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妮既然聽酉這么說了,自然也不會指望去找胡大夫治傷了。于是在屋里尋了個斗笠戴上,出了園子走上山路。那斗笠樣式也十分精巧,上面串著一串串的雪白珍珠,共有五串之多,下罩著一層白色的薄紗,想來是供一些小姐夫人們出行用的,十分精巧可愛。季妮沒走多久便遇見一條岔路,正猶豫哪條路才是往武林盟弟子的居所去的,正巧一群腰掛銀牌的武林盟弟子打旁邊嬉嬉笑笑的路過。
季妮忙問:“小哥,這山里可有醫(yī)館開著?”
一眾弟子們都側(cè)目看她,當中一個看著最是年幼的,手指著右邊的岔路道:“有啊,你往這邊去就是了?!?p> 季妮正要道謝,誰料那一群武林盟的弟子卻紛紛把她圍住了,為首的一個眼睛下面長著三顆流星痣的男弟子兩手抱胸,打量著季妮,道:“你是誰???怎么從來沒見過你?”因三顆痣連成一線,恰似一道隕落的流星,所以俗稱流星痣。
季妮訥訥道:“我……我是尚書大人的護衛(wèi)?!?p> 那男弟子道:“護衛(wèi)?你有什么證據(jù)嗎?”
季妮正不知所措時,身后又來一人,但見那人身材高大,英氣逼人,穿一身黑衣真是威風凜凜,腰間又系一玉牌,看著也是武林盟的弟子。只這人臉上又不知怎么回事竟戴了一個金面罩,盡管只遮住了上半張臉,但也憑添了些神秘邪氣。眾人只聽他道:“郭合,她確實是尚書大人的人。”
之前那臉上長著流星痣的人聽了忙鞠了一躬,道:“是我莽撞了!“又沖那戴著面罩的男子道:”多謝師兄提醒!”
又有許多人把那黑衣男子圍住了問東問西,多是請教些武藝上的問題,口口聲聲喊那人是——“秦禮師兄”。
季妮盯著那人腰間的玉牌看了良久,心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袖中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然后轉(zhuǎn)身往右岔路走了。
一路走下去,原來盡頭處是在山腰上的一處斷崖邊,只見那崖邊上修了幾個屋子,季妮心道那兒應該就是這里的醫(yī)館了吧。正要過去,卻聽身后有人喊她“師傅”。
季妮一時紅了眼眶,茫然回頭,看見正是先前那戴著半邊金面罩的武林盟弟子——秦禮。季妮只聽秦禮道:“師傅,你果然沒死。”說著那秦禮便將自己臉上的金面罩摘下,又道:“是我啊,師傅!”重逢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季妮卻不為所動,她道:“你是誰?我卻不知我何時收了一個武林盟的徒弟?你既當了你的秦禮,也不必要再來當我的季冰了。從今往后我們倆恩斷義絕,以后再叫我碰見你喊我?guī)煾担冶貧⒘四阋悦C清門戶!”
秦禮早就知道季妮會惱他,若能選擇,秦禮也不會愿意讓季妮知道他已經(jīng)拜了別人為師。然而還是高興,高興季妮原來還活著,原來她沒事,所以忍不住出來相認。
秦禮道:“師傅,自那日不見了您以后,徒弟找您找的好苦……”說著竟哽咽了,忍不住淚流。
季妮道:“如今既知道了我沒事,也不必再牽掛我了,以后我們各走各的陽關道,你,自去謀你的好前程去吧。”
秦禮道:“師傅,我不是誠意要拜胡天坤為師的,我進武林盟只為了要替師公和雯青師姑報仇!”
季妮喃喃道:“報仇……報仇……”忽的一陣狂風起,將季妮的斗笠吹下,原來斗笠下的季妮也早已淚流滿面。
秦禮上前握了她手,道:“師傅,為了報師公的仇,我才以秦禮的名字潛入武林盟內(nèi)部的。師傅放心,您是徒兒一輩子的師傅,徒兒絕不敢背棄您!”
季妮沉吟良久,這才道:“原來是我誤會你了……”說罷眉頭輕舒,望著秦禮露出一笑來。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又道:“徒兒,這世間,為師能信的,便只有你一人了,所以為師信你。”雖如此說,只是心里反思起來,仍有隔閡。以為秦禮向來自大,豈肯輕易拜人為師?況且自己又沒死,秦禮若非存著反叛之心,怎能如此呢?又想到如今他也已經(jīng)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了,他所習之《陰風鬼域》也不再是自己能夠指點的了,再跟著自己確實無前途可言,況且還要被師門的仇恨所束縛。這么想來,竟也怨不得他另尋出路了!只是心中難免暗恨!
