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對蘭成的教導(dǎo)
鳳鴻在屋里收拾東西，從洛陽到現(xiàn)在，除了在戲班掙得的五百兩銀子，只有元成送給她的一些首飾，她打點著這些東西，想著將來，到了建康，又在太子身邊，那些爾虞我詐的事是免不了了，這些錢財，免不了要打點上下的，得有些進(jìn)項才好。想來世事變化難以預(yù)料，她從一個乞丐變成元成府中的翻云覆雨手，沒想到還是有缺錢花的一天。
想著想著，門口一個身影掠過，她叫道：“蘭成，進(jìn)來！”
他聽到鳳鴻的叫喚，倒是很乖地進(jìn)來了，才十三歲，卻比鳳鴻還高了許多，他乖乖站著，一副聽訓(xùn)的模樣，倒讓鳳鴻忍不住笑了出來。
“姐姐你笑什么？”他問道。
鳳鴻回道：“昨晚我出來的時候，你和太子為什么在門口，你們?nèi)ツ抢锔墒裁矗俊?p> 蘭成面有難色：“太子不讓我說?！?p> 鳳鴻笑道：“你倒聽他的話，……雖然我跟太子并沒有什么交情，可我受了他脅迫，將來要跟著他的，你打算留在吳郡，還是跟我去建康？”
“當(dāng)然是姐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鳳鴻點頭微笑道：“既如此，我便不與你拐彎抹角，人活在世上，便要懂得順勢，也就是識時務(wù)，庾氏自迅速衰落，如今已難立于高門之列。南朝的天下將來是誰的，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你應(yīng)該懂，你若認(rèn)清了誰是主子，將來興許能當(dāng)個官，好好謀劃，你還如此年輕，將來前途必不可限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說罷看著蘭成，他眼中有猶豫之色，看來她的猜測是對的，蘭成確實是蕭瑯的人，洗腦要趁熱打鐵，她繼續(xù)道：“你且放心，你說的話不會有人聽到。”
“可是……可是王爺答應(yīng)我，只要我待在太子身邊，幫他做事，他將來能讓我與王謝結(jié)親，提高我庾氏地位。我本庾氏庶支，如今家道中落，父親的遺愿便是讓我出人頭地，恢復(fù)庾家榮耀。我這幾年跟著王爺，知道他的本事，你知道，縱然掌握天下的蕭氏，也沒有與王謝兩氏聯(lián)姻的資格，縱然太子，也只能娶寒門蔡氏之女，若我能……對提高庾氏地位必然大有幫助?！彼麌肃橹f出心里的想法。
鳳鴻將眼前這少年前前后后看了一大圈，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這小屁孩，思想這么不純潔，她笑道：“首先我要糾正你一個錯誤，婚姻不是為了達(dá)到某個目的，你娶一個人，是因為喜歡她，想與她度過余生，而不是想從她那的到什么利益。再者，自宋以來，門閥士族式微，雖武帝重視門閥，極力尊崇他們的地位，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光鮮而已，朝廷要員已見不到多少門閥士族的身影，所謂士族，在我看來不過還維持著在外的虛名罷了，可你知道能翻云覆雨的，從來都是權(quán)力，而不是虛名。況且，連得了天下的蕭氏都難和王謝結(jié)親，蕭瑯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憑什么幫你做到？”
她喝了口茶，和這小屁孩說了半天，口都渴了，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可是，姐姐，太子那樣對你，你為什么還讓我跟著他呢？”
呃……鳳鴻決定將儒家思想跟他說一遍，好好教育教育這個死小孩：“你可知道要忠君愛國？”
他點頭如搗蒜：“從小在軍隊里，王爺就教育我要忠君愛國？”
鳳鴻呸了一聲，那賣國求榮的奸臣，竟然會教育部下忠君愛國，真是可笑，但她卻點頭：“那就對了，太子是南朝的太子，便是未來的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跟著他，是因為我是民，民當(dāng)然要忠君。”鳳鴻極力擺出長者諄諄教導(dǎo)的樣子。
“可是……剛才姐姐也說了，良禽擇木而棲，王爺也告訴我，不能愚忠，他說太子道貌岸然，欺世盜名……”
“哈哈哈，道貌岸然，欺世盜名，哈哈哈，笑死我了，要是讓那個毒舌太子知道他被蕭瑯這樣說，一定會氣死的?！毙ν炅耍钟X得有些過分，她這時候是要塑造忠君愛國的好形象，于是正色道：“你可知道蕭瑯這些年做了何事，你可知道他曾經(jīng)投降北朝，你可知道為何吳郡如此富庶之地，卻民不聊生，蕭瑯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知道嗎？你可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欺世盜名之徒，他才是南朝真正的禍害？”
“……姐姐，你說的話我一定會好好考慮的。”庾蘭成終于動搖了。
“……罷了，這些你聽不懂沒關(guān)系，你不愿為太子做事也沒關(guān)系，你只要知道，只希望你步步小心，不要行差踏錯，到時，我也救不了你，畢竟，我是真把你當(dāng)?shù)艿艿??！睕]想到說了這么多他還是不為所動，罷了，將來好好引導(dǎo)，小孩子心思不深沉，將來好好引導(dǎo)吧。
