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也不知在那片沙地上走了多久,這一日終于走到這片沙地的盡頭,看見了一片險峻的山丘。司徒帶領(lǐng)著眾人沿著一條小路繞了進去,來到一個背風的地方——這一日天氣悶熱的要命,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幾乎都要凝固了。頭上一個雞卵似的太陽,照耀四方,季妮頂著這刺目的陽光站在山丘上遠眺,看見了那百花宮的模樣。
那是一片用土石堆積成的建筑,實在稱不上有什么美感。只有最西方的一座呈八角形的塔引人注目,那或許是座塔吧,又或許是個什么寺廟,季妮不清楚。
一行人走近了,才看見,原來那是一座宮殿。宮殿周邊零星的散布著幾株綠植,正門上有一塊牌子掛在上面,寫著“澄靈殿”三個大字。
走進殿內(nèi),里面雕刻精美,有一些女人身上穿著白紗,披散著頭發(fā),光腳走來走去,她們皮膚黝黑,會拿好奇的目光在季妮等人的身上來回巡脧。還有一些男人手里提著長矛,身上披著甲胄,站在各個入口處守著。
司徒領(lǐng)著梅冰林等人走過三間,來到一處僻靜的所在。但見此處高座上有一名男子,穿著麻布衣裳,體型高大,面色慘白陰沉。在他旁邊還坐著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這少女穿著一身雪白紗衣,烏黑的長發(fā)隨意挽了一個墜馬髻,攢著一支紅瑪瑙發(fā)簪,膚色勝雪,風姿綽約,很有些目下無塵的樣子。與周遭小麥膚色的侍女雖穿著同樣顏色的服飾,卻仿佛鶴立雞群般,讓人一眼就能認出她來。
司徒見著那兩人,便弓腰行禮,道:“老夫拜見宮主,拜見圣女?!泵繁忠惨罉有卸Y。
那男子便是花雁飛了,這圣女又是什么,季妮倒不是很能明白。但見花雁飛親自下來石階,扶起司徒,道:“右護法,你辛苦了。我們坐下聊?!闭f著扶了司徒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又望著梅冰林道:“這位想必就是梅心山莊的新任莊主梅冰林吧?!”
梅冰林道:“不才特來投奔宮主,聽聞宮主練得吸星大法,所以帶來點禮物,不成敬意,還望海涵?!?p> 此言一出,季妮等人都大吃一驚。吸星大法這等邪功早就失傳了才對!也一下明悟了梅冰林這樣千里跋涉也要帶他們來百花宮的原因了。只因那吸星大法,正是一門專門竊取別人內(nèi)力壯大自己的特殊功法。
眾人一時都慌了,或破口大罵,或暴起傷人的,卻都被鎮(zhèn)守在一旁的護衛(wèi)們控制下來。胡瑞珠想起那一晚季妮說過要她們自散功力的話,不由生出一股悔恨之意來,待要咬牙自散功力時,卻為時過晚。那花雁飛朗聲大笑而來,一把抓住了離他最近的胡瑞珠,五個手指成爪樣抓進胡瑞珠的后頸當中,運起那魔功來,須臾時間便將胡瑞珠的內(nèi)力吸食一空。
季妮上去扶著胡瑞珠,胡瑞珠經(jīng)此一劫,一下好像蒼老了十歲。那花雁飛冷眼看見季妮,便一把掐住了季妮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提溜起來,季妮用手銬打他,用腳踢他,不能撼動分毫。
那花雁飛道:“這個人怎么沒穿琵琶骨?”
司徒學林在一旁答道:“這是我在路上收的一個小徒弟,頑劣得很,沒有內(nèi)力,倒有一身的毒血,正適合給我煉藥呢。”
那花雁飛這才冷笑一聲,放開了季妮。
緊接著就像是一場噩夢般的,花雁飛那可怕的笑聲貫穿了整個過程。季妮眼見著一個接一個的武林俠士慘遭毒手,不禁對這花雁飛深深忌憚起來。那花雁飛迫害了一眾武林俠士后又命人將他們送到后面的山里去挖礦,這已算好的了,因他們?nèi)鄙偻诘V的人力而保住一命。
這夜司徒給季妮解開了手銬和腳拷,將她安置在一間土屋內(nèi),這屋子與司徒學林家毗鄰。土屋里什么都沒有,連睡覺的床都沒有,只一張破舊桌子擱在房子的角落,桌上有茶壺和茶杯,季妮正好口渴,便提壺倒了一杯,誰知倒出來的水是苦的,季妮只喝了一口便再難下咽了,夜里合衣躺在地上將就一夜。
次日再去尋水喝時,四處尋不到哪怕一口能喝的水,卻原來這里的水,全是苦水。
下午司徒又把季妮叫去研磨一種從蟲子身上蛻下來的甲殼,季妮問這是干什么用的,司徒笑答:“這是枯草丹里面的第一味藥材?!?p> 如此嗟磨了些日子,季妮再沒進過澄靈殿。聽聞梅冰林當上了堂主,封號來香。來香堂主這么些日子以來也沒再來看過季妮,季妮就一面跟著司徒學林養(yǎng)蠱曬藥,一面又接著練起了那《七毒元》。
原來這《七毒元》在這百花宮內(nèi)幾乎是人手一本,只是能入門的便少,更別提在此功法上有大成了。那司徒說季妮因著這一身的毒血,要入門應當是不成問題,只是往后的路究竟如何,就單看個人的造化了。
于是季妮開始正式修習《七毒元》的第一層——百毒不侵之身。
每天要服一??莶莸ぃ⒂枚静菖莩傻乃幰合丛?。不需要行功練氣,只單純用這些毒物來打熬肉體??莶莸ず退幰憾际撬就浇o的,代價就是季妮時不時得放點血給司徒,用來喂蠱。在司徒睡覺的屋子旁邊還有一間屋子,里面擺著大大小小的蠱盅,飼養(yǎng)著各色各樣的蠱蟲。
每天也有不少半大的小孩來司徒這里排隊領(lǐng)枯草丹的,這些小孩大多都跟司徒似的面色陰慘,盡管長時間被烈日曬著也曬不黑他們。季妮有時就會想,這些小孩能忍得了服下毒藥的痛苦嗎?
