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錦這幾天無論白日還是夜晚,都一直心神不寧,即便傷口已經(jīng)好得七七八八,也依然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除了他,同樣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還有夜月閣閣主弋菱歌。
另外,顧清央和易融歡也無比焦急煩躁。
易融歡焦急,是因金暮黎已七日未歸,這讓他極怕失去為其提供庇護的人。
畢竟他之前不久才在閉關(guān)中突破,到達綠靈士高階,不僅實力不夠強,內(nèi)傷也還未愈,絕對不能沒有安全的棲身之所。
顧清央焦急,自然不是因為金暮黎失蹤。事實上,若非金暮黎一心請辭表示要走、不會在弋菱歌身邊久留,他恐怕早已暗中下手,弄死這個情敵。
他煩躁,是因追殺易錦兄弟倆、卻被他們出手反殺的九人尸體中,有兩個不見了。
要知道,那九人身上,可都有著圖案詭異的特殊刺青,而那藥物獨特的刺青花紋,乃是神秘邪派慈悲教的標志。
這也是當時他和弋菱歌提出處理掉所有尸體的原因。
因為一旦被慈悲教發(fā)現(xiàn)致教眾死亡的鞭痕來自夜月閣副閣主金暮黎,那么,整個夜月閣就會被慈悲教盯上。
慈悲教名為慈悲,卻最為狠毒。
不僅狠毒,還像只瘋狗~~看看鑄劍山莊莊主易文度的下場便知。
那真是一點都不能得罪的主。
否則全家老少皆殺光,半個不留。
最近幾日,關(guān)于鑄劍山莊被滅門的事,已經(jīng)在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
關(guān)鍵是,他們滅門還滅得特別干凈利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jù)。若非金暮黎巧遇易融歡兄弟倆,救下他們,恐怕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樁慘案是慈悲教干的。
“若能早點察覺不對、早點返回查看就好了!”弋菱歌拳砸木幾,后悔不迭,“都怪我,都怪我!為什么不早點回去!為什么不早點回去接接她!”
“菱歌,”坐在茶幾另一邊的顧清央探臂握住他狠砸桌面的手,不許他為金暮黎傷害自己,“這不是你的錯,畢竟我們?nèi)サ靡呀?jīng)不算晚了,否則就不會只丟兩個,而是所有尸體都被運走?!?p> “沒用的,”弋菱歌搖頭,“你應(yīng)該明白,兩個和所有,其實是一樣的?!?p> 顧清央沉默。
他倆聯(lián)手殺的五個人,和金暮黎殺的四個人,兩邊各少一個。
這種情況,應(yīng)該不是被什么人救走,而是其中一個練有龜息、入冥之類的假死功夫,見打不過,便故意中劍裝死,以圖逃過一劫,回去報信。
至于裝死的是哪一邊,被帶走的又是哪一邊,兩人嘴上不說,心里卻都覺得應(yīng)該是裝死的那個,來自他倆對付的五人,被帶走的尸體,則在金暮黎那邊。
原因無它,實在是金暮黎下手太狠,她若動了殺心,鞭下不可能有活人。
也就是說,過錯可能在他二人這方。
若推測屬實,便如弋菱歌所言,被這樣一死一活兩個人逃脫回到慈悲教,跟九人全部消失沒有任何區(qū)別。
“我不怕慈悲教前來尋仇,只怕暮黎遭遇不測,”弋菱歌面露憂急,“現(xiàn)場既無其他明顯的打斗痕跡,必是遇到了比她更強更厲害的高手,直接被人擄走?!?p> 坐在下首一直魂不守舍的易錦聞言,心臟狠狠一顫,猛然站起身,聲音嘶啞道:“我去找姐姐!”
說罷,人便往議事廳廳門跑去。
“站住!”顧清央?yún)柡龋澳闶窍右乖麻w的麻煩不夠多嗎?要不要帶你城內(nèi)城外轉(zhuǎn)幾圈,哭著喊著告訴所有人,鑄劍山莊未被滅盡的遺孤就在我們夜月閣?”
什么叫遺孤???我不是人嗎?
易融歡不滿地斜他一眼,卻極識時務(wù)地忍著沒吭聲。
現(xiàn)在跟他們杠,除非腦袋被驢踢了。
易錦緊緊握著拳,胸腔里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壓抑又悲傷,好想朝天放聲大哭,好想不顧一切狂奔出城,好想用他全部的力量去尋找那個女子,哪怕被慈悲教教眾看到,將他殺掉。
反正若她不在了,他也不想茍活。
娘死了,若唯一對他好的女子也沒了,那他還留在這世上做什么?
百里宸雙眉皺得能夾死蒼蠅,半晌才緩緩出聲:“據(jù)我所知,除了赤墨城,咱們流風國其它城鎮(zhèn)及妖獸森林,也都已出現(xiàn)殺人奪丹事件,且不止一樁?!?p> “什么!”弋菱歌自然知道他的消息渠道,不由噌的站起,“那暮黎她……”
他簡直不敢想下去,“難道是……”
易錦的心頓時沉到谷底,不再顧及任何人地朝外跑去:“我要去找姐姐!即便是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卻是剛剛沖出,便一頭撞進一個人的懷里,熟悉的聲音依然那么淡漠而清冷:“你要跟誰死在一起?”
“姐、姐姐?”易錦陡然看到日夜擔憂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鼻子頓時酸得不能自已,眼淚瞬間就撲簌簌往下掉,抱著她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姐姐……姐姐……”
弋菱歌等人全都沖了出來。
“暮黎!”
