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妮沒有多留,立刻往前過了橫在泥沼上的石橋,倒在橋前,又從袖里拿一把匕首出來,往腹上狠心一刺,再將匕首滑進泥沼里,來一個毀尸滅跡,剩下的便只是靜靜等待。
季妮忍著疼痛,將精心涂抹了脂粉的臉向著橋那邊。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水粉色的衣服,想必來人一眼就能看到她。
不過一會兒,白浩冠來了。因馬車的車帷被呂蒙砍斷,所以季妮能夠看見坐在馬車里的白浩冠是穿了一雙白靴子,一身錦繡白衣的,只是臉就看不到了。
馬車在她身前停下,季妮假作睜眼,伸手道:“救……救救我……”手抖,本來是因為季妮不善騙人而心虛的表現(xiàn),此時在旁人眼里看來反倒覺得是因為虛弱而發(fā)抖的,十分真實。
誰料那白浩冠撩起車帷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季妮,卻對護衛(wèi)說:“扔沼里吧,擋路了。”
季妮咬牙暗恨!但不敢表露出來,想到?jīng)Q不能在這里被丟下,便一手捂住傷口,一手無力垂下,腕白肌紅,細圓無節(jié)。作一個虛弱不堪的樣子,道:“玉娘不敢驚擾,但還望公子憐惜!”
白浩冠還是沒有什么反應,又坐回了馬車里面,有兩個護衛(wèi)已經(jīng)走過來要把季妮往泥沼里推了。季妮情急之下轉而哀求那兩個護衛(wèi),道:“兩位爺,求求你們救玉娘一命吧!只要把我?guī)У角懊娴陌僭莱蔷托辛?!?p> 但見這女子一頭烏發(fā)松松挽成了一個落云發(fā)髻,上面簪著兩只蘭花木簪,端的是櫻桃口淺暈微紅,春筍手半舒嫩玉,纖腰裊娜,素體輕盈,真?zhèn)€花容月貌,清艷脫俗!
誰知那兩個護衛(wèi)見此絕色也并不動容。季妮看那二人,面色冷峻,眼里無波,便知無望了。于是閉了眼,眼角滑下淚來,柳眉微蹙。本來為防止白浩冠懷疑,她身上是沒有帶任何武器的,包括青霜劍也……雖她有自信不會死在這泥沼里,但她若無法潛到白浩冠的身邊,那刺殺白浩冠的任務還有望完成嗎?過了這中遐之地,恐怕連白浩冠的行蹤都難掌握,再想伏擊就不易了。
盡管想到這種種,但季妮已無力改變失敗的事實,只能任憑那兩個護衛(wèi)上來鉗住了她的雙臂,將她往泥沼里拖,真是鐵一般的臂膀,掐的季妮生疼。
然就是此時,一道清脆似鳥啼的女音傳來——“等等……”
季妮同兩個護衛(wèi)一起轉頭,只見是一名盈盈十五左右的少女,正站在第二輛馬車的車板子上。穿一件淺色的錦緞小襖,邊角和袖口都縫制著雪白的狐毛,下面是一條散花桃紅百褶裙,隱隱用金線繡著一排排整齊的柳葉形狀,頭上珠圍翠繞,腰間環(huán)佩叮當作響,行動間豐姿盡展,步履輕盈。
眾人只聽她道:“等等!”說著那少女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到了第一輛馬車旁抬頭望著,又道:“哥哥,我想救下她?!币皇种钢?,正是季妮。
季妮愣了,那女孩她曾見過的,就是在洛陽金府上見到的。
白浩冠從馬車內(nèi)探頭出來,看了那女孩半晌,便道:“既然是薇兒的意思,那便把這女人帶上吧?!?p> 女孩歡欣鼓舞,白浩冠又伸手來牽她,只道是:“地下臟,薇兒你快上來?!眲幼鏖g滿滿的溫柔寵溺。那女孩望了季妮一眼,便順著白浩冠的意思坐到馬車里了。
這一發(fā)展雖在意料之外,但總算使季妮達成了目的。兩個侍衛(wèi)將季妮架起,扶至第四輛馬車前,車內(nèi)立刻就有兩個婢女出來接住季妮,將季妮扶了進去,并拿出一應藥物來給季妮治傷。
遠處站在樹上密切看著季妮行動的李高義,見季妮進了白浩冠的隊伍之后也立刻退走了。
要問那少女是誰,原來正是那宰相的千金——白薇,也就是白浩冠的親妹妹。
過了中遐,便能夠看見渝州主城百岳城的城門了。季妮與白薇的再一次見面很快,就在季妮包扎好傷口后。她要求當面向白薇道謝,所以堅持下了馬車,由同車的一個侍女扶著,來到了第一輛馬車的前面。
白薇和白浩冠都在里面,季妮只稍稍瞥了一眼就低下了頭,她微微俯著身子,道:“多謝二位恩人相救?!?p> 白浩冠輕嗤了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季妮,這是他所熟悉的一種姿態(tài)。季妮大著膽子,藏在袖中的雙手多次張合,終于道:“請兩位恩人準許玉娘跟隨左右,玉娘愿為兩位恩人鞠躬盡瘁,死而后……”
話未說完,一把刀便擱在了季妮的脖子上,以一種季妮都無法看清的動作,使季妮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季妮的額頭不禁落下了一滴冷汗,同時也在心里感到詫異,看來這些護衛(wèi)個個都身手不凡。之前與呂蒙等人的交戰(zhàn)……他們所展露的出來絕不是他們的全部實力!
