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逍崽崽多個干爹
百里賡坐在龍椅上,看看御案上的奏折,閉上眼,略見疲憊。
他乃高階紫靈士,體內(nèi)真氣充盈,并沒有那么容易累。但皇帝做久了,就會厭煩倦怠。
幾十年吃同一個菜,誰不惡心想吐?
御案上的奏折,已經(jīng)和膳桌上一成不變的美食一樣,旁人看著饞涎欲滴,他看著卻毫無食欲。
一個讓他頭痛,一個讓他反胃。
可飯又不能不吃,就像龍椅雖然坐膩了,卻不能讓出去。
龍椅想不想坐,是他的事。
即便他不想坐,也容不得別人覬覦。
他知道兒子們都在虎視眈眈盯著皇位,可他覺得自己還沒老,還有精力。
而一旦立了太子,就有許多人等著他死,甚至盼他早點咽氣。
另外,太子雖為國本,卻也最易成為眾矢之的。
不立太子,兒子們便都覺得自己有機會,大家處在同一條線上,可以充實自己,自由競爭。
而一旦太子之位被確立,就會成為其他兒子眼中共同的靶子。
他不想自己真正看好的皇兒,被其他兒子當(dāng)作眼中釘,甚至私下里聯(lián)手,想方設(shè)法謀害儲君。
他知道,遲遲不立太子,皇嗣、后妃和大臣心里都很著急,因為這關(guān)乎到他們的利益,家族興衰也和未來儲君綁在一起。
唯獨無人知曉他的良苦用心。
除了百里釗。
釗兒那孩子有比男人更大更強的雄心壯志,獨對龍椅無野心。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讓人界強大起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在自己父皇這代,就能和另五界帝君尊主見面,與他們平起平坐,把酒言歡。
她甚至為此發(fā)誓,終身不嫁。
且身邊永遠(yuǎn)不會有暗駙馬。
這是要絕情絕愛啊。
他為長女的決心感到震撼。
若她是個男子,怕是能成為千古一帝。
可惜,不僅是女子,還是個對皇位毫無興趣的女子。
流風(fēng)國不是沒有過女皇,可釗兒,卻視龍椅如洪水猛獸、燙手山芋。想成大事,又不愿受束縛。
這讓他頗感遺憾的同時,又非常放心。
那日跟她訴苦,讓她幫著批奏折,批到最后,她也是滿臉痛苦,體會到他的不易。
三省并成一省的中書省徹底被廢,無丞相之名、卻有丞相實權(quán)的內(nèi)閣又被架空,全國屁大點的芝麻小事都被呈到御案上來,他批折子都快批瘋了,屁股就像被粘在龍椅上,吃飯散步都得抽空。
身心俱疲,沉悶且枯燥無趣。
搞得他一國帝王,特別想罵娘。
好在女兒體會到了他的辛苦,打算重新放權(quán)內(nèi)閣。
但必須物色一個真正對父皇忠誠、真正一心為國為朝廷的人,坐那內(nèi)閣首輔的位子。
隨她吧,反正太祖又沒有公主不得干政的遺訓(xùn),何況還是不公開的。只要對他皇位沒威脅,由她折騰。
這天下都是百里家的,折騰來折騰去,也不過是某官某職換個人,某塊土地易個主。無論怎么換,都還屬于朝廷,屬于皇家,屬于百里一族,屬于他百里賡。
就是眼前這事兒有點令人頭疼。
翎秋兒出現(xiàn)時,他只顧平息她的怒火,消解她的怨恨,免得擴大事端、被禽獸毀掉帝都,哪有空余精力注意她身后的那群狗腿子。
若當(dāng)時就管控起來,哪有今日之憂慮。
若單純只為翎秋兒賣命,她被帶走后,他們也沒什么威脅。
可若與別國暗中有聯(lián)系,就非同小可了。
簡直就是懸在頭頂?shù)睦麆Α?p> 你打個盹,他就刺下來了。
正揉著眉,貼身太監(jiān)進來低聲稟報:長公主殿下求見。
百里賡閉上眼睛:“趕緊?!?p> 心腹太監(jiān)已經(jīng)按老規(guī)矩屏退所有人,此時便請長公主進御書房。
“父皇,”百里釗行了禮,直接上前為他按揉太陽穴,“久視傷血,久坐傷肉,累了就歇歇?!?p> 百里賡享受著女兒的伺候:“你把內(nèi)閣首輔定下來,父皇就不必如此辛苦了?!?p> 他輕輕嘆口氣,“釗兒啊,水至清則無魚,且世上并無完美之人。”
“父皇,你說的話很有道理,孩兒能明白,但仇首輔已經(jīng)掌權(quán)積威十余年,若不換人,您的信任就會滋長他的野心,”百里釗也嘆口氣,“孩兒現(xiàn)在跟您說,您肯定不大信,等新首輔上任,您就知道了?!?p> 百里賡微微蹙眉:“莫非又是一個巨貪?”