“那姐姐，我先走了?！?p> 鳳鴻扶著額：“你走吧，沒想好之前別來煩我?！?p> “你怎么還不走？”她猛然抬頭看，忙跪下來，恭敬道：“見過太子殿下。”
他什么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她面前了，那她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他淡淡笑了一下，眼中似有欣賞：“我倒是小瞧你了?！?p> 他聽到了？她又不小心露了點鋒芒，忙道：“奴婢惶恐，奴婢求殿下看在蘭成年幼的份上，不要怪罪他，我會好好教導(dǎo)他的?！彼牭搅怂麄兊恼勗挘匀恢懒蒜滋m成是蕭瑯的人，她擔(dān)心他對蘭成不利。
他在她床上坐了下來，道：“我早知道他是蕭瑯的人，我不會怪罪他的，因為不管他之前效忠于誰，都不會改變結(jié)果，他將來一定是我的人。不過……我對你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p> 鳳鴻惶恐極了：“太子殿下，您千萬別對我感興趣，我還想……”多活幾年。
她偷偷抬頭看他，本來溫和如春風(fēng)般的眼眸，倏地暗沉下去，仿佛結(jié)了千年寒冰，他不看鳳鴻，卻只看著遠(yuǎn)處，眼中有說不出的寂寥，他道：“今后，不可再妄議時局。”
鳳鴻一路惶恐不安，坐在馬車上也不寧靜，蕭梧沒讓她與他同坐，而是讓顏之在近旁伺候，反而給了她一個獨立的馬車，蘭成不幸成了車夫，一直沉默不語，鳳鴻知道，他是在做決定?？渗P鴻擔(dān)心不已，蕭梧聽到了她的那翻話，會怎樣對她，她將來還能否平靜地過她的日子。
“姐姐，這里的楓葉都紅了，你要不要來看看？”蘭成激動地喊著，鳳鴻才想起，來吳郡的路上，蕭梧曾說回程的路上有一片紅楓，到時再帶她騎馬，她本來還有些隱隱的期待，也許他記不得了吧。
車兵沒有窗，她急忙道：“蘭成，你進(jìn)來坐著，我來趕車?！?p> “好，姐姐既然想看，那我便歇一歇吧?！?p> 鳳鴻以為車很好趕的，畢竟她馬都會騎，還怕不會趕馬車么？可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不過王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那馬就飛也似地狂奔了起來，眼看就要撞一塊大石頭，她驚叫道：“蘭成，快救我！”
可是蘭成在馬車上，哪里來得及，鳳鴻急了，她怕是要死于非命了，那大石頭撞上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撞出腦髓？那樣的死相未免也太難看了吧？
預(yù)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有人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抱住了她，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一潭深邃的黑眸，那黑眸，好像在夢中見到過。她不由得懷疑，難道她夢中的那個人，是陳陵？
陳陵將她放到地上后，蕭梧才在馬車?yán)锏瓎柫司洌骸霸趺戳?？”車簾子都沒掀開。
陳陵瞥了鳳鴻一眼，走到蕭梧的馬車前，恭敬道：“沒什么事，不過是鳳鴻姑娘差點摔死了而已。”
鳳鴻怒氣沖天，哼，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暫且不跟你計較。
馬車?yán)锏穆曇粲行蛑o：“哦？既如此，我們停下來歇息吧?！?p> 于是，由于鳳鴻出的這點意外，趕了一天路后終于有機(jī)會休息了，鳳鴻開心極了。顏之道：“公子，我看此地甚好，要不我們便在此處扎營，打些野味來吃？”
蕭梧默許了。
太子出一次門，一路上要用的東西自然備得齊全，趕不到驛館休息也是常有的事，扎營用的東西倒是很全。他負(fù)著手，站著看下人們熱火朝天地扎營，他這次才帶了十幾個人，大家忙得大汗淋漓，他站在那里云淡風(fēng)輕，目光高遠(yuǎn)，倒是一點也不愧疚。
鳳鴻忙得全身是汗，很看不慣蕭梧，但也不敢說，她偷偷瞥了幾眼陳陵，他忙起來的樣子也挺好看的。
蕭梧一路上不和她說話，她才發(fā)覺他好像有些不開心，但對于一向明哲保身的她來說，是不會在這時候去摸老虎須的。陳陵本來話就不多，自然不會和她說話，蘭成要去守夜，顏之陪著她家太子，她一個人，還真無聊。
剛才去打水的時候看到不遠(yuǎn)處的溪邊有一片枯荷，今天月亮依舊圓，她走到溪邊，一輪明月掛在樹梢，溪上的清風(fēng)襲來，倒是很愜意，她脫了鞋，正打算到水里抓魚，對面陳陵卻抱著一把劍走過來，本來她不打算理她的，但想到今天看到的那雙和夢里十分相似的黑眸，她打算大發(fā)慈悲，理一理他。
沒想到他卻先說話了：“你嫌還沒生夠病是么？”
鳳鴻開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想到此時她脫了鞋正要下水，方想到此時已經(jīng)是深秋，如此脫鞋下水怕是要得風(fēng)寒，于是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穿鞋上岸。
陳陵一怔，卻沒走，他看著鳳鴻，面帶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