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回安榮扯著季冰,央求他帶自己到中原去,季冰卻借此想出一條毒計來,便與安榮道:“我可以帶你去中原,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p> “什么事?”
季冰附耳說與她聽,只道是:“你只需去跟你們門主說‘中原武林的幾大掌門人打上來了,現(xiàn)正在五里外的沙丘旁扎營’即可!”
那安榮睜圓了眼睛,道:“此事真的假的?”
季冰意味深長的笑道:“只要你說了,假的也就成真了……”
兩人分別后,季冰快馬趕回跟班們的駐扎地,命大家燃起炊火來,又專門挑了一個機(jī)靈跟班,將他打傷,命他往東邊逃竄,若遇見人便說天雷門內(nèi)已打起來了,之前被梅心山莊的莊主梅冰林擄走的中原俠士們果然都在這里。
那跟班去后,季冰又吩咐剩下的跟班們在耳朵里塞好碎布,做完這些便帶著人到那天雷門的林子外面叫囂起來——但聽他大喝一聲,道:“天雷門內(nèi)的烏龜王八們,快給老子滾出來!”又命跟班們也一起罵,一時罵聲四起,什么臟的臭的都有人罵出來。
不一會兒便有十七八人并二十幾匹狼簇?fù)碇晃焕蠇D人走了出來,那老婦人座下由一匹野狼馱著,生就一副刻薄嘴臉,薄唇瘦骨,出來便道:“何人敢在此叫囂?”
季冰狂妄大笑道:“是你爺爺我季冰在此!還不快來拜見?!”
“大膽!”一天雷門弟子看不過季冰這輕狂樣,當(dāng)即提著一把古琴飛身而出,指著季冰喝道,“憑你是什么無名小卒!也敢來我門前叫囂?!今日必叫你有來無回!”說著奏起樂來。
幸好季冰早有防備,耳朵里拿碎布塞了,是以還能抵抗,他一見這人要奏樂了,便忙帶著跟班們后退數(shù)步,又喊道:“我可不是什么無名小卒!我乃青城派掌門親自任命的大前鋒季冰!馬上幾位掌門人就要過來了,今日勢必清除掉你們魔教!還天下一個盛世太平!”季冰說著指向身后炊煙升起的地方,他目力極好,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里果然有人趕來了,正是吳仁年等三位掌門人帶著二十來位弟子而來。
季冰見人來了,知道計謀得逞,于是拔劍與那提琴的弟子斗了起來。那提琴的弟子身法不足,叫季冰一近身來便落了下風(fēng),偏季冰又是個身法極快的人,一下給擒住了。季冰奪過那把古琴來望地上一摔,又踩兩腳,道:“你門中就只有這種把戲嗎?”
那天雷門的門主仇美丹想是忍無可忍了,拿出一管蕭來吹奏起來,一時魔音貫耳,塞了碎布也不管用了,季冰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激烈涌動起來,不一會便兩耳流血,眼前也發(fā)眩。
跟班們因事先有過囑咐,眼見著不對,紛紛逃了,只一兩個不濟(jì)的,倒在地上七竅流血。季冰看吳仁年等人來了,也不強(qiáng)撐,往地上一躺,裝作個昏迷的樣子。
那仇美丹見到舊日將自己趕出中原的仇人,已是恨得不行了,兩幫人不由分說便打了起來。季冰便趁這亂斗時爬起來跑了,跑出去沒多遠(yuǎn)就見安榮牽了一匹騾子在那兒等著自己,兩人騎上騾子走遠(yuǎn)了。
行了一路,匯合了逃走的跟班們,季冰一行人坐在黃沙上歇息。那安榮總纏著季冰問些中原的事,季冰愛搭不理的,只愁無處找季妮去,不禁唉聲嘆氣。
安榮便問:“你為何事嘆氣?”
季冰道:“我?guī)煾瞪星疫€沒有下落,不能帶你回中原去。”
安榮便道:“那可不行!你答應(yīng)過我的,只要我?guī)湍銈髟捊o門主,你就帶我去中原!”
季冰道:“去中原是遲早的事,只是……只是你知不知道百花宮在哪兒?”季冰歪頭看著安榮,目光一錯不錯的,那是怎樣一張鬼斧神工的臉,叫安榮看得一時紅了臉,安榮道:“我聽師姐們說過,百花宮在沙地的最西邊?!?p> 如此一行人牽著騾子往西去了,行了有八個白天,才望見了這片沙地的盡頭——那是一片連綿的山脈,層層疊疊的大山,蒼黑似鐵。看不見一個村莊,看不見一片稻田,那些裸露的巖石,峭壁,無一不在訴說著此處的貧瘠。而在那山脈底下,正是百花宮的所在。迎著風(fēng)沙,季冰只能看見那里一個一個的土屋,靠著一面峭壁底下而建,也瞧不清其它。
季冰命跟班們在原地等著,還照天雷門時那樣,打算自己先去探一探究竟。
那安榮是非要跟著他的,于是也來了,誰知才走進(jìn)這魔教周邊,卻發(fā)現(xiàn)這周圍沙地下棲息著有許多毒蟲,偶爾幾株綠植也全都是劇毒的毒草,叫人幾乎不能下腳,如此把個百花宮圍的跟個鐵桶似的。
季冰問那安榮:“你的笛聲能夠令蟒蛇沉睡,是不是也能叫這些毒蟲走開?”
那安榮道:“我試試吧?!庇谑侨〕鲋竦褋泶盗艘恢О不昵?。
一曲作罷,季冰拿根棍子點一點沙地,立即有一支毒蝎子順桿爬上,季冰忙扔了棍子,道:“這曲子為何對它們沒用?”