百里釗沒吭聲。
百里賡沉默良久,才又重重嘆口氣:“貪官如此多……釗兒,父皇這個皇帝是不是當(dāng)?shù)煤苁。俊?p> “歷朝歷代,哪有不貪的官,與父皇無干,”百里釗道,“父皇乃明君,所以雖有貪官,也有直臣?!?p> “嗯,直臣初心都是好的,就是說話太討厭?!?p> 百里釗噗哧一笑,附和道:“有的文人就是太耿直,不會含蓄,聽著讓人上火,恨不得縫上他的嘴。”
這話說到百里賡心里去了。
以前沒有明君嗎?
有。
但有幾個不被詬病的?
畢竟都是血肉之軀,都有七情六欲,有缺點,有脾氣。
有些憋著氣使勁忍的明君,就是因為憋得太狠,才在直臣死后開棺鞭尸,發(fā)泄積壓許多年的怒火。
他不愿干那事兒,又怕把自己憋出毛病,所以就把他們貶官了。
此時,女兒的真正心思,他也算猜出來了:“釗兒啊,你想提攜誰,直接說吧。”
“什么都瞞不過父皇,”百里釗笑道,“聽聞?wù)咂反罄硭伦笤u事盧毓仁曾上疏直諫,列出當(dāng)朝弊病?!?p> 其實是當(dāng)朝弊政,矛頭直指當(dāng)今圣上。
但百里釗不能那么說,故意拐個彎,栽給整個朝廷。
百里賡自然記得那家伙。
因為說話不中聽,氣得他少吃一頓飯,然后把他打發(fā)滾蛋,外放到地方當(dāng)縣令去了。
“你不會想讓他當(dāng)首輔吧?”百里賡微微皺了下眉,“他之前不過是個七品評事,離首輔還差得遠(yuǎn)。”
“當(dāng)然不是,”百里釗改為捏肩,“父皇只要把他調(diào)回來放六部歷練兩年,再進內(nèi)閣當(dāng)閣臣即可?!?p> 百里賡不太樂意。
“父皇放心,我會讓他管好自己的嘴,只能議論朝事,不許攻擊個人,否則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百里賡被她逗笑:“父皇沒那么小氣。”
“那是,”百里釗原本極其討厭溜須拍馬的人,但此刻卻干著和他們一樣的事,“父皇一向心胸寬廣,溫和仁慈,不然早就一巴掌拍死那些白拿俸祿不干事的狗東西?!?p> 百里賡常常背著大臣罵他們,但沒百里釗這么粗俗。
但別說,粗俗歸粗俗,聽著卻極其痛快。
但痛快歸痛快,身為人父,該教育還是得教育:“姑娘家家的,別把狗東西掛嘴上,滿身江湖氣。”
百里釗輕聲道:“是,爹?!?p> 百里賡愣了愣。
這個稱呼,真是……陌生而親切,像尋常人家慈父嬌女。
這讓他心里有股說不清楚的異樣感覺,猶如春風(fēng)輕輕拂過,又似暖泉瞬間流淌。
不由抬手拍拍她手背,溫聲道:“首輔人選你定吧,父皇相信你?!?p> 這是把人事任命大權(quán)直接交給她了,百里釗忙道:“謝父皇!”
謝歸謝,待人選出來,還是要來稟報,和他商量的。
真要越俎代庖,她以后就別想再進御書房了。
“峰谷那邊如何?”百里賡問起最緊要的正事,“是否查到什么?”
百里賡搖搖頭:“并無可疑之人?!?p> “朕想著也是,精挑細(xì)選出來的若有問題,整個朝堂都要肅清了,”百里賡道,“至于宮里……為防萬一,你再暗查一遍吧。”
百里釗點點頭:“參與過峰谷法陣的陣法師,谷中文教武官的家眷親屬,以及知曉機密的內(nèi)侍、重臣及其府邸,都要重點排查?!?p> 百里賡猶豫片刻,道:“人手不夠的話,暗衛(wèi)暫且由你調(diào)動?!?p> 百里釗退步躬身:“謝父皇!”
暗衛(wèi)是握在皇帝手中的神秘力量,只聽皇帝一人號令。不僅是死士,隨時愿意為皇帝付出生命,還都懷有特殊能力。
除了那個輕功卓絕的飛毛腿為她和父皇當(dāng)過傳話信使,她只和精通傀儡術(shù)的暗十七有過短暫接觸。
所以要說哪里的水最深,其實不是官場,不是朝堂,而是父皇。
皇位帶來的好處,的確令人心動。
暗衛(wèi)只忠于皇帝,而不管皇帝是誰。
若說錦衣衛(wèi)是爭位之人手中的刀,那暗衛(wèi)就是真正坐上龍椅后才能用的利刃。
他們只聽令行事,沒有皇帝親口下的命令,無論什么事,他們都不會插手,哪怕百姓造反、監(jiān)生暴動、某個將軍想讓江山改姓。
一句話:只認(rèn)皇帝,不認(rèn)人。
說直白點兒,就是只對龍椅上的人效忠,不管坐在上面的是誰。
只要不是條狗。
這其實也沒錯。
畢竟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能坐上那個位置。沒本事的要么乖乖出京當(dāng)藩王,要么死無葬身之地。
強者為皇。
按照這個邏輯,暗衛(wèi)其實就是只屈服于強者,只為強者賣命。
嘖,終于用到不宣口中“邏輯”這個詞。
想到那個女子,百里釗的面部表情漸趨溫和。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但她明明已經(jīng)很強了,還在拼命努力。
哪怕是她不擅長的東西,只要交給她,她也會盡全力把它做好。
她會搜集資料,她會絞盡腦汁,她會燃燈伏案,熬夜握筆。
是個令人既心疼,又欽佩的女子。
離開御書房的百里釗一身緇衣,臉上蒙著黑紗,在宮里幽靈般穿梭游蕩,時不時停下,隱藏身形,偷聽宮人講話。
哪里都不缺嚼舌根的,哪怕有來自皇帝的三令五申。
管得住人前,管不住人后。
沒辦法,人長那張嘴,就是用來吃飯和說話的。
不說話,長嘴干嘛?