百花宮內(nèi)還有一條明文規(guī)定,那就是只要《七毒元》能夠入門的,便可以進入澄靈殿內(nèi)就職。大多數(shù)孩子從小服用枯草丹,或夭折了,或能夠入門活下來的,或中途自行放棄的?;钕聛淼谋氵M入澄靈殿內(nèi),運氣好的話還可能被什么長老看中,收為徒弟,學習養(yǎng)蠱;中途自行放棄的,則往后大多也體弱多病,無法長壽。
恰逢今日便有一個小孩因不肯服用枯草丹而被爹娘一陣胖揍,送來司徒這里就醫(yī)的。
這小孩名叫朝元,約莫也才七八歲的年紀,被爹娘打得鼻青臉腫,躺在一邊的石床上。司徒說:“你們先回去吧,就讓朝元在我這里養(yǎng)傷?!?p> 他爹娘于是返身回了,臨走前威脅般的瞪了一眼朝元,又掐著他的胳膊叮囑:“你在大人這兒一定要聽話,什么時候傷好了,我來接你。”
朝元一聲不吭。
待他爹娘兩個走了才偷偷做個鬼臉。
季妮給朝元上了藥,包扎好傷口以后,便悄悄問他:“小孩,你認識司徒步嗎?”
那朝元道:“司徒家的人,我知道呀?!?p> 季妮又問:“那你知道他跟司徒學林是什么關(guān)系嗎?”
朝元答:“他管右護法大人叫叔的。”
“那就是叔侄關(guān)系咯?”
朝元點點頭,一派天真的看著季妮。季妮心中一時閃過許多念頭——如今自己是那司徒學林的掛名徒弟,若得司徒學林允許,想必要離開這兒不是難事;那司徒步是遭花雁飛的迫害才差點命喪黃泉的,既然司徒步和花雁飛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差到這地步了,那司徒學林和花雁飛的關(guān)系又如何呢?瞧著司徒學林對花雁飛倒是很忠心的樣子……她摸不準司徒學林和司徒步的關(guān)系是好還是壞,俗語說兄弟還有鬩墻的呢!況且也不愿做這等挾恩圖報的事情,便先把這一樁事情擱在一邊。
下午正曬著藥呢,遠遠便看見梅冰林來了。她一身中原女子的服飾在這些穿著紗衣、露著胳膊和腳丫的娘們堆里格外引人注目。
季妮嘴角露出輕薄的笑意來,見梅冰林施施而行,季妮道:“來香堂主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p> 梅冰林道:
梅冰林是個冰雪聰明的人物,豈會不知道季妮在想什么呢,便道:“你別怪我這些日子冷落了你,我亦是初來乍到,還未站穩(wěn)腳跟便被封了個堂主,暗中不知多少人盯著我看呢?!?p> 季妮卻說:“你這可是怪話了,封了堂主多風光的事啊,想不起我來也是正常,我又豈能為這事兒怨你?”
梅冰林道:“那你話里話外分明是怨我來著,不為這事兒,卻是為何?”
季妮道:“但凡你拿我當個人物,便是自己沒空,也該差個人來看看我,若打聽得我受罪,好歹替我說情周全。你倒好,全當沒我這個人了似的?!?p> 梅冰林也不為自己辯解,一面拉了季妮的手往里屋走,一面道:“我是個有罪之人,所以只能躲來這荒遠偏僻的地方過活,你本不必陪我來此的……從前我誤會你,對你冷言冷語的,你也不曾拿我當外人看,季妮,你對我的情義,我真不知道拿什么來還。你怨我也是應該……”一面說,一面紅了眼眶。
季妮聽了這話心里已不怪梅冰林了,又問梅冰林此來何事,梅冰林道:“一來是看看你,二來是求藥的?!?p> “求藥?”兩人說著進了屋里。屋里昏黑黑的,司徒正在侍弄幾個不能見光的蠱蟲,見梅冰林來了,便把蟲子收進盅里,埋怨道:“進來也不說一聲,要是照死了我這幾個寶貝,賣了你也賠不起!”
季妮嘀咕道:“幾個蟲子還當寶貝了……”
梅冰林見兩人要吵嘴,忙拉了拉季妮,賠禮道:“司徒先生,是我莽撞了,不怪季妮。”
司徒這才回過頭來,拿正眼瞧了瞧梅冰林,只打眼看了下梅冰林的臉色,司徒便斷言道:“氣血失調(diào),心脾兩虛,近日來,夜間多夢易醒吧?”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