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可她早已不是鳳鴻，有關(guān)鳳鴻的記憶，全是在一念境中，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到。她僅存的，是對鐘離寂的感情。然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鐘離寂，或者說玄囂，終究為她溫養(yǎng)了魂魄萬年，一萬年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他從未改變過要帶她重回世間的想法，即便萬般艱難，他也從不退卻。
天下蒼生，鐘離寂，真是難選呢……
為了一口流傳了幾百世，已經(jīng)幾乎沒有神仙血脈的神仙肉，袁文通和袁曠被幾千人圍攻，就連袁家修士，也加入了隊列，所謂的忠心，所謂的仁義道德，在利益面前變得十分可笑，顧君復(fù)，袁曠，慕容淵，無離四面受敵，五千修士，再加上江陰派反水的人，上萬人圍攻，再是通天本領(lǐng)，也雙拳難敵四手。連袁家忠心耿耿的修士加起來，也不過五十人，和這么多人斗，顯然占不了上風(fēng)。
蕭權(quán)和蕭瑯事不關(guān)己，遠遠站著，法術(shù)對付不了皇室血脈，再說，誰也不想和皇室翻臉，他們還算安全。
真是可笑，可笑至極，顧君復(fù)尤其可笑，他不是要伸張正義嗎，不是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嗎？所謂道義，不過笑話，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好笑，她看應(yīng)該改成“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吧。
咬破手指，念訣，魂魄離體，撕開時空縫隙，進入鐘離寂所在的時空。
鐘離寂看著城下黑壓壓的人群，對冬寒笑著，仿佛不曾有怨，他緩緩拔出劍，對著冬寒：“要不是你，他們不會死。”
冬寒看著銳利的刀鋒，不怒反笑，一步步朝刀鋒走去：“你要殺了我？”
鐘離寂恍若未聞：“我曾經(jīng)想做好人，沒人給我機會，我一步步成了魔，后來我終于想保住蒼生，可你他不給我機會，我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跳入太陰陣，以魂祭陣，從此只余一魂。萬年之后，我終于又能做好人了，卻還是保護不了她，保護不了我的子民。你是他留在世間的一個影子，承襲了他的本性，我不怪你?！闭f罷，手臂一轉(zhuǎn)，原來指著冬寒的劍，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抹上了脖子。無戚看著這一切，當年，他就是這樣自殺的。
“不要！”話才喊出來，人已經(jīng)跑到跟前，身手抓住了劍，和她一同伸出的，還有另一只手。
千鈞之力被撥回，這次，冬寒顯然也想到了，他將看著無戚將劍搶過來，手還在顫抖，無戚將鐘離寂接到懷中，道：“沒事了，鐘離叔叔，我來救你?！?p> “鐘離……叔叔？”鐘離寂耗神太久，再加上氣憤已極，聽到一個女子叫自己鐘離叔叔，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無戚也不打算瞞他：“鐘離叔叔，我是無戚呀?！?p> 鐘離寂虛弱地抬起頭，看了看坐在地上，將她抱在懷中的人，終于笑了：“無戚終于長大了?！彼従徤斐鍪郑p撫著無戚的臉頰：“菩提劫，不僅是一個人的劫數(shù)，也是天下蒼生的劫數(shù)，你回去吧，我不能跟你走。”
無戚道：“天下蒼生于我何干？我只要你回去，鐘離叔叔，我只要你回去?！彼皇菬o情嗎，怎會淚如雨下？
冬寒從地上爬起來，吼道：“天下蒼生與你何干？你跟我回去，我可以和你一起想辦法對抗菩提劫的反噬，一起做好人，你如果不出去，我就殺盡天下人?！?p> 無戚也道：“鐘離叔叔，和我回去吧。”
鐘離寂從無戚身上起來，緩緩站起來，提著劍，滿身傷痕也掩不住的灼灼風(fēng)華，這一身白衣，曾經(jīng)被庚辰蠱惑，為禍三界，如果此時出去了，肯定會對修真界造成不小的動蕩。
冬寒像老母雞盯著小雞一般，生怕鐘離寂再次自殺，鐘離寂提起了劍，無戚忙抬起手，做出攔的準備，這時，鐘離寂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一個東西，那是……庚辰。
他突然回頭道：“我們回去吧?！?p> 無戚喜極而泣，菩提劫要成功，不僅要阻止要救的人死亡，還要他心甘情愿想回去。
隨著一聲撕破天空的劇響，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出現(xiàn)在空中，伴隨著讓人作嘔的巨大顛簸，菩提樹一點點縮小，最后縮成正常大小，一行人掉在地上，隨著他們的掉落，菩提劫陣法也被破壞，巨大的反噬讓無戚噴出一大口血，柳天恢也受了重傷，就連猙獰也傷得不輕，無戚忙看向沐川：“你沒事吧？”
沐川對她微弱地笑了一下道：“無大礙。”