不說話,喜歡聽墻根兒的怎么辦?
不說話,如何用事實證明禍從口出?
不說話,她現(xiàn)在怎么找線索辨別奸細(xì)?
流風(fēng)國最尊貴的長公主,像個提前踩點兒的竊賊般到處窺視。
而此時,四大巨峰峰外,正立著兩道被隱身術(shù)遮蔽的男子身影,交談間隱隱有可惜之意。
“小虎犢好不容易挖通,如今又跑來填上,等他下次赴約和昭昭見面,又得重新刨。”
“刨就刨吧,總比被百里釗發(fā)現(xiàn)強。此事一出,百里家定要徹查所有人,難保不被無意看到地洞?!?p> “行吧,填都填了,還說啥,就是小虎犢到時肯定要叫喚?!?p> “沒事,多帶點兒零食就能堵上小吃貨的嘴?!?p> 墨擎御低笑:“倒也是?!?p> 頓了頓,又道:“什么時候把你干兒子抱出來給我瞧瞧。”
“太小了,還在吃奶,不太方便,”青羽道,“等大些再給你看?!?p> “行,聽哥哥的,”墨擎御抓著他手腕離開被填實的洞口,“你說你,本來是個舅舅,如今又多個干爹的名頭……嘖,怎么覺著……哥哥,把干字去掉吧,順耳些?!?p> “那哪行,成何體統(tǒng)。”
“你一只鳥,她一只獸,有什么體統(tǒng)不體統(tǒng)?”墨擎御嘖嘖搖頭,“你也想得太多了。”
青羽正欲反駁,突然想到什么,竟又改變主意同意了:“叫爹爹似乎也行?!?p> “這就對了!”墨擎御使勁拍下巴掌,然后搓搓手,“那……青羽哥哥,讓我也做小寶兒干爹吧?!?p> “……”青羽猛然扭頭瞅著他,“原來這才是你目的?”
墨擎御嘿嘿樂:“他都三個爹爹了,也不在乎多我一個不是?”
青羽:“……”
“多一個爹爹,就多個人疼他,絕對只贏不虧,”墨擎御嬉皮笑臉的勸,“我既然不打算娶妻,以后小寶兒便也是我兒子,我有的,能教的,能給的,肯定都教他都給他,哪怕是魔界大將軍的位置,都能由他繼承。多劃算的事兒,是不是?”
“嗯,是挺劃算,”青羽點點頭,“待我跟雪麒說一聲,她要同意,你就準(zhǔn)備一份見面禮?!?p> “沒問題!”墨擎御爽快道,“我肯定要多備點好東西送我兒子!”
青羽忍不住嘆道:“那他可就有四個爹爹了?!?p> “哎喲你這一提醒,我才想起得讓咱兒子區(qū)別著叫,別一喊爹爹,四個大男人同時答應(yīng)……”墨擎御說著,自己被那場景逗樂,“不行不行,必須得帶上名字,叫青羽爹爹,易錦爹爹,夢天爹爹,還有我,擎御爹爹……嘖,這也太多了?!?p> 青羽憋不住笑:“不是你自己非要認(rèn)的?!?p> “那要不,咱換一個?”墨擎御摸了摸下巴,思考,“把小玉兒給我?”
“我無所謂,只不過,小玉兒已經(jīng)有名字了,叫易祾玉,”青羽挑起半邊眉,“你確定能搶得過易錦?”
“……”墨擎御嘆口氣,“那還是算了?!?p> 青羽忽然道:“若你不急,倒可等她下一胎?!?p> 墨擎御驚道:“還生?”
青羽瞪他。
“哎哎不是,說錯話了,”墨擎御連忙改口,“那么雪白可愛的孩子,肯定要多生幾個,不然太浪費了?!?p> “……”青羽捶他一拳,“什么叫浪費?會不會說話?”
“不是,我其實是說,咱雪麒妹妹生的崽崽兒都雪白可愛,沒有一點雜色,若不多生點兒,就太可惜了?!?p> 青羽:“……”
還不如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