“玉娘?這是你的名字?”發(fā)問的是白薇。
季妮愣了一下,抬頭看著白薇,道:“正……正是……”
白薇咯咯笑了起來,道:“你的全名呢?”
季妮的眼睛雖是在看著白薇,但其實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浩冠的身上。她自然也感受到了白浩冠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那是仿佛在看著一只螻蟻般的蔑視,朝堂上的大人物常常會有這種蔑視眾生的姿態(tài)。而讓季妮冷靜下來的,是那把擱在脖子上的刀。
季妮道:“全名是……李雯玉?!?p> 白薇道:“我之前見過你,你可還記得?”
季妮道:“記得?!彼M力使自己臉上掛著和善的假笑,道:“去年秋天,和您在洛陽見過一面?!?p> 白薇蹦跳著從馬車上下來,道:“這回我求了哥哥好久,他才答應帶我出來的。記得你當時說要去渝州,現(xiàn)在這兒已經(jīng)是渝州了嗎?”
季妮道:“正是,前面就是渝州的主城百岳城了。因城外圍繞著有大大小小約十來座山峰而得名,此處進出都不易,僅一條官道疏通南北,是一個易守難攻的要點呢?!?p> 白薇的眼里滿是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可誰知她與白薇從前見過的事情沒有令白浩冠對她放心,反而還讓他警惕起來。季妮清楚的察覺了,那白浩冠眼中的懷疑和敵意。
“薇兒,你之前和她見過?”白浩冠雖是在問白薇,但目光是緊盯著季妮的。那真是一張鬼斧神工的臉,漆黑的眼睛盡管直視著季妮,也仍使季妮有一種無法觸及的深邃遙遠的感覺。其人俊美如斯,無怪乎不再為美色所動。季妮之冰肌玉骨與他相比,也不過平庸而已。
“是的,之前金姨丈去世時,在金姨丈家我見過她?!卑邹比绱舜鸬?。
白浩冠問道:“你是什么人?”這句話問的是季妮。
季妮苦想著什么樣的回答才是安全的回答,在這短暫的時間內(nèi),她經(jīng)過思考所得出的結論是——實話實說。
“我……我是涼州人,也是怪杖老人的弟子?!奔灸菪闹郎褵o法打動白浩冠此人,那么留一個沒有武藝的人在身邊,對白浩冠而言也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怪杖老人?”白浩冠貌似不知道此人。
一護衛(wèi)很知趣的向白浩冠解釋道:“稟大人,怪杖老人是一個行蹤詭秘的武術高手,原來是上清心源派的弟子,此派系后來因掌門和長老的內(nèi)斗而分解了,怪杖老人就是在那之后開始因其輕功的卓越而聞名于江湖的?!?p> 白浩冠嘴角揚起了玩味的笑,道:“那么你是會武功的咯?”
季妮點頭。
白浩冠又道:“此前在中遐你又為何會受傷倒地?”
季妮道:“我在路上丟了個荷包,正沿路尋找,誰知卻撞見有十來個穿著黑衣,蒙著臉的人騎馬奔來,這群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我撞倒,我追上去理論,因為不敵,反被他們所傷……”
白浩冠沉吟了一會,道:“之前你說,你要跟隨我左右是嗎?”
季妮再次點頭。那白浩冠一手牽著白薇,臉上依然掛著那令人不適的假笑,眾人只聽他道:“我救你不過順手而已,你不必這樣?!?p> 季妮道:“玉娘對恩公早有耳聞,早年在洛陽時也曾遠遠見過恩公一面,恩公……恩公可知,自那一面往后,玉娘的心中,便只有恩公一人了,從此,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白浩冠遇多了這類女子,只因見著了自己的容貌便癡迷不已的,他的心底其實是很不耐煩的,面上卻不顯,反道:“既然如此,那便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擱在季妮脖子上的刀拿開了,季妮為表誠意單膝跪地,展現(xiàn)出臣服的姿勢來,盡管心中那一種不祥的預感始終縈繞不去,但她已明白,成與不成,或許就在此一舉。
——“玉娘但憑恩公差遣?!?p> 白浩冠道:“杜榮城內(nèi)有個叫陳子庚的人,是個開武館的,兩日內(nèi)取他首級來見我,我在蒼巖山上武林盟內(nèi)等你?!闭f罷白浩冠便牽著白薇又坐回了馬車內(nèi),車夫駕馬前行。一行人自季妮的面前走過,季妮維持了單膝跪地的姿勢,目光始終追隨著白浩冠所坐的那輛馬車,其中情意仿佛十分纏綿。
直到人走遠了,季妮才摸了摸腹部的傷,施展開浮云掠影的身法也飛快離開,留給她兩日的時間實在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