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早晨七點鐘，張敏敏被一陣急促鈴聲驚醒了。
她抓起電話以為警方來消息了，卻發(fā)現(xiàn)是母親打來的。七點鐘博宇應該像往常那樣，上班了，不出意外，桌子上已擺上牛奶、煎蛋等早餐了，這個點卻是她剛睡著沒多久。
“囡囡！快回來看看你爸！你爸他，你爸他……”
張敏敏聽完電話，身上再也沒有疲憊了，馬上給學校打電話請假，又給博宇打電話說明情況，問他能不能一塊回去。因為事出太突然，王博宇只能讓張敏敏先行，隨后就到。張敏敏掛了電話，理了理凌亂頭發(fā)，簡單收拾了就急忙登上火車。
剛才電話那端，母親語無倫次說著，順了很久張敏敏才聽出頭緒——父親瘋了。張敏敏不明白，他們家怎么了，今年連著第二次出事了。剛從弟弟電腦找到趙靜柔案子一點線索，卻不想思浩出事了！為此她已忙得焦頭爛額，學校課程也顧不上，整天琢磨思浩事情，印小廣告，每到雙休就坐高鐵回市里，以及去沿途城市，張貼尋人啟事，還有就是無奈又焦灼地等警方電話，還沒頭緒，父親又出了這檔子事？！
思浩失蹤了，失蹤得格外離奇。
說起來，思浩是在春天她們市里失蹤的。當?shù)艿艹鍪潞?，他們外公外婆就想把他們倆接到市里生活，可微不愿離開班里同學和老師，父親也不想孫女孫子離得太遠，于是外公外婆只好從市里搬回縣里住，照料他們倆?？晌⒊鍪潞?。父親可能感覺照顧不好思浩，終于同意親家把孫子接到市里上學。那春天，母親太想孫子，就去市里照料孫子幾天。出事時，她和博宇也在市里，忙著辦撫養(yǎng)思浩的手續(xù)?；叵肫饋恚瑥埫裘艉芎蠡?，早知道那晚上就不讓母親去了。
那幾天思浩老念叨去電影院看電影。因為動畫片《大圣再來》上映了。母親哪里去過電影院，不想去，可又趕上思浩姥姥的老年社團去外地有個戲劇表演，他姥爺也被銀行拉去做周年慶典，還沒回來，她和王博宇跑手續(xù)正緊，太累了，吃過飯就讓母親陪思浩看電影去了。反正家離電影院并不遠。不到九點鐘，母親就焦急地打電話過來說，思浩不見了，什么時候不見的卻不知道！
母親說，她心情緊張地帶孫子到了影院，連問帶比劃地找到了座位，在磕頭流淚中終于陪孫子看完了那動畫片，電影散場，她就牽著思浩往外走。那時電影院里人很多，都是大人帶小孩來看的。往外出時，母親回憶說，某個瞬間被人群擠得脫了思浩的手，可馬上又牽住了思浩。她就拎著他出了影院，一直往家的方向走。一直習慣早睡又沒見過人來人往的市區(qū)的母親，一路緊緊拉住思浩趕緊往回走，當時還有點納罕，思浩出了影院為何一直沒說話，卻一直沒有想過回頭看看。只是快到家時，背后“思浩”突然道：
“奶奶！放手！你抓我干嘛？！”
母親這才回頭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攥著的竟不是孫子思浩，而是個頭跟孫子差不多戴了相似帽子的孩子！那孩子掙脫她的手，還給她做了個“壞蛋”鬼臉就跑開了。
母親趕緊返回電影院，卻怎么也找不到思浩！按說思浩已九歲了，即便跟奶奶走散，也能記住路，完全自己回來，再不濟也能在影院門口等奶奶找?？呻x奇就離奇在，思浩從此不見了任何蹤影！
二十四小時后警方立案調(diào)查，調(diào)取電影院門口攝像頭，只發(fā)現(xiàn)母親帶著思浩走進去，再出來時，母親拉著的就是那孩子了，仔細看了所有可辨別孩子，都沒有思浩。警方也調(diào)取了電影院內(nèi)部攝像頭，卻不想影院內(nèi)的紅外攝像頭壞了，只有門口一個昏暗攝像頭。他們只能看到思浩坐到那位置上，從此再也沒有露頭，電影結束時，模糊畫面，根本看不出，母親起身手里牽著的到底是思浩還是那孩子。
