下午她匆忙離去，又發(fā)生了什么，只知小桂子來報，說她提著劍來找了墨太后。

　　玉妃萱眼神黯淡，看了一眼玉啟軒，隨即看著墨太后咬牙切齒道：“我念你生我養(yǎng)我，這么多年，該還的我也還了，如果從今往后，你再傷害我身邊的人，我定與你不死不休”，“噔”長劍脫手，直接扎在了地上，嚇得秀竹往后一瑟縮，大氣也不敢出……

　　玉妃萱還是被玉啟軒帶走了，墨太后獨居宮中，又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冷靜下來后緩和片刻，眸中劃過冰冷的殺意，她遣退了眾人，殿內是一片死寂。

　　她做過的事她會承認，但是她沒做過的，也不會平白給人背黑鍋，正值夜深人靜，佛像再一次轉動，玉衡慢悠悠地剛走出來，迎面就挨了結結實實一耳光，面具被打飛，露出了那一張燒毀的臉，陰森恐怖。

　　“你背著哀家做了什么？”墨太后冷著臉質問，玉衡不緊不慢地撿起面具，舔了一口嘴邊的血，不就是替她處置個叛徒么，至于這么大驚小怪的么……殊不知他這一個“無心之失”，為以后的諸多業(yè)障埋下了無窮的禍根……

　　“葉凌，他……”玉啟軒這時才知道原來葉凌竟然有著這樣的身份和故事，也不免震驚。

　　“皇兄，我想求你件事……”麟德殿內，燭火交錯，冷靜下來的玉妃萱坐在書案旁的白玉臺階上，說道……

　　漸云收雨過，林葉飄紅，草露濕濃霜枝冷。雁字成行越西樓，幾番清秋……念物是人非，可嘆因果無由。

　　幾天后，西京城外。

　　“湘宜，葉凌就拜托你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旁，立著兩道清麗的身影……被事情耽擱了，拖到今日才送顧湘宜離開，柳扶風的死給葉凌的打擊太大，她還要隨季冥月回去應付風云大會，只得將他托付給了顧湘宜。

　　“放心，我會照看好他的，倒是你，萬事多加小心，我在南楚等你”，顧湘宜看了一眼馬車，神情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母親已與顧榮和離，玉妃萱也暗中幫她找了一處僻靜地安度晚年，她再無牽掛，終于也可以脫離這西洲，去別處看一看了……

　　待馬車遠去，她玉妃萱一個人站在那望了許久，“公子，太后的車馬過來了”，阿音上前來，說道。

　　玉妃萱回神，她倒忘了，今天還是墨太后啟程去天水行宮的日子……雖不知她是真心離開，還是又在以退為進，就目前看來，她走了是件好事。

　　“太后，公主在前面”，秀竹靠近馬車，小聲的稟報，半晌就見一雙手撩起了簾子，墨太后透過窗子看向了外面，從玉衡那她終是知道了發(fā)生了何事：“去請她過來”。

　　秀竹領了命，來到了玉妃萱面前，行了個禮，不得不說那晚的事她至今心有余悸：“殿下，太后有請”。

　　玉妃萱也看到了那個隔窗相望的影子，抬腳走了過去，來到跟前四目相對的剎那，一時無言。都說母女連心，她們本該是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如今卻是最親切的陌生人，可今日的局面的形成，她不知該怪誰？

　　“山高水遠，太后娘娘保重”，終是她打破了這一陣無言以對的見面。母女政見不合，離心離德，再多的話說出來也是無用，玉妃萱第一次鄭重其事的行了一個大禮，淡然說道。

　　墨太后抓著簾子的手微微用勁，半晌緩緩放下，閉了閉眼，車里傳來幽幽的一聲：“承你吉言”……辯解道歉的話已到嘴邊，可她就是沒能說出口。玉衡的存在是見不得光的，若是他的存在為人知曉，那她真的會遭萬人唾罵吧……

　　城樓之上，一身便服的玉啟軒遠遠地看著那一隊人影遠去，猶豫再三，他終是來遠遠地送了她一程，也不知隨了墨太后的心意，此舉是對是錯。

　　“皇兄，我也該走了”，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他不用回頭也知是誰，玉妃萱已然安排好一切，最后來道別的便是她了。

　　東明、南楚的使團已于昨日上路，季冥月也先行一步，終于輪到她了。仙姝宮里縱然繁花似錦，可她在外游蕩多年，還是向往自由……

　　自知留不下她，玉啟軒轉身看向她，臉上盡是一片溫柔神色，抬手貼心地為她理了理鬢邊亂飛的碎發(fā)，溫和道：“照顧好自己，若是受了委屈，就回來。你是我玉啟軒的妹妹，西洲的公主，沒有誰值得你委屈求全，明白么？”其實他想說，無論何時，只要她愿意，身后都有人等著她回來……

　　玉妃萱莞爾一笑，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轉身離去……

　　皇宮中，望著高高的宮墻，

　　“曹公公，你說朕問鼎皇位，得到了什么？”

　　“陛下，您得到了天下……”

　　“錯了……是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