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越往北,天氣就越發(fā)的涼,花木也并沒有南邊的繁茂,然而天野卻變得舒朗遼闊起來,山和樹便是水也多了一份格外的壯闊和滄桑,看的人的心也跟著寬廣了起來。
蘇幼儀迎著北方有些凌冽的春風(fēng),舊年的事情一下子翻涌了起來。
當(dāng)初下了船葉敬琦直接帶著他去了葉家,嫂子和鑫哥兒的喪事辦的潦草,又說她身上帶著孝,也不叫走正門,悄悄將她從側(cè)面抬了進(jìn)去,又因為她穿的簡單身邊也沒個可用的人,葉家那些人便將她當(dāng)做窮親戚,嘲笑又看不起。
王氏不喜她,二奶奶對她冷淡,下頭的人跟著怠慢她,閑言碎語,說她吃用都是葉家的,就是來打秋風(fēng)的,誰又知道她的百萬家財早被這些豺狼虎豹占了去,吃著她的血肉,卻又轉(zhuǎn)身過來踐踏她。
老太太偏疼她一些,大姑娘葉永珍便處處針對她,三表哥葉皓軒對她好一些,宋佩蓉就使盡了手段。
后來,后來……
蘇幼儀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她甚至不知道寧王是在哪里見過的她,祖母做主叫她跟葉皓軒定了親,葉永珍為了穩(wěn)固自己在寧王府的地位,寧王開了口,宋佩蓉又從旁出主意,葉永珍回來跟王氏一提,這些人就攛掇上了翠珠下了藥,將她送給了寧王。
那時候老太太也才剛剛?cè)ナ馈?p> 蘇幼儀深吸了一口氣,迎著朝陽抬起了頭。
但是這一世不一樣,嫂子和鑫哥兒還好,她的家業(yè)還握在自己的手里,想要在占她的便宜卻是不能夠了!
蘇幼儀想著就覺得高興起來,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發(fā)展,嫂子的事情也會好起來的!
奶汁魚片放進(jìn)嘴里吃起來濃郁鮮香,配著胭脂粥吃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蘇幼儀又給鑫哥兒盛了一碗:“這個魚是這邊江面上的特產(chǎn),當(dāng)?shù)厝硕冀凶銎瑑呼~,這幾日是最肥美的時候,你多吃一些?!?p> 鑫哥兒笑的一臉討好:“姑姑做的吃食,越來越好吃了!”
蘇幼儀捏了捏他有些消瘦的面頰:“好好吃飯,長的高高壯壯的才對!”
鑫哥兒連忙低頭猛吃了兩口。
廖成賢坐在旁邊看的滿目含笑。
廖清雅卻還是心事重重,并不大說話,林若嬛瞧了蘇幼儀一眼,蘇幼儀抿了抿嘴,又給廖清雅夾菜。
眾人一起用了早飯,林若嬛帶頭告辭,鑫哥兒和廖成賢還要學(xué)習(xí)也走得快,屋子里就剩下了蘇幼儀和廖清雅,正好姚黃帶著丫頭送了兩盆盛放的杜鵑花過來,不同于市面上的那些杜鵑花,花朵茂密繁多,這花樹樹干遒勁,花朵稀疏,長在木雕的花盆里,卻更有一種勃勃的生命力,看的人心頭一亮。
姚黃笑著解釋:“小廝說是當(dāng)?shù)氐娜嗽谏缴贤诘?,碰見了大船就劃著小船過來賣,正好就買了兩盆,雖然比不上大家里養(yǎng)的金貴,但看著卻也有野趣?!?p> 蘇幼儀笑著剪下了一朵花,別再了廖清雅的發(fā)間:“嫂子這樣看起來才有精神?!?p> 廖清雅勉強笑了笑。
一夜不見,眼底里滿滿的紅絲,面色青白,狀態(tài)看上去非常不好。
蘇幼儀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焦灼,拉著廖清雅進(jìn)了內(nèi)室在床上坐下,這一次卻開門見山:“嫂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廖清雅一驚道:“沒有,哪里有什么事?”
蘇幼儀耐心的道:“嫂子,咱們是一家人,彼此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我昨天過來瞧你,你的樣子分明是受了大驚嚇的,你又非說沒事,我就只能在心里胡亂猜測,嚇的一夜都沒睡好!”她說著,故意昂起了頭,將自己一張白凈的臉湊到了廖清雅面前:“嫂子你看,我熬得眼睛都紅了!”