最最詭異的是，那個被母親錯牽的孩子怎么也找不到。
警方查看了當晚攝像頭，同樣沒發(fā)現(xiàn)那孩子怎么進去的。那個孩子到底是誰家的？又是怎么進入電影院的？警方排查了當晚看電影的所有孩子和家長，發(fā)現(xiàn)根本找不到關于那孩子任何信息，再調(diào)取周邊攝像頭，只看到那孩子掙脫了母親就拐進城中區(qū)街道消失了。
那小男孩就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xiàn)，突然消失！
……
“唉！好好的一家人怎么成這樣子！”
“是的啊，死的死丟的丟瘋的瘋！全家就剩下個婆子了?！?p> “他們家以前可是村里羨慕人家，現(xiàn)在可好了，嘖嘖！”
“叫我說，是他們家墳地占了風水寶地，只是福分撐不住?！?p> “不是天災，也說不準……”
村民正議論紛紛。張敏敏撥開了圍觀的人群，走到樹下。
父親蹲坐在樹杈上，的確是瘋了的模樣，蓬頭垢面，兩眼無神，根本也不看他，仿佛不認識她。原本春天了，風聲卻不止，涼氣襲來，父親卻袒胸露乳地坐在樹上，口中喃喃：“我要等孫子放學，你們走開，我孫子馬上回來了，我要帶他回家?！庇腥藛柛赣H家在哪里。父親卻手指上天，嚯嚯笑，那表情說不出來的瘆人。母親一邊驚叫“小心”，一邊勸他下來。不說還好，安安靜靜父親突然焦躁了，不斷往上爬，越是枝椏細條地方，越往那爬去，恍若無人。張敏敏和母親更揪心和尖叫了。
連哄帶騙，她們娘倆和村民才把父親從樹上弄下來。父親下來卻在地上打滾，說太熱了，要上去，滿地打滾身上臟得不能說了，尤其家門口還有一堆雞糞，父親滾到雞糞里，甚至還吮吸手指上雞屎……張敏敏給父親打了鎮(zhèn)靜劑，又費了好大力氣把父親弄回家里。
母親在廚房里一邊做飯一邊流淚說，幾天前的早晨她起來就發(fā)現(xiàn)父親神情不對勁，不吸煙也不穿衣服，端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看著前面嘟囔囔說話，叫他吃飯也不吃，叫他喝水也不喝，問他跟誰說話，也不理人，還呵斥她不要打擾他跟孫子說話，說孫子回來了，趕緊去廚房給孫子做愛吃的荷包蛋……
起初母親以為父親想孫子想魔怔了，過兩天就會好，可過了兩天，父親卻越來越嚴重，母親就去請村里大夫，大夫來了，父親大發(fā)雷霆，說他沒病，說著就拿起?頭滿院子打大夫。大夫自然跑得遠遠的了。有人說父親可能撞邪了。母親就去村里找神老太太。神老太太說家里來了不干凈東西，要燒香燒元寶送走那東西，可一炷香還沒燒完，父親就犯病了，這次犯得更嚴重，在別人看來比打大夫后果還嚴重，父親一腳踢倒了焚香的香籠，還說送他娘的什么送，他自己就是送子觀音娘娘，指著母親說，她福報永厚，命里有一兒兩女，現(xiàn)在還差個閨女，趕緊關門睡覺……母親說到這，哎唷唷的，臉上很尷尬，送走神婆婆后，父親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母親這才不得不給她打電話。
張敏敏觀察父親病情，應該是暫時性失心瘋，給父親打了兩天鎮(zhèn)靜劑，又喂了安定藥物，卻不見好轉。這時王博宇匆匆趕回來了，看了父親病情，卻搖頭嘆息，似乎情況不妙。又過兩天還不見好，他們倆就把父親送到市里精神病院了。經(jīng)過精神病院系統(tǒng)診斷，果然父親情況有點復雜，有急性應激激性障礙、精神分裂甚至幻想癥等綜合性問題現(xiàn)象，要做好長期治療準備……經(jīng)過一段時間治療，父親病情好了許多，只是不犯病時跟正常人一樣，能吃能喝能說會道，口齒清晰邏輯縝密，嚷嚷著沒病，要出院，可犯起病來比那天她剛回村情形還要嚴重，時好時壞，反反復復。
