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金暮黎之前,蘭盡落一個人獨來獨往,連個朋友都沒有,更別說追求誰。
如今好不容易有個令他怦然心動的對象,卻是個喜歡寫詩畫畫的。
完全是他一竅不通的領域。
更要命的是,那詩也不是這個世界的詩,那畫也不是這個世界的畫。
兩人對著幾張紙合計半天,也沒搞出個所以然。
最后只能決定找機會請金暮黎幫忙~~雖然那希望,真的不大。
妘禛禛守在茶樓廚房,待粥熬好,便親自端到妘青蕪房間。
恰遇蘭盡落、昱晴川和夜夢天一起過來。
妘禛禛抿了抿唇,最終沒忍住,將粥一放,直接對蘭盡落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蘭大哥,你喜不喜歡我?”
蘭盡落的身體僵如木雕泥塑。
他不自覺地看向妘青蕪。
妘青蕪垂著眼,好像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外面發(fā)生的事毫無感知。
蘭盡落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夜夢天。
夜夢天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也有些呆雞。
禛禛姑娘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換誰都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蘭盡落的心臟揪到發(fā)酸。
說喜歡,違背他的本意。
說不喜歡,又怕妘禛禛恨他,故意搞破壞。
真是左右為難。
茶室里寂靜無聲。
金暮黎嘆口氣:“禛禛姑娘,建立感情是需要時間的。我和夫君相處三年多,才真正相愛在一起。你們從認識到現(xiàn)在不過幾天,何不多給對方一些機會互相了解?!?p> 其實她的真正想法是: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一句話完事兒,多爽快。干什么在這婆婆媽媽半天不吭聲,煩死了。
可她偏偏不能真的那么說。
妘禛禛畢竟年紀小,既容易沖動,也容易后悔。蘭盡落的反應讓她想打自己的嘴,金暮黎一開口,她便順著臺階下了,垂著眸點點頭,然后默默將粥碗端給妘青蕪。
妘青蕪吃了幾口,問道:“小五,這粥里加了什么?”
“四哥從家?guī)У模鷦e物配在一起是毒藥,單用卻有益健康,”妘禛禛道,“你這身體積弱兩個多月,又路途顛簸,用它正好?!?p> 妘青蕪點點頭,不再問。
妘禛禛說了這么多,偏偏不提該物名稱,顯然是不愿讓人知曉。
妘家堡的毒藥配方,自然要盡量保密。
妘青蕪粥吃一半,妘瓔便和小廝福禧提著參片、靈果等大包小包補養(yǎng)品回來了,四只手滿滿當當。
金暮黎故意嘖嘖兩聲,笑道:“有錢大佬就是不一樣,再昂貴的東西,買起來也像白撿不要錢。”
妘青蕪聽她說另一個世界的語言,便抬頭看她。
見她果然正朝自己笑,便忍不住勾起唇角:“我也是頭一回體驗生在富豪家的感~~”
話未說完,專門負責這間茶室服務的堂倌忽然跑到門口,伸著雙手恭敬道:“金姑娘,您的信!”
金暮黎愣了愣:“我……的?”
夜夢天也很詫異:“你是不是送錯人了?”
“不會不會,”堂倌忙道,“那人指名說這是金暮黎金莊主的信,還特意說了金莊主的白發(fā)藍眸特征?!?p> 生而白發(fā)者不多,藍眸更是稀少,兩樣都占全的,別說小小茶樓,就算整個瑀陬城,怕也找不出第二個,所以絕不會錯。
金暮黎雙眉微皺。
知道她在這里并給她寫信的,除了青羽,好像再無旁人。
可青羽一能傳音,二有靈蝶,怎會使用最麻煩的寫信方式?
難不成被人困住了?
人界有那么厲害的陣法或結(jié)界?
不可能吧。
她想了半天沒想出頭緒,夜夢天已經(jīng)替她問道:“送信的是何人?你可認識?”
“不認識,”堂倌搖搖頭,“但看穿衣打扮,應是富貴人家的小廝?!?p> 夜夢天這才上前接過信。
若信有問題,堂倌此刻應已倒下,不可能還平安站在這里。
拿碎銀打賞了堂倌,待他滿臉歡喜離開,夜夢天才將手中之物仔細捏了捏,再小心打開。
妘瓔看了一眼:“沒有沾附毒粉,紙張也沒有浸過毒液?!?p> 眾人聞言,都放了心。
金暮黎的手掌拍在輪椅靠背上,再次嘖嘖玩笑:“有專家朋友就是好,不然防不勝防,哪天被奸詐仇家藥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妘青蕪忽然就覺得自己的存在變得很重要:“我一定會努力學習毒藥暗器,不讓別人傷害你?!?p> “好好好,”金暮黎連聲道,“那以后這毒器方面,可就靠你了。”
夜夢天將信箋遞到她面前:“落款是青羽?!?p> 金暮黎目露驚訝。
她接過信,看了一遍。
“的確是他的筆跡和口吻,可……”金暮黎翻弄紙張正反面,總覺有點奇怪,“怎么……”
快捷方式那么多,為什么偏偏選擇最慢最老套的一種?
