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不提,至午時,卻說季妮買了香燭火紙要去給李拐兒上香。
因全身內(nèi)力盡失,且如今無法行氣,所以走了約有十幾里的山路,便走不動了,兩腿直打擺子,眼前昏昏的看不清路。季妮乃以手扶樹,停了良久,又憶起早上發(fā)生的那件事情,心念一動,手扶上一顆大樹,便見眼前的大樹迅速枯萎了。
季妮嚇了一跳,呆呆看了看自己的手,見手指尖有暗青色的血紋顯現(xiàn),季妮心里又驚又奇。于是又以手覆上一樹,樹木枯萎,何其神哉?!又見一小兔自林間跳過,季妮欲抓,本因飛身而起,誰料腳下不穩(wěn),撲在地上,磕傷了臉頰。那兔子于季妮面前呆愣的站了會,便跳走了。
季妮暗道倒霉,起來拍了拍土,邊走邊笑。要問她笑何?
只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又行了約五、六里山路,到了李拐兒墓前。乃焚火紙,點香燭,再祭之以酒。
待一切停妥以后,季妮跪于墓前,道:“師傅,徒兒回來看您了。此去三年,對于那個殺害您和雯青的兇手,徒兒雖一無所獲,但相信徐徐謀之,必有前途。若您在天有靈,便把兇手的姓名面貌托夢于我吧,或再不濟(jì),徒兒就把武林盟所有的玉牌弟子全部殺光……”如此念念絮絮,連同這些年在外所發(fā)生的種種事情都一件一件的講給了李拐兒聽。
說到無話可說時,便依著旁邊雯青的墓碑,稍解思念之情。若人死后真的還有靈魂的話,也該托夢于季妮,令其不復(fù)執(zhí)著于仇恨才對。
現(xiàn)今武林中人大字不識者多有人在,往往能寫出自己的名字也就夠了。而季妮自六歲起跟隨在李拐兒的身邊,識文斷字,打熬筋骨,練功習(xí)武,不曾有一日懈怠的。所謂人生識字憂患始,若李拐兒當(dāng)初只教導(dǎo)她武藝,而沒有令她讀書識字的話,或許季妮會比現(xiàn)在要快樂輕松很多也說不定呢。
至山下時,季妮見有一小溪,于是臨水一照,見其面貌光彩依舊,粉面桃腮,螓首蛾眉,真是燦若春華,姣若秋月!只是眼里隱隱總閃現(xiàn)著綠光,像那金蟬子一樣。
季妮不禁困惑了……到底是蟲子為她所用了,還是她也變成蟲子了?
回到李宅,不見司徒,于是季妮自己去廚房煮了一鍋粥,再配一碟腌菜。
粥還沒熟,司徒回來了,同她道:“房子我已看好了,只待交接好房契,便可搬過去?!?p> 季妮道:“你身體此前虧損太多,這下正好在此修補修補?!?p> 晚飯時,司徒又將三十兩銀子交給季妮,道:“這是我資助你去冀州的路費?!?p> 季妮推脫道:“不用這么多的?!?p> 司徒道:“你收下吧,錢財對我而言不過只是身外之物,況且你救我一命,這些錢是你應(yīng)該得的?!闭f罷又嘆道:“若不是你救我,我一個孤家寡人的,現(xiàn)在我這些錢又歸到哪里去呢。”
季妮仍堅持返還二十兩,道:“十兩已經(jīng)足夠了。我救你一命,你亦救我一命,我們應(yīng)該是兩不相欠?!闭f著二人相視一笑。
兩日后季妮收拾了包裹行囊,鎖了李宅,將鑰匙寄放在司徒處,同司徒道別,又踏上了前往冀州的路。
冀州位于渝州之下,幽州之上,滄州之西,金州之東,自古以來就是一片富饒之地,也是中原武林的腹地,東南方各州來往于洛陽的交通要塞之地。
季妮在路上行走約兩月有余,因不需像回涼州時的那樣趕路了,走的便格外慢些。時聞皇帝有意于金州湘江旁建一行宮,以為自己來年出巡時的居所方便做好準(zhǔn)備。如今已使工部侍郎先至湘江勘察地形了。又欲令宰相白國邦之子白浩冠前往督促建造之事。
提起白浩冠此人,則不得不贊一句少年英才。此人年方二十五歲,乃是宰相嫡子,自十六歲出仕,如今已官拜工部尚書之位了。而且聞?wù)f此人長相英俊,在洛陽有無數(shù)閨閣女子為之傾心,然此人卻獨寵其胞妹一人,而且至今尚未婚配。所以市井都傳言此人或有分桃斷袖之癖……也未可知。
且說季妮到了冀州以后,第一件要緊的事自然是來找何長老問問有沒有徒弟季冰的消息了。
到那土地廟以后,見乞丐三兒正在廟門口燒老鼠吃,油滋滋,香噴噴,幾個小孩圍在一旁都盯著那火上的老鼠目不轉(zhuǎn)睛的。
季妮問道:“今兒都快立冬了,你又在哪兒抓著了這么一個好玩意?”