然季妮說的這話聽在季冰耳中,卻好似一記重錘砸在了心上,叫他慚愧不已。他心道師傅拿真心對他,他卻沒能拿真心來還。如此一想,竟陷入一個癡境,道:“師傅若真信我,往后我與師傅相依相靠,成在一處,敗在一處,生的時候在一處,死的時候也在同一處……這是極好的?!?p> 原來這季冰性子里有一缺陷,那便是薄情寡義,凡事以利己為先。幼時還不顯,到成人以后便漸漸露出端倪來。想那算命書內(nèi)講他的紅顏知己是遍布半個河山,看似多情,實則寡情。
他此番卻把個真心袒露,說出這癡言瘋語來。真是情到深處自然癡,此事無關風與月。
那季妮聽了他這話便道:“你可是糊涂了,哪有徒弟就愿意和師傅死在一處的呢?”
季冰但笑不語。此時留神細看,只見季妮眉蹙春山,眼顰秋水,落落大方,膚白勝雪,正是一身冰肌玉骨,讓季冰不覺又看呆了。
季妮見他這個傻樣,便道:“瞧你這副樣子可真像個呆頭鵝。”
季冰道:“久沒見師傅,感覺師傅跟以往不同了。”
季妮道:“什么不同?”
季冰道:“身上仿佛添了一股冷香?!?p> 季妮也舉起手來聞了聞,聞見確實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不同尋常。季妮沉思片刻,便知能引起這種變化的,想來是那金蟬子無疑,如此想著手不禁撫上了丹田。
動作間無意露出了右手臂上的傷,卻叫季冰給看了個正著,季冰當時便捉住季妮的手,道:“師傅,您這兒是怎么回事?”
季妮道:“早先我曾跟你說過的,你有一個師伯,名叫李高義。為師正是應你師伯所托,潛入白浩冠的身邊行刺?!?p> 此言一出,季冰的臉色一下便更不好了,只聽他道:“白浩冠乃是朝廷命官,師傅,你要是殺了他的話,恐怕從此政局變化,這非同小可?!?p> 季妮道:“我所在丐幫亦正亦邪,如今已然投了安王,然我又是武林盟之眼中釘,肉中刺吧。再有,武林盟卻歸順了太子……其中利害關系,我想徒兒你必能一眼洞穿吧。”
季冰將季妮的袖子撩起來,露出一截蓮藕似的玉臂,只見上面纏著一條布巾,布巾上已經(jīng)滲了血了。季妮道:“昨兒晚上被人砍的,不知那劍上是涂的什么毒,傷口也不深,叫我一直痛到現(xiàn)在,火燒火燎的?!?p> 季冰握著季妮的手,道:“師傅,這件事你想辦成卻不容易,那白浩冠本人雖不會武,但他身邊的那些暗衛(wèi)卻沒一個好惹的。且白浩冠此人心計頗深,不好對付?!?p> 季妮道:“現(xiàn)今我也是他暗衛(wèi)里的一員了。”
季冰抬手要拆那布巾,季妮攔他,道:“你要干什么?”
季冰道:“我瞧瞧這毒,近日來我也研讀了不少醫(yī)理的書,興許我還認識呢?!闭f著便把那布巾拆下,只見那傷口確實不深,但周遭都是一片焦黑,里邊的肉也燒的焦黑了,倒不怎么出血。
季冰思索著這是什么傷的時候,季妮卻在想,他怎么好好的讀起醫(yī)理的書來了?
這時只聽季冰道:“師傅,我看這倒不像是毒,像被火劍燒的,以后恐怕留疤?!?p> 季妮道:“不是毒么?既如此,那我便沒什么好擔心的了?!?p> 秦禮卻憂心忡忡,道:“師傅,傷你的那劍是把燒紅的劍嗎?”
季妮搖頭,道:“不是?!睂τ诮鹣s子一事,她絕口不提。
秦禮道:“還是去醫(yī)館看看吧,就算不是毒,也詭異的很。不過我估計那老庸醫(y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來,叫他給師傅開副散熱的藥回來敷敷先。”
季妮點頭,拍了拍土站了起來,又撿起斗笠戴上,自往那醫(yī)館去了。
正是:息怒停嗔說事因,真心來把真心憐。
且說季妮到那醫(yī)館后,見著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先生,那老先生看了傷口后又給季妮把了脈,細細問了季妮受傷前后的飲食狀況。但果如季冰所料,他也沒能知道這傷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給季妮開了點內(nèi)服的清熱解毒的草藥,并一小罐綠油油的膏子,囑咐季妮道:“這傷口要用冷水浸,浸過幾日以后才能涂膏子以待恢復?!?p> 季妮將藥和藥膏拿著又回了季冰那兒,季冰把膏子打開來細細看了,見那膏子味道清香,質(zhì)地也細膩,再拆開一包煎藥來看,只見里邊約六七種草藥,個個都是散熱解毒的好手。季冰道:“師傅,明兒吃過午飯后你還來這里,我?guī)闳フ乙环N臭草,那玩意內(nèi)服外用都可,對于退熱,解毒,消腫可管用了?!?p> 季妮點點頭,兩人便約好了明日午時后又來這里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