夜夢天見她疑惑中夾雜些許擔憂,便安慰道:“只要人沒事就好?!?p> 金暮黎微微一愣,繼而放松輕笑:“他能有什么事?!?p> 十幾萬歲的神鳥,若在人界被擒拿,以后就不用混了。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人界雖暫時沒人能奈何得了青羽,但和他們一樣隱藏行蹤收斂氣息、低調(diào)混跡人界的其他界民呢?
比如,魔界。
她更未料到,此刻的青羽,已悔青了腸子。
他如何知曉,找到毒箭源頭之時,就是自己中陰招被軟禁之際。
不,這可不算軟禁。
他低頭看了看交叉綁縛在身上的黑光繩索,氣得牙根癢。
殺千刀的墨擎御,居然是魔界中人。為了坑他,竟像個攪屎棍一樣在暗中搗鬼。
等他掙脫這泛著黑光的縛神索,非把那王八蛋大卸八塊不可!
~~
京都西郊,某個不為人知的神秘之地。
一位半人半獸的中年婦人,用長滿毛發(fā)的右手胡亂撫摸兩下微微隆起的肚皮:“這里,真能孕育出擁有神獸血脈的孩子?”
她抬眼看向面紗遮臉的白衣女子,像個油嘴滑舌的紈绔:“可別失敗,生出和我一樣的廢品?!?p> “不會,”白衣女子的語氣很肯定,“等再過幾個月,你就能成為世上最強大嬰兒的母親?!?p> “別說那么好聽,”婦人輕嗤,“我知道孩子一落地,你們就會殺了我?!?p> 她笑得很是無所謂:“除非這次嘗試失敗,還用得著我。”
白衣女子硬梆梆道:“我說不會。”
“行吧,不會就不會,”中年婦人不與她多作口舌之爭,打量兩眼白衣女子的窈窕形體,“其實你完全可以親自孕育?!?p> 白衣女子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殿下不允?!?p> “那是她舍不得你,”中年婦人輕嘖,“畢竟你我身份不同,作用不同,而孕育之人生下孩子后,是要被殺掉滅口、掩藏痕跡的?!?p> 白衣女子皺眉,有點不耐煩:“我說過不會殺你?!?p> “殺也無所謂,”中年婦人一副沒心沒肺的德性,“答應殿下那天,我就已經(jīng)做好這種準備?!?p> 白衣女子驀然抬眸,眼里寫著疑惑。
中年婦人笑了笑:“長公主殿下為我報仇出氣,還給我機會成為孕育神血獸子第一人,我滿足得很?!?p> 白衣女子看著她滿是短毛的脖頸和臉龐,又想起被衣衫遮蓋的、如同毛猴般的身體,冷硬如石的心腸竟微微軟了軟:“殿下不是過河拆橋的人。”
“她不是,但保不住她手底下有人是,”婦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仍是那種缺心少肝的模樣,“何況殿下是個干大事的人,本就不該留下隱患,給人來日抓她把柄的機會?!?p> 白衣女子心中微動,竟對婦人有些刮目相看:“殿下并非沒有思慮到這一點,但還是沒打算要你的命?!?p> “那你可得勸勸她,”婦人瞇著眼笑,“兒是娘身上的肉,留著半獸母親,很容易發(fā)生變數(shù),多出不必要的麻煩?!?p> 她看得通透,說得直白,“何況一旦條件具備,人就會滋長出野心。我若不死,很難說會不會利用孩子興風作浪,奪權(quán)攬勢?!?p> 白衣女子定定看著她,良久,才輕嘆一句:“難怪殿下選中你?!?p> “因為我活夠了嘛,”中年婦人抓扯手背上的寸毛玩,“一個希望死后魂飛魄散、不要再有來世的人,對生,沒有不舍,也沒有眷戀?!?p> 白衣女子沉默。
一個人要經(jīng)歷多少,才能在被身體注入妖獸血時,一臉無所謂?
心靈要受多少傷,才會只求無來世?
既不想做人,也不想成為家貓野狗虎狼妖獸等各種牲畜動物。
只想灰飛煙滅,世上再無這個人。
“等報了殿下大恩,我就可以從容赴死,不再欠這世上一分,”婦人手中的動作停頓,抬起臉,目光似能穿透萬年紅塵,之后,表情忽然一變,又是無賴少年般的嬉皮笑臉,“只要讓我死得舒服點,別跟喝毒藥、捅刀子似的太痛苦就行?!?p> 白衣女子輕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昏暗幽深、法陣重重的墓底:“別想那么多,好好養(yǎng)胎?!?p> 半人半獸的身體,孕育著注入神獸血的胎兒。
胎兒已經(jīng)成形,待他順利誕生,母體便沒了用。
如婦人所說,隱患不能留。
長公主殿下智慧超群,如今青羽和雪麒都被成功拖在流風國南部,只要能讓他們不北上,幾個月后,世界就會變得不一樣。
想到這里,白衣女子平靜無波的神情,終于露出一絲激動。
因為那即將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是她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