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巡視領(lǐng)內(nèi)

　　過了冬，開春以后就該春耕了。天文十年（1541年）的春耕，妙法丸決定帶著人親自走一圈看看，此外從汪直那里弄來了占城稻的種子，也在開春前作為“德政”以低價賣給離江川城比較近的幾個町內(nèi)的村長們，他也得看看這東西適不適合在五島種植。

　　與妙法丸同行的是從中通島過來的白魚繼高的大兒子白魚盛高，這年輕人去年剛剛元服，于是被他老爹丟過來負責在他坐鎮(zhèn)中通島的時候幫青方正盛打理事物，順帶也是鍛煉能力，至于奈留光平的大兒子尚幼，雖然比妙法丸大一歲，但老頭子不放心他，還是留在身邊教導(dǎo)，再加上奈留島比白魚家的直領(lǐng)大一些，需要人手多些。

　　看著身后這個剛才才見過面的，已經(jīng)有些武士樣子的小伙子，妙法丸心里不由有些怪異感——合著自己是一門之中最小的那個。

　　白魚盛高算是個規(guī)矩的年輕人，武家的風度學的很好，身體看起來也久經(jīng)鍛煉，皮膚有些黝黑，雖然比妙法丸高不了多少，但也有一米六，在當下算得上是長身了，不過眉眼跟鼻子都是迷你款，說不上帥。此外也有些文化，別的不說連歌寫的比妙法丸強，就是不知是緊張還是怎樣，硬挺著腰板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后。從今天起他跟著妙法丸跑動一段時日，處理各種事務(wù)作為鍛煉。

　　“盛高，不用這么拘謹?！背隽顺?，讓仆人牽出馬來，二人翻身上馬，妙法丸說道。

　　“是?！比欢∧贻p似乎更緊張了，“少主，我們先去哪里？”

　　“跟著我走就是了?！泵罘ㄍ桦S性地擺擺手。

　　兩人于是溜溜達達地騎著馬先去了武家町把小伙伴們都叫上同行，他們倒是活潑得很，不過見到一臉死板的白魚盛高也安靜了下來。

　　“他們是？”白魚盛高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似乎對鬧騰的孩子們有些排斥——也不能完全怪他，畢竟身份有別。

　　妙法丸相互介紹了一下，在得知這群看起來比自己多少小些的孩子，都已經(jīng)上過一次戰(zhàn)場，有的人甚至斬獲過首級的時候，白魚盛高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顏色上收起了輕視的態(tài)度。

　　“這兄弟倒也是個老實人。”妙法丸做出了評價。

　　“妙法丸大人，準備去哪？”新助問道。

　　“先去最忙的地方吧?！?p>　　“知道了?！彼c了點頭，叫經(jīng)常一起去福江港釣魚的三人一邊介紹，一邊向港口走去。

　　“新助似乎對收集情報很有一手？”妙法丸想到，“還是再觀察觀察吧。”

　　不出妙法丸的預(yù)料，最忙、最亂的地方正是港口，由于《水軍諸法度》的頒發(fā)，不納泊船錢的船只幾乎已經(jīng)不存在了，再加上五島水軍在各小島間時不時巡一次海，偷停在其他地方從而避開向青方家交納各式稅款的現(xiàn)象也大有減少。不過缺點也是有的，由于通行許可是用錢買的，所以靠打漁為生的漁民比較慘——他們沒錢，因此不得不從替屋或是商人手里用魚之類的東西換錢，問都不用問，肯定是要被商人宰一筆的，這一筆還是不給青方家上稅的那種。

　　“回去還得發(fā)補充條例啊?！泵罘ㄍ柘?。

　　“三丸。”

　　“在。”

　　“你去找行商問問通行許可的價格如何，有沒有偏高?！?p>　　于是三丸轉(zhuǎn)了一圈很快就回來，“似乎還能接受，有些東西必須從這里買入所以沒辦法，還是能掙上一些的，而且買長期許可比其他港町每次都要交錢劃算不少。”

