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湖格局龐雜,世人曰:
三幫五派八宗十門,
一圣二神三魔四俠。
在五代十國中后期,隨著家國分崩的還有武林之中大大小小的宗門幫派。
時逢武林全盛時期末尾,四俠當(dāng)?shù)溃?p> 此時天南大理宗族內(nèi)斗正歡,蜀中唐門自掃門前雪,中原紛爭爾虞我詐,徽皖之地天災(zāi)連年,江南才子畫寫風(fēng)流,秦淮鶯歌燕舞升平,不思遼北胡狼磨刀不休。
一曲離別歌,教人淚斷腸,如今江湖往事早已跟隨云煙飄散,昔日先人也已成具具白骨,然前代之事未完,勝負不見分曉,豈能寥寥收場?
……
“事情做到這個份兒上,是不是有點過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此時屋后緩緩走出一個年輕的藍衫男子,他的身材雖是普通,樣貌卻俊朗不俗,渾身散發(fā)著江南才子的儒雅氣息,即使立于風(fēng)雨之中,神色仍然沉穩(wěn)不變。
見到此人,挺拔的紅袍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他活動了幾下受傷的手腕,隨手拔起地上的長槍,轉(zhuǎn)身向著院外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哼!老夫穿上這張皮的目的,想必孫大人也知道一些,至于老夫的所做所為,還請孫大人莫管他人閑事!”
一旁的駝背男子臉上露出迷之一笑,他微微點頭示意后,也隨之轉(zhuǎn)過身向著院外走去。
“孫大人,后會有期嘍?!?p> 大雨過后,整個院子里一片血紅泥濘,望著漸漸走遠的二人,藍衫男子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下,他深深地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倒在兩處的張家夫婦,不禁眉頭緊皺。
……
……
一個時辰后。
雨水滲透了大半個草垛,張承風(fēng)捂著疼痛的腦袋,意識逐漸清醒過來,他收起身旁的兩個布袋看了看,所幸只有其中一個濕了一點。
此時兩個紅袍男子早已不見蹤影,院子里只剩下張家夫婦二人的尸身倒在地上,依偎著躺在一起。
“爹?。。∧铩?!”
凄厲的哭喊聲滲人心脾,幾個村民聞聲趕來,見到張家如此慘狀,在場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其中走出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大娘,她見承風(fēng)獨自一人揮著鋤頭刨土,便轉(zhuǎn)身對著幾個青年男子哭喊道:“真是造了孽了!陽青這是得罪了何方神圣啊?你們快去幫幫忙,快去??!”
災(zāi)難年月,人們都害怕禍及己身,此乃人之常情,這幾個青年男子都是支支吾吾地。
其中一個青壯男子難聲道:“娘,這這這……這是不祥之兆啊娘!”
聽青壯男子這么說,大娘瞬間紅了臉,她一把抓住青壯男子的耳朵大喊道:“你們一個個年輕力壯的,忍心在這干站著?你忘了陽青以前是怎么幫助我們的了?”
張承風(fēng)一邊哭一邊揮著鋤頭,全然沒有理會他們。
幾個青年男子嘆了口氣,互相商量道:“是啊!張大哥生前也沒少幫咱們……”
“說的是……”
“唉!”
幾個青年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后紛紛上前動手幫忙,簡單地將張家夫婦就地埋葬了。
張承風(fēng)看著手中的兩個布袋,他恍若一夜成熟,心中想起娘和承云對他說過的話,便想著獨自一人趕去宋州完成爹娘和哥哥最后的遺愿。
夏末時節(jié),傍晚的風(fēng)怎會如此凄涼,空氣中還夾雜著泥土的腥氣。
張承風(fēng)站起身,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家里還能用的干糧細軟,宋州城此去有二三百里之遙,對于一個十歲的孩童來說,這路途險阻難行,但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將手上的泥巴往衣服上抹了抹,手伸進一個布袋中掏出一大把銀錢,將其塞在了大娘的手里。
“謝謝王奶奶的幫襯,這點銀子,求奶奶替我為爹娘他們燒些紙錢,承風(fēng)下輩子定會當(dāng)牛做馬報答王奶奶之恩!”
話說完,張承風(fēng)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向著宋州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背影。
王大娘緊忙喊道:“孩子啊!這天快黑了,你要去哪兒?。?!”