蘇幼儀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一根紅血絲都沒有,偏偏廖清雅就覺得為的她的事情,蘇幼儀確實是熬壞了,一下子又是心疼又是自責(zé),拉著蘇幼儀的手,著急的道:“丫頭們都是怎么當(dāng)差的?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嫂子!你要是還瞞著我不說,我只怕心里就更害怕了,你也知道,我自來就體弱,從小就三災(zāi)八難,一樣的天氣里大家出去爬山,我若回來必定要傷風(fēng)受涼,臥床好幾日,別人一夜沒睡好,過幾天補上就行,我卻不一樣,若是兩三天不睡,怕是要去了半條命的,天長日久的,只怕性命堪憂…..”
蘇幼儀吃定了廖清雅心疼愛惜她,故意夸大事實,嚇唬廖清雅,誰知道話音未落,廖清雅陡然變了面色,嚴(yán)厲的道:“不許胡說!”忙又雙手合十,向著四周道:“過路的神佛萬不可當(dāng)真,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笑話,罪過罪過?!?p> 要不是極其在乎的人,不會連這樣小小的一句不大吉利的話都這般看重。
蘇幼儀下意識的垂下了頭。
廖清雅緩和了面色,喃喃道:“你這孩子…..”
蘇幼儀忙道:“嫂子,咱們之間,有什么話不能說?”
有什么話不能說?她人生幾十載,自認(rèn)為見過一些惡人,卻不知世間還有這般無恥惡毒的人。
廖清雅深吸了一口氣,可是蘇幼儀說的沒錯,她不說,蘇幼儀就寢室難安,坐臥不寧,蘇幼儀本就體弱,長此以往下去,誰知道會出什么事,想到這里他就心頭一緊。
她在說與不說之間艱難抉擇。
蘇幼儀凝視著廖清雅,到底是怎樣的事情,到了這一步嫂子還是不肯說出口?
蘇幼儀握住了廖清雅的手:“嫂子,千萬不要覺得瞞著我就是為我好,自己扛著,我就能過上好日子,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定也不會茍活,可憐的只是鑫哥兒!”
廖清雅震驚的看向了蘇幼儀,她的阿幼眼神堅定語氣不容置疑,好像立刻就能做出什么事來!
她一整晚輾轉(zhuǎn)反側(cè),甚至都做了最壞的打算,葉敬琦求的不過是她,只要她死了,蘇幼儀和鑫哥兒就安全了,到了京城又有老太太的照顧,也就不用怕葉敬琦了。
可是蘇幼儀卻這樣說,就好像知道了她心底的想法一樣。
廖清雅張了張嘴,幾乎要脫口而出。
蘇幼儀面上一喜,卻又見著廖清雅抿緊了唇,因為用力唇瓣泛起了白色,蘇幼儀滿眼失望:“嫂子到底想怎么樣?我就這樣不可信任,不可傾訴?真的非要到了不可挽回,叫親者痛仇者快才好?!”
瞧著蘇幼儀眼底的失望,廖清雅心底一痛,忍不住道:“你還小,你不知道這世上有些人十惡不赦,比魔鬼還可怕,什么事都做的出來,我……”
什么人十惡不赦?
蘇幼儀下意識的就想到了葉敬琦,上一世葉敬琦做的事情她也是后來才知道了,就近的這幾個人里面要說十惡不赦非葉敬琦莫屬,蘇幼儀試探的道:“二表哥說了什么?”
廖清雅聽的一驚,眼神慌亂起來,下意識的避過了蘇幼儀的目光。
蘇幼儀便立刻知道自己猜到了點子上,以她對葉敬琦的了解,無外乎就那么一件事情,這樣想著她又抬眸看了廖清雅一眼,烏黑的發(fā)髻挽著墮馬髻,發(fā)髻上只有一朵盛放的杜鵑花,襯托的那張白凈細(xì)膩的鵝蛋臉上的一雙眼,江南煙雨般的哀愁柔美,耳畔一對珍珠耳墜微微晃動,象牙白褙子勾勒著玲瓏的曲線。
嫂子是真漂亮。
蘇幼儀陡怒不可徹起來,站了起來在原地走了兩步,強忍著怒火轉(zhuǎn)頭看向了廖清雅:“他對嫂子有非分之想?用什么話來威脅嫂子的?這種披著人皮的禽獸,他敢!”整個人陡然銳利了起來,一雙眼幽深又凌冽。
廖清雅更沒有料到蘇幼儀竟然都猜到了這個份上,她緊繃的身體反而松懈了下來,單薄的身姿靠著椅背,滿目的厭惡和恐懼葉敬琦那日說的話,自然而然吐露了出來:“他是個禽獸,他對我說,不想叫蘇幼儀像錢珍兒那樣,就乖乖聽話…..”