“阿黎!”
“金副閣主!”
“這么大陣仗做什么?”金暮黎恢復(fù)了人前的語氣平平,淡然無波,“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放心吧,我這種千人唾罵萬人詛咒的惡鬼,想死也死不了?!?p> “暮黎,你……”弋菱歌感到心酸。
“姐姐你別這么說,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最好的人,”易錦的眼淚流得更兇,抱她愈緊,“錦兒愿意永遠和姐姐在一起,無論生死,都永遠不分離!”
“……”金暮黎皺皺眉,“姐姐是個一人一馬、仗劍走天涯的人,你卻終要娶妻成家,迷迷叨叨在這亂說什么胡話?”
“姐姐,我~~”
“都進議事廳,我有重要的事告訴大家,”金暮黎打斷他,“事關(guān)重大?!?p> 她明知易錦想說什么,卻阻攔他。
男人的誓言尚且如同放屁,思想不成熟、情感不穩(wěn)定的少年,告白之語就更當不得真,否則將來都尷尬。
不過,話雖如此,念及易錦剛剛家破人亡,便也沒有極度生硬地將他完全推開,而是牽住他的手,帶他一起進廳。
眾人都跟進去各自落座。
弋菱歌剛坐到上首主位,便急聲問道:“暮黎,你是不是遇到了殺人奪丹之事?”
聽他直接問出憂疑,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投向金暮黎。
金暮黎簡潔應(yīng)道:“嗯?!?p> 僅僅一個字,非常簡單的一個字,卻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金暮黎可是藍靈士,能盯上她,該是何等高手?
百里宸咬牙道:“阿黎,那人是誰?”
“自稱青云劍派張劍霆,”金暮黎看著他回答,又轉(zhuǎn)向弋菱歌,“馬上調(diào)查青云劍派是不是有這個人,年紀在六十歲左右,額角有塊很明顯的老年斑,武功級別在藍靈高階,即將突破成大宗師?!?p> 眾人聞言,吸氣聲更重,顧清央忍不住問道:“那副閣主是如何逃~~成功應(yīng)對他的?”
“這個稍后再說,”金暮黎淡淡回應(yīng),問弋菱歌道,“那些尸體如何了?是被你們處理妥當,還是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
弋菱歌立即將所有情況說一遍。
金暮黎聽完,默然半晌,才輕嘆一口氣:“是我給夜月閣帶來麻煩了?!?p> “關(guān)你什么事?”顧清央哼道,“即便要追責,也是他們兄弟倆,哪里輪到你來攬責任?”
金暮黎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他會替自己說話。
畢竟那是把她當情敵的人啊。
不過,當她看到顧清央用不屑目光斜瞟易融歡時,方才明白他哪里是想替她說話,分明是易融歡那家伙讓他更不順眼,故意借機刺兩句,說不定還想替弋菱歌趕這厚臉皮霉星滾蛋。
想想這家伙也真是慘,一夜之間,就由鑄劍山莊堂堂大公子,淪落成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忍氣吞聲的可憐娃。
若非自私又狡詐,此時也已變成一縷幽魂,不存于這世上。
還有易錦。
若非被易融歡耍著心眼兒利用,也是早成一具被捅刀再燒焦的死尸。
說來說去,其實都是為求活命,如何能分出誰對誰錯呢?
難道陪整莊人一起死,才叫對么?
即便對了,又有什么用呢?全部死絕,連個留下來報仇的人都沒有。
“姐姐,對不起,是我們給你和弋閣主他們添麻煩了,”易錦低著頭,比從前更加自卑,更加小心翼翼,“我、我和哥哥會盡快~~”
“傻弟弟說什么瘋話?”易融歡打斷他,恨鐵不成鋼般惱道,“你既然喜歡金副閣主,喜歡得恨不得把一輩子都賣給她,怎能說放棄就放棄?”
“哥、哥哥……”易錦愣住,臉龐也唰的通紅,“你、你……我……”
結(jié)結(jié)巴巴,徹底亂了。
“你你我我,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對上即將突破成大宗師的藍靈高階,都能安然無恙的回來,易融歡更要抱緊金暮黎這顆大樹,死皮賴臉也在所不惜,“在座哪位不是火眼金睛?就你那點小心思,以為藏得???既然藏不住,何不敞敞快快亮出來?如此,蘭姨娘若泉下有知,曉得有金副閣主這樣的厲害女子保護你,也當放心許多?!?p> “怕是不盡然,”百里宸冷哼一句,“依我看,若你那什么蘭姨娘泉下有知,定要先來撕了你的嘴,免得你不僅不想著為爹娘報仇,反倒一門心思鼓搗她兒子吃軟飯,從女子那兒尋求庇護?!?p> 易融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正欲強詞奪理加以反駁,金暮黎卻擺擺手:“好了,盡說無用之事做什么?目前最重要的,是防范慈悲教對夜月閣動手。另外,我仔細想了想,殺人奪丹的好處,應(yīng)該不止是避免對上級別越高越兇猛的妖獸,各位可收到什么比較特別的傳聞?”
說這話時,她看的是弋菱歌。
弋菱歌自然明白她其實問的是,有沒有從白小淵那里聽說什么隱秘消息,便道:“這件事,白公子一直在幫我查?!?p> 他轉(zhuǎn)向百里宸,“不知白公子查到什么沒有,能否跟大家說說?”
百里宸將眾人掃視一圈,皺皺眉,最后起身走到金暮黎側(cè)旁,附耳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