張承風(fēng)越走越遠,越走越遠,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只剩下王大娘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手上還捧著承風(fēng)剛剛?cè)麃淼乃殂y子。
人間是孤獨且寒冷的,每個人都是自己來自己去,為了溫飽而艱苦奮斗著,直到他失去了曾經(jīng)的一切,直到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
……
追憶往昔,在多年前,小小的張承風(fēng)曾隨張陽青拜訪過一次獨孤夏的府宅,如今的記憶雖然不深,但所幸還知道大致的方向。
時至深夜子時,前路一片漆黑迷茫,僅有天上還閃爍著點點星光。
張承風(fēng)行至一處山林外側(cè),忽聞林中傳出聲聲狼嚎,這一陣嚎叫把他嚇得渾身顫抖不止,因心中膽怯豺狼虎豹,雙腳漸漸不聽使喚,不得已只好退回大道上。
一夜過去,張承風(fēng)行路百里有余,渾身累的精疲力盡,忽然看見前方有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剛想靠在旁邊稍歇片刻,此時突然從樹后躥出一個彪形大漢。
這大漢的面相兇惡無比,他看都沒看就大喊道:“嘚!此山是我開,此樹……咦?一個小娃娃?你爹娘呢?快叫你爹娘出來,否則我便吃了你!”
大漢低下頭,一眼看見矮矮的張承風(fēng)突然睡意全無,他腦袋像個撥浪鼓似的朝著四周看了看,見除了眼前這個臟兮兮的小孩確實沒有其他人。
被大漢問起爹娘,張承風(fēng)的鼻子一酸,他強忍著哽咽,對大漢簡單地講述了一遍家中變故還有去宋州投奔親戚這些事。
聽了他家中的遭遇,大漢不禁眉頭一皺,他低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小孩和他身上那癟癟的布袋,無奈地搖了搖頭。
“唉……這腌臜世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隨意殺人放火!還有王法嗎?”
一旁的張承風(fēng)雖傷心,卻并沒有糊涂,他生怕激怒了眼前這個土匪大漢,便小心翼翼地說道:“你這不也是要殺人放火嘛!”
這大漢沒什么文化,被一個小屁孩這么一問,言語組織頓時有些堵塞。
他叉著腰,慌張地說道:“俺俺……俺可是俠盜!俠盜只會劫富濟貧!斷斷不會欺負你這個小娃娃的,斷斷不會的!”
望著大漢身上縫縫補補的老漢衫,張承風(fēng)的臉上擠出一絲短暫的微笑,他小聲說道:“劫富濟貧?我看大叔你自己就挺貧的?!?p> 見他面露笑意,大漢便繼續(xù)打趣道:“對啊,劫富濟我唄!對了!不許叫我大叔!我才二十歲,叫我王大哥就行!哈哈哈哈!”
大漢又繼續(xù)說道:“大哥我呢,叫王大柱!是這附近村子里的農(nóng)戶,平日里沒活兒的時候,我就在這嚇唬過往的奸商,弄他幾兩紋銀花花……”
話還未說完,大漢猛地回過神來,他撓頭問道:“哎?你剛才說你要去哪?”
張承風(fēng)揉了揉濕紅的眼睛回道:“我要去宋州城投奔伯父,將爹娘留下的遺物交給他?!?p> 說完,他從布袋中掏出來一本破書和一封紙信,王大柱瞄了一眼也是沒有興趣,便嬉笑著說道:“這什么破玩意兒!就你還去宋州?哈哈哈哈!你個小屁孩還敢一個人走這山路?你不怕被狼叼走???!”
見其不信,張承風(fēng)指著旁邊的大路說道:“我昨晚走了一夜的路,因為怕狼,只敢走大路,所以現(xiàn)在才走到這兒?!?p> “哎喲我的乖乖!趕了一夜的路,你挺能??!嘶~我看這天色尚早,宋州城也就幾十里路了,大哥我送你一程!”
“啊……?!”
王大柱的話語雖粗陋,但為人還是仗義的很,他看張承風(fēng)滿臉憔悴,也不由他說什么,二話不說地扛起張承風(fēng)向著宋州城的方向走去。
……
半晌過后,渾身臟兮兮的張承風(fēng)走到宋州城門前,他回過身拜別了王大柱,此時心中有百般委屈,酸意逐漸上鼻,慢慢地朝著城中東南街道走去。
宋州城的大街上一派繁華盛景,見到一個小孩當(dāng)街哽咽哭啼,來往之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的目光。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魔由心中生,自此恨紅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