那安榮道:“因為它們靈智未開,所以沒用?!?p> 兩人無法,不敢擅動,只得先回去了。
回去后吃過午飯,午飯用的是干糧和水,季冰嚼著那煙熏的肉干,當(dāng)即又想到一法——那就是煙熏!于是便帶著安榮并幾個跟班,一人拿了一個火把,季冰一個人拿兩個,興沖沖又往百花宮來。
才靠近百花宮,便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拿著一個簍子在沙地上不知扒拉些什么。
季冰仔細(xì)認(rèn)了認(rèn),認(rèn)出是季妮來,喜出望外,忙丟了火把,自沙丘上滑下來,一面跑一面喊季妮。季妮回頭看時,季冰已到眼前了。師徒兩個重相遇,自是說不盡的歡欣喜悅。然而對于季冰而言,則又多了一層失而復(fù)得的感情。他細(xì)細(xì)查看著季妮,見她一身粗衣麻布,不著鞋履,臉色慘白,季冰心道必是受了什么嗟磨,否則這風(fēng)吹日曬的不會如此,當(dāng)即心疼不已,甚而到要落淚的程度,道:“師傅這番受苦了。全怪我那日先棄了師傅而去,否則,不至于此!”
季妮放下簍子問他:“你如何來了?”
季冰道:“我往洛陽去后,久見師傅不來,便折返回去,誰知那梅心山莊早已人去樓空了……”他少不得要將經(jīng)過細(xì)細(xì)道來,幾人于是一面說一面找到一個沙丘上坐了。
講到天雷門一樁事時,季冰得意洋洋,好不痛快。
季妮道:“你得罪了他們,往后可得躲著點了。”
季冰便說:“誰怕他們?不出兩年,待我內(nèi)功再上一層,想來就是他們該躲著我了。”少年意氣,在季妮面前,他倒不曾消減。是以夸下這海口來。
季妮聽了便笑,季冰又道:“師傅,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吧。”
季妮道:“走是不難,只是有許多中原俠士尚且還在那山上受苦,須得把他們救了,一起走才好?!?p> 季冰道:“師傅說的是,只是該怎么做才好?”
季妮思索一陣,亦想不出個萬全之策來。便道:“此事先不急,待為師好好想想……”說著走下沙丘,季冰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見她苦惱沉思的樣子,便道:“師傅,那些人與我們素不相識的,何不撒開手去,管他們作甚?”
季妮道:“當(dāng)中有幾個好漢,很是個人物,人品武功俱都不錯。只可惜遭此劫難……我們?nèi)裟苁┦忠痪?,真不失為一件功德……”一面說著一面拾起簍子。
季冰見那簍子里零星裝了幾只毒蝎子,便道:“師傅撿這個干什么?這些蝎子可都是劇毒的!當(dāng)心蟄著。”
季妮笑道:“不怕,這個是拿回去做藥的?!闭f著俯身在沙地上又撿起一只毒蝎子來扔進(jìn)簍里。
季冰見她手法嫻熟,絲毫不怕,不禁怪道:“師傅,您不怕被蟄著嗎?”
季妮這才將緣故道出:“你有所不知,我來這百花宮以后,每天少說與一二十種毒物打交道,多時五六十種也是有的,初時還每日有一粒解毒丹可用,現(xiàn)不用解毒丹已可解百毒了。”
季冰道:“這從來沒聽過……”
季妮一面抓蝎子一面道:“你自然沒聽過了,這是百花宮內(nèi)一種鍛體的功法,若入了門便可百毒不侵。”
“那師傅現(xiàn)在入門了嗎?”
季妮道:“還未……或許還差點吧?!?p> 季冰又道:“師傅本不是百花宮的人,為何他們肯將自己的功法傳與師傅?”
季妮聽見季冰問,便少不得將自己拜入司徒學(xué)林門下一事說出。季冰便道:“俗語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傅于我的教導(dǎo)之恩,徒兒一刻也不敢忘記。那同樣的,師傅如今雖拜了那什么司徒門下,但我想師傅心中一定也是一刻都不曾忘記過師公的,師傅根本不必為此煩心?!?p> 季妮隨即又剖白道:“徒弟,如今你也大了,內(nèi)功上修了那《陰風(fēng)鬼域》,偏了我心源流派的正統(tǒng),而且你的輕功步法和劍法早有所成,如今便是我,也未必及得上你……”
季冰道:“正因為有師傅的教導(dǎo),我才能學(xué)成武功,也才有今日的造化。師傅何必妄自菲???”
季妮便道:“徒兒,你能這樣想,很好?!庇值溃骸澳銖陌菸覟閹熞院?,我從來只教你學(xué)武,不曾教過你為人處世的道理?,F(xiàn)在想想,連我自己在這方面亦有許多不足之處,本不配為師,更何論教人……但你也說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既當(dāng)你一日的師傅,就負(fù)有一日教導(dǎo)你的責(zé)任。你從前在霍安城外的城隍廟內(nèi)故意挑撥我與梅冰林的關(guān)系,梅冰林已告訴我了。為師細(xì)想過此事,本不想怪你的。但你今日既能有這番想法,那我少不得責(zé)罰你一頓,也叫你漲漲記性才好。”說著便撿起之前季冰扔在一邊的火棍,命季冰背過身去,狠狠打了他五棍,以示懲戒。
這方把這一樁事情揭了過去,季妮也放下心中芥蒂。
季冰挨了五棍,心里也說不清是委屈還是什么,只覺得季妮適才那番剖白的話,莫不都是為了打他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