最后在博宇提議下，把父親轉到了博宇精神病院，一來到底是大都市醫(yī)療資源和治療理念是下面不能比的，二來他們倆離父親近，尤其博宇，照顧起來方便。
為此他們把母親也接過去了。張敏敏終于安下心找侄子思浩了。
最初聽到侄子思浩找不著了，張敏敏腦海里跳出的第一個想法，是被馮家人藏起來了。因為他們倆回來接思浩這件事，最大阻力就是馮家。馮家老兩口根本不愿意外孫跟他們走，畢竟女兒沒了，那公子哥兒子也不給他生孫子，膝下就只有這外孫子了?？蓮埫裘艨吹奖人麄冞€著急的馮家的人就知道，自己想多，侄子真失蹤了！
警方立案后，立刻封鎖影院。他們搜遍了整個影院，卻沒找到思浩。警方認為那孩子有重大嫌疑，因為他們找到了相關線索，并對思浩失蹤做出推斷。
那神秘孩子應該是從電影院已上了鏈鎖的后門內(nèi)擠進去的，隨后從消防樓梯走到頂層電影院，趁人群進場時混進去的。所以監(jiān)控上找不到他進場畫面?？蓭ё咚己频臅悄悄泻?？他能混進電影院，想帶走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思浩，還要躲開攝像頭，根本難以做到了。何況當時他冒充思浩跟母親一同出了電影院。
警犬對電影院墻腳下面那大垃圾桶徘徊，隨后警方在思浩消失后的兩個小時監(jiān)控里看到，保潔阿姨將電影院那巨大垃圾桶拉走場面。這是警方在封鎖電影院前里唯一的“漏洞”。于是推斷：那小男孩就是帶走思浩的嫌疑人，當時那孩子進了電影院并沒坐下來看電影，而是躲到桌椅下面，一直爬到思浩座椅后面，等到思浩奶奶犯困時，小男孩掏出了準備好的迷藥之類的，迷昏了思浩和奶奶，然后他從容不迫地把思浩從座椅上拉到下面，躲開人們視線，一直將思浩拉到那套著黑色塑料袋的大垃圾桶里。這時影院里其他人都還沉浸在精彩劇情里。故技重施，小男孩回到思浩位置上，直到思浩奶奶醒來迷迷糊糊帶他離開……
警方追蹤垃圾桶去向，追到郊外那垃圾中轉站線索就斷了。他們找到視頻里的保潔阿姨，那電影院保潔阿姨回憶起來，說那天的確感覺垃圾桶比平時重些，但那時她沒有多想，畢竟晚班有些犯困，只想收拾完趕緊回去睡覺，然后將垃圾用電梯運到下面垃圾回收車，垃圾桶被機械臂托起倒干凈就了事了。警方調(diào)查那保潔阿姨，排除了她作案嫌疑。那小男孩為何要帶走思浩？是臨時起意還是選定了目標？警方可以肯定，那小男孩背后肯定有成年人，否則不可能把思浩從垃圾站帶走。全市突然增加的兒童失蹤案件，似乎表明，有某個犯罪團伙來了他們市，可每個失蹤案件特點，不盡相同，竟找不到團伙更多跡象。
母親回憶起那小男孩最后笑容，越覺可怖——比八九歲孩子要“老相”的面容，張開已掉了門牙的嘴巴，黑乎乎的，邪魅。
張敏敏打電話到市公安局詢問，每次得到的回復都是，他們正在積極尋找。全市那么多失蹤兒童，警方怎么找得過來。拖得越久找到希望越小。所以張敏敏已不對警方抱有希望，從市局要來相關資料，腦子里整天想思浩可能去向，雙休就去離他們城市和相近城市張貼尋人啟事，暑假甚至跑了大半個中國，希望找到點線索，哪怕一絲，畢竟思浩是她弟在世上唯一血脈。
可春去秋來，思浩卻杳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