蘇幼儀猛地瞪大了眼,難怪嫂子會嚇成那樣!難怪嫂子不跟她說!難怪上一世嫂子走上了絕路!
那時候葉敬琦也必定是這么威脅嫂子的!所以嫂子才會自盡,以為只有這樣才可以保全她!
她就知道嫂子不會拋下她的,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原來如此!
極端的憤怒悲傷憎恨下,蘇幼儀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她又重新做回了椅子上,迎著窗外投進(jìn)來的明媚的陽光,挺直了脊背。
她從來不怕苦難,她只怕不知道。
蘇幼儀一字一句道:“所以他的意思,錢珍兒的事情是他做下的?!?p> 蘇幼儀忽然就從容鎮(zhèn)定了起來,眉眼舒展,淡定自若,仿佛現(xiàn)如今她們所面臨的不過是如何抉擇午飯吃什么的問題,不足為道,廖清雅看著,不自主也安靜了下來,點頭道:“該就是這個意思….”
蘇幼儀這才想起來當(dāng)初為了錢珍兒跟葉敬琦的事情,她還曾勸告過錢珍兒,本來是要跟錢太太說一聲的,最終因為各種原因竟然就岔了過去。
她覺得自責(zé)愧疚。
但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葉敬琦想要霸占嫂子,她該怎么做才能破了這個局,叫葉敬琦永世不得翻身。
蘇幼儀心里轉(zhuǎn)的飛快,嘴里卻在安慰廖清雅:“嫂子,這船上還有李大人和齊大人在,葉敬琦就是想要動手腳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何況我現(xiàn)在身邊多了太后給的宮女,他就更不能輕舉妄動,既然他開了這個口,認(rèn)下了這個事情,我去找齊大人,不怕齊大人不做主!”
廖清雅覺得蘇幼儀說的沒錯。
她看著蘇幼儀斗志昂揚毫不退縮的模樣,覺得自己也充滿了力量。
不管多么艱險,阿幼好像從來都沒有怕過,不管多大的苦難,只要阿幼在,就能叫人不自主的從心底里生出暖意,覺得舒暢。
廖清雅抱了抱蘇幼儀,低低道:“好孩子,是嫂子的不是,叫你擔(dān)心了,以后但凡有什么事,嫂子都跟你說,絕不瞞你!”
蘇幼儀格外高興,眉眼之間盛滿了笑意,站了起來,拉著廖清雅:“嫂子在睡一會兒,我這就去找齊大人!”
硬拉著廖清雅躺在了床上,叫萬媽媽侍候著廖清雅休息,交代幾個管是媽媽都在跟前侍候著,哪里都不許去,自己出了屋子。
甲板上三幾個水手正在掛船帆,往前走帷幔隔出的帳子里,隱約可見好些個達(dá)官貴人飲酒作樂,站在船邊向下看,四周不少當(dāng)?shù)匾律酪h褸的窮人架著小船在兜售物品,滿眼祈求和渴望。
蘇幼儀收回了目光,自從上一次查出齊睿中毒之事后,她這些日子盡量避開齊睿身邊的人,盡量減少外出,少于人打交道,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生與國公府長與深宮,誰知道齊睿這樣尊貴的人沾染著什么不可告人麻煩事,那樣的事,哪里是她這樣的小家碧玉敢碰的,一個不小心,怕是要萬劫不復(fù)的。
但是現(xiàn)在,她卻要挺身而上,搏一搏了。
她帶著如意下了樓梯往前走去,想起了翠珠說的話,柳州刺史氣勢洶洶的去找葉敬琦是因為什么?葉敬琦又用什么手段消除了柳州刺史的憤怒兩人還能把酒言歡?
是不是為的錢珍兒的事?是不是官府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
如果齊睿什么都知道卻完全不管,那她又該怎么辦?以什么做突破?拿什么求得齊睿的挺身而出,又如何做到永絕后患?
蘇幼儀的腳步微微一頓,片刻后卻越發(fā)堅定的向前走去!
趙小粉
終于簽約了,(* ̄3)(ε ̄*)!文章鏈接也終于正常了,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到現(xiàn)在都沒有一個評論真的好尷尬,覺得好的可以說,覺得不好了,也可以說,畢竟你們的意見是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