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編室內(nèi)。
半透明的粉白磨砂玻璃墻,隔絕了外面那群把顧眸當神的小弟。
剛關(guān)上門,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女子便服了軟,懶洋洋一聲“胡編……”,差點把胡子毅的腿給叫軟了。
“去去去!別叫我胡編!”
好歹也是一正經(jīng)做新聞的,天天被這小丫頭片子胡編來胡編去的,感覺新聞都做的不正經(jīng)了。
胡子毅抹了下頭發(fā),氣急敗壞坐下,瞪了一眼云淡風(fēng)輕的顧眸,怒斥道:“別給我裝,明導(dǎo)那兒,怎么回事?”
顧眸屁顛兒跑過去,趴胡子毅桌前,神秘兮兮地說道:“胡主編,我有重大發(fā)現(xiàn)!”
胡子毅氣不打一處來,拎起桌上的雜志就要往顧眸頭上拍,可這小丫頭不僅不躲,還干脆閉了眼……
胡子毅顫抖著手,終究沒落下去。
每回這時候,他都要慶幸自己沒結(jié)婚生子,不然生出個老顧女兒這樣的,得活活把他氣死!
“胡叔叔!您消消氣嘛!”顧眸見狀,眨眼一笑,索性搬了張椅子坐到胡子毅跟前,討好地說道:“我敢肯定明導(dǎo)他女兒是無辜的!而且明導(dǎo)知道卻不敢發(fā)聲,你說整個北國上下誰有這能耐?這背后的罪魁禍首絕對是燕家!”
“你也知道是燕家?誰不知道?!你看各大媒體有發(fā)聲的嗎?誰敢發(fā)?我看就你敢!”
胡子毅氣的夠嗆,顧眸卻不緊不慢地踱到他身后,從書架上取下一副裱好的字畫來,悠然舉到胡子毅的跟前,那上面赫然寫著“求真務(wù)實”四個大字。
那是胡子毅剛當上主編時,新聞界的泰斗徐老先生,也就是胡子毅的老師,親筆書寫的。
別看胡子毅半生放蕩不羈,但對待新聞這件事,還真是恪守嚴謹,尊重真相。這么想著,他覺得眼前這小丫頭片子頗有他的風(fēng)范……
但是!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維護新聞的真實性,不代表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挖掘那龍?zhí)痘⒀ù蠹易宓钠剖聝海?p> 差點被這小丫頭煽動,胡子毅一把推開那字畫,說道:“你說罪魁禍首是燕家,有什么證據(jù)?可別忘了那出車禍燕家可是最大的受害者?!?p> 死了一個繼承人,還折了一位夫人,雖然是離了婚的夫人,但總歸,這件事對燕家影響極大。
顧眸攤手,“還沒有?!?p> 這半年來,燕家的新聞太多了。年初,外媒爆出北國燕家通過與南國礦區(qū)合作,泄露幾大能源巨頭客戶機密,輿論一片嘩然,但北國媒體一個屁也沒放,這事就過去了……而后,燕家卻高調(diào)宣布與南國王室聯(lián)姻,共修秦晉之好,絲毫不避諱之前爆出的泄密丑聞,把北南兩國私交提到臺面上,打之前叫囂的鄰國之臉……年中,燕家一艘運輸船在海盜猖獗的三頭角被劫,北國出面都無濟于事,最終被燕家一兒子搞定了,對方不僅放了船還護航過關(guān)……一個月前,就在車禍發(fā)生的前三天,燕家旗下新能源汽車被爆通訊系統(tǒng)故障至人傷亡,僅用了一天,驅(qū)散了鬧事圍觀的人群,還催生了一只谷底反彈的股票……
燕家,在北國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我勸你放棄,這不是咱新聞工作者可以參合的事?!焙右忝蜃?,心知肚明,這次7.18車禍貓膩太大,可誰又不知道呢?燕家自個兒不開口,就連警察也不愿插手,何況他們一小小通訊社。
“胡主編!新聞工作者的使命是什么?”顧眸堵氣問道。
“少跟我扯什么理想,我這輩子理想比你頭發(fā)絲兒還多,能實現(xiàn)的沒幾個!”
“可是……”
“別跟我可是!你再敢去碰燕家的料,老子就把你趕回去,跟著你爸去考古!”
“胡主編!”
“行了!別作死,更別拉著我們整個通訊社陪葬!”
話說到這份上,兩人都紅了眼。
胡子毅一掌拍在桌子上,顧眸想再說點什么,終于住嘴了。胡子毅雖然經(jīng)常對她叫罵,但如此大發(fā)脾氣,還是頭一回。
顧眸拿眼回瞪他,瞪得胡子毅心尖兒一縮。為避免再被這丫頭策反,他一狠心,使出了殺手锏,“停職一個月!好好反思!”
……
假期,說來就來,還來得這么突如其然。
顧眸耷拉著腦袋回到家的時候,顧韜正在書房埋頭整理他那一堆考古工具,抬眼看到活蹦亂跳的閨女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模樣,無奈搖頭。
二十分鐘前,胡子毅給他打了個電話,大抵上交代了一下情況,讓他勸著點顧眸??伤@閨女從小放養(yǎng)長大,哪是會聽勸的人……這不,進門朝他這邊瞥了一眼,就鉆房間去了。
顧眸覺得無趣,明明有了眉目,只需要揪著明導(dǎo)這根線,不怕翻不出燕家背后那個人??珊右阋痪湓?,這新聞不做,她也沒正規(guī)渠道發(fā)出去。
她郁悶。
“爸,”在房間里面壁轉(zhuǎn)了一周,她又踱到書房門口來了,“你又要去挖墳么?”
顧韜額前滴汗,高端大氣的考古學(xué),一絲不茍的學(xué)術(shù)泰斗,在家被自己女兒稱為挖墳的,實在有失體統(tǒng)。
“明天要去南國邊境,那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巨大地下宮殿?!?p> 今天中午收到消息,顧韜就興奮得坐不住,定了明天一早的飛機往北南兩國邊境。
顧眸凝著眉,似是思考了會兒,問道:“爸,你說你們這老是挖古人的墳,挖出來個東西又不賣錢的,有啥意義?”
“考古是為了跨越時空和古人對話。”
“就那些個破玩意兒能說什么?”
“如果這次發(fā)現(xiàn)被證實,將改變北國的歷史!”
邊境的考古隊來電稱,這次發(fā)掘的幾個物件制造水平很高,遠遠超過北國歷史上最后一個王朝,甚至與當今水平相當,而初步考究下來的年代,約莫在千年左右……若被證實,就表示在北國歷史上遺漏了一個文明高度發(fā)達的朝代!
這么重大的發(fā)現(xiàn),當然要他親自過去。
聽見女兒的嘁聲,顧韜停下手里的活兒,推了推眼鏡,一雙深褐色的眼把顧眸看穿,“那你堅持挖那些新聞線索,又有什么意義?”
“那當然不一樣!我挖的新聞是當下社會生活,針砭時弊懂不懂?”
女兒的義正嚴辭,讓顧韜悄然嘆了口氣。
知女莫若父,顧眸什么性格,顧韜了如指掌。當初她要堅持做新聞,顧韜只得托了同窗好友胡子毅多加照顧。眼下,女兒跟他的爭論的點,他作為一位教授、導(dǎo)師,怎有立場反駁?莫不是要讓樹人十幾年的學(xué)校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的三觀,被社會生生給重塑了?
罷了,女兒對工作的態(tài)度,一直符合他認為的端正。
最后,顧韜露出慈父般的笑來,只交代了句,“取之有道,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