　　妙法丸聽了點點頭，看來通行證的價格暫時不需要調(diào)整。

　　之后又分別問了問行商各式東西的價格，又去座轉(zhuǎn)了一圈。座作為中介抽的油水有些多了，有力的時候得想辦法敲打敲打他們。

　　轉(zhuǎn)完港口又去村中轉(zhuǎn)了轉(zhuǎn)。雖然各村自己報上來的耕地數(shù)量肯定有所隱瞞，但后來新開的田肯定是足數(shù)的——由于工坊產(chǎn)能的上升，青方家配合著水庫的使用推出了免費借給農(nóng)人農(nóng)具來開新田的政策，開田就登記。雖然農(nóng)民們對此不是很爽，但由于征稅征得還不算過分，開新田是有收益的，農(nóng)民們不得不喜氣洋洋地接受這樣的“德政”——誰不想多吃點大米飯呢。

　　不過由于青方家對于棟別錢等的稅賦還是要求用永樂錢來納，農(nóng)民跟商人之間還是會有一部分糧食的流出，妙法丸準備下一步考慮怎么把這一塊損失收進自己手里。

　　最后是轉(zhuǎn)到了匠人町，由于青方家的扶持和生產(chǎn)方式的進步，各式鐵器的產(chǎn)能和質(zhì)量突破顯著，甚至有不少前來五島的商人就是來進這里的貨的，有人又有錢，拉扯起了一整片冶鐵屋的御用匠人福島冶衛(wèi)門跟木匠們合作也弄上了水排風箱，又在妙法丸的建議下在北邊離江川城不遠的山谷中挖了條陡峭的水道和蓄水池，特別地弄了一個水力鍛錘的鍛鐵場用來鍛造護甲片之類的東西——這個選址當然是為了方便監(jiān)視了，妙法丸可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喲。

　　整個福江港的手工業(yè)大體上也是形成了以鐵器為核心，間或一些其他產(chǎn)業(yè)的格局，而掌握核心技術(shù)的毫無疑問是冶衛(wèi)門的工場。因此青方家進一步控制領(lǐng)內(nèi)的手工業(yè)也就成了可能——妙法丸準備介入手工業(yè)產(chǎn)成品投放到市場的這個過程，徹底把福江眾拉上妙法丸的賊船。

　　“……所以簡單來說只要能夠通過任何一個節(jié)點撬動市場，就足以引起地震，至于選擇哪一個節(jié)點，以及無論是武力也好，財力也好，都只不過是可選的方案或是手段……”各行各業(yè)大體巡視了一圈后已是日落時分，一行人向著城下町走去，妙法丸給同行人解答各式提問，比如藤吉提出的關(guān)于商人的影響這類問題，妙法丸都盡可能地解答。但如此宏觀的事情不是用嘴就能說的明白的，不然后世經(jīng)濟學就不會發(fā)展這么久還停留在“可能靠譜”的程度了。妙法丸本身自然不可能窮知至極，他也指望不上同行者們能聽得懂他那已然算得上淺薄的一點漫談——就算淺薄，那也是針對后世來說，于當下而言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降維打擊。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誰確實聽懂了，但引起藤吉、源太等人的深思，也不枉妙法丸廢那么多口舌了。

　　“……少主大人，”忽然，一路騎著馬都沒怎么說話的白魚盛高突然靠上來，深深地低頭，鄭重道：“古有云：‘不以長幼論尊卑?！菊呤⒏呓袢詹潘闱袑嶎I(lǐng)會真意?！?p>　　“您的才干遠勝于拙者，在下捫心自問，恐怕窮盡一生也無法擁有您今日所擁有之智慧?！?p>　　“您將會成為攪動天下風云的堂堂男兒，您的志向?qū)⒃谒暮鲹P?！?p>　　“因此在下愿意成為您的劍，您的盾，您的鷹犬，日夜聽候您的差遣?！?p>　　“我白魚盛高向金毘羅神（宮毘羅大將）發(fā)誓，永世不會背叛主家，縱身死燈滅，神魂具散，亦可笑赴黃泉比良坂，在三途川畔祈福。”

　　少年自顧自地發(fā)下了宏愿，夕陽之下黝黑的臉顯得更是紅彤彤地黑得出奇，只是在那夕陽的影里，黑成一團的眉目里長久地亮著，燃燒著兩輪太陽。

　　“哦，哦?！泵罘ㄍ杳鎸ν蝗缙鋪淼膰烂C場面有些無所適從，但也沒什么不好吧。

　　“不過還是好好活著更有用喲。”他撓撓頭，笑著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