三兒見著是季妮,嬉笑道:“這有什么,叫我找著那老鼠窩了,我就把它連鍋端了?!庇值溃骸澳萁?,可有日子沒見你了,擱哪里發(fā)財呢?”
季妮笑道:“還不是天南海北的瞎折騰,財沒發(fā)著,倒差點把命搭進(jìn)去?!?p> 三兒道:“你來找蘭姑的吧,她正在里邊給新來的兄弟縫布袋子呢?!?p> 季妮道:“那我可得再討一個去,上次說只要討足二錢銀子就升我二袋弟子的?!闭f罷進(jìn)去了。
見廟里多了許多面生的乞丐,基本都是些婦孺,一個個都面黃肌瘦的,季妮心道這年頭又沒逢旱,又沒逢澇的,怎么平白的多了這許多投靠丐幫的人來了?
季妮繞過土地神像,揭開破布帷簾,見里面沒人,看旁邊又有一門,便開門進(jìn)去了。原來這廟后邊還連著一個后院,院里還有一些房舍。蘭姑果然正在院里的梧桐樹下縫些布袋子,也不多,只二三個,零零散散的擺在身邊。
見季妮來了,何蘭姑又驚又喜,道:“可算見著你了,上月黑子傳信來,說武林盟主的弟子一個叫秦禮的人來找過你呢,你可是什么時候得罪了這么一號人物?”
季妮道:“秦禮?武林盟?”想了片刻,又道:“我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這人又是個什么來頭?”
蘭姑把手里線收了,用牙一咬,道:“這人的來頭嘛,我倒是也曾聽爹爹說過。據(jù)說是個有點本事的人,今年武林大會的時候,就是他奪了武林大會的魁首,后來就順勢進(jìn)了武林盟,又拜了胡天坤為師,現(xiàn)在可風(fēng)光著呢?!?p> 季妮道:“秦禮……是禮義的嗎?”
蘭姑點頭,豎著雙丫的發(fā)髻也直搖晃。
季妮心道這名字不正是自己徒弟季冰原來的名字嗎?可怎么會變成武林盟主胡天坤的弟子呢?又想或許真是自己的某個仇人吧,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且多著呢,何況又不是什么很少見的名字。
如此想著便把這事先略過去了,道:“蘭姑,可有我徒弟的消息嗎?”又從一邊撿了一個布袋子往身上比劃,道:“之前說好給我升二袋的。”
蘭姑擺手道:“拿去拿去,你徒弟也沒得消息?!?p> 季妮多少有點失望,雖也在意料之中,若有消息,蘭姑該一進(jìn)門就告訴她了,于是撿了一個兩層的布袋搭在肩上走了。
到廟外又看見三兒,于是問:“我看幫里最近新人多了,是個什么緣故?”
三兒答:“那些啊,都是家里漢子被抓了去充兵的,自己又沒有什么能糊口的本事,加上賦稅又重,交不起只好被查抄了房地,流落街頭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