也算幸運，在菩提樹周圍打斗的人，被這巨大的反噬震成了斷臂殘肢，死狀極慘，沒想到沐川沒受多重的傷，讓她稍微放心。
突然有人道：“應(yīng)將離是上古鳳凰轉(zhuǎn)世，才是真正的神仙呢?！?p> 伴隨著的，是一個狂怒的聲音，和一個極重的拳頭，袁文通怒罵：“無恥小人！”
袁曠被打了一個趔趄，退了兩步才站穩(wěn)，冷冷地看著袁文通，一字一頓道：“我和君復(fù)愿意幫同你們聯(lián)手抓應(yīng)將離，你們好好思考一下，是要我和袁文通這種幾乎沒有神血的所謂的神，還是要應(yīng)將離那個真正的神？”
袁文通又是一個拳頭。
無戚搖搖頭，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柳天恢受傷了，他做的一些列限制法力的陣法也隨之解除，五千多人都恢復(fù)法力，顧君復(fù)他們更是以卵擊石，袁曠禍水東引，真是好計策。
顧君復(fù)……無戚小聲念這個名字，好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要將他從心里剔除。拔劍，曾經(jīng)妖族王子猙獰的劍，被她取名叫猙獰。紫色的劍柄熠熠生輝。
鐘離寂握住了劍柄：“走了這一步，就沒法回頭了?！?p> 冬寒勉強撐著身子陰陽怪氣道：“喲，是不是驚訝你從小帶大的寶貝疙瘩變得這么……不善良？沒事習(xí)慣了就好，她如今可是江湖公敵，人人喊打的大魔頭應(yīng)將離，殺四五千個人對她來說不算什么大事。”
無戚問鐘離寂：“你信我嗎？”
鐘離寂按住劍：“我信你，莫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彼送炜眨骸岸?，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p> 無戚看著天空那片黑色的旋風(fēng)，越來越猛，她不解：“那是？”
鐘離寂沒說話，倒是一旁的猙獰突然道：“那是菩提劫反噬的第一層，黑旋風(fēng)，這個旋風(fēng)會讓人入魔，將在場所有人都催成妖邪。如果你不阻止，就會有第二層反噬，第二層反噬，會將怨氣擴大，催生更多妖邪，可能整個南朝都會被妖邪侵占。第三層嘛，會打開太陰陣，釋放上古怨靈，那時，將會是末日?！?p> 猙獰雖然說得輕巧，但誰都知道，這將是毀天滅地的浩劫。神力的強大遠遠超出了人的想象，隨便動動手指都能移山填海，更何況是充滿怨氣的神。
猙獰說，反噬環(huán)環(huán)相扣，要杜絕這一切，除非第一層反噬都不要發(fā)生。
“可有方法？”無戚問。
猙獰正要說，鐘離寂突然道：“辦法是有?！?p> “但是？”無戚問。
這時無塵開口了：“你快說吧，旋風(fēng)越來越大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p> 不知為何，無塵更加虛弱了，傷得很重，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她不是擔(dān)心他，只是覺得奇怪而已，明明是他想方設(shè)法讓她進入菩提劫，還說要獻祭她的魂魄才行，怎么她的魂魄沒什么事，反而無塵傷得那么重呢？她還是忍不住看過去，突然咦了一聲，柳天恢呢？肯定已經(jīng)趁亂逃跑了?，F(xiàn)在幾千人一門心思想著殺她吃神仙肉，自然注意不到柳天恢，但如果將來秋后算賬，他這個滅了幾十個門派的人，不知會遇到多少人尋仇，估計將來他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吧。
冬寒忍不住冷笑：“這么多修士等著吃你的血，喝你的肉，你卻在擔(dān)心如何救人，真是可笑。”
無戚知道，她這樣確實可笑，猙獰曾經(jīng)罵過她圣母病，可只要天下還有一人沒負她，她就絕不負天下人。在她強悍的靈力面前，五千多人的力量，不過以卵擊石。只是，為何顧君復(fù)明明已是仙，理應(yīng)靈力強悍，卻為何斗不過這些人呢？
看著眼前以極快的速度擴張的黑洞，以及坐在不遠處撫琴的顧君復(fù)，她明白了，是他。她能感覺到顧君復(fù)設(shè)了一個非常厲害的陣法，這個陣法虛無縹，抓不住陣眼，不知以什么布的陣，也不知布陣為何用，但無疑這個陣法加劇了反噬。
突然，身后一個聲音道：“但是……我要利用這個反噬恢復(fù)法力?！?p> 什……么？
她感道極寒，極冷。
只要天下還有一人不負我，我就絕不負天下人。
最后一個可能不負她的人，鐘離寂。
她還是太天真了，他作為玄囂時，滅了她滿門，她這就忘了。她沒恢復(fù)鳳鴻的記憶，她所知的，不過是在一念境里看到的，聽到的，沒法感同身受。
眼前的鐘離寂，是那么陌生，卻又那么熟悉。
仿佛穿過萬年前的歲月，鳳族滅的那天，他滿面笑容，卻讓人發(fā)寒。
鐘離寂笑著道：“我從沒想過做一個好人，是你傻。”
無戚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溫潤，比任何人看起來都像君子的人，恍惚道：“鐘離寂，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