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溺水，鯉魚寄魂
宣夜仿佛看到了白光。
似日光般明亮卻不刺眼，似月光般皎潔卻不冰涼。
他很難去描述這種光，似是人間所有又如天堂獨享。
他感受到了圣潔，但很快發(fā)現(xiàn)不是，似乎從那白光中感受不到任何東西。感受不到明亮、感受不到刺眼，也感受不到皎潔、冰涼或者圣潔。
似乎那白光就是白光，單純的白光，不帶有任何人類所加諸的感官描述，又似乎，他，失去了人類的所有感覺。
宣夜記得的最后一個場景，是那個“女媧”咬開了自己的腦子。
那他，應該死了。
之所以說“死了”，是因為正常人被咬了腦子都會死的。
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他好像沒有死人應該的感受。
不對，死人應該是什么感受？宣夜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沒有沒有死人描述過自己的感受。
但至少，死人應該是不會像自己這般胡思亂想的吧？
宣夜在心里對自己說，似乎這樣看來自己應該沒死。
不過死人真的不能思考嗎？
還是這只是一個死亡的必然階段？
……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冒出來，宣夜發(fā)現(xiàn)做一個“應該死了”的人，似乎，挺有趣的。
不過，他還有些事情沒有了結，他還不想死。
對的，還有一些事。
宣夜四下環(huán)顧，但卻發(fā)現(xiàn)絲毫沒有“環(huán)顧”的能力，或者說他連自己是否有身體是否還存在都不知道。自己就像一個光點漂浮在白光之中，什么都沒有，什么都看不到。
……
……
……
宣夜感到自己在動。
非常明顯的動，似乎有東西在推著自己，或者在吸引著自己。宣夜還沒反應過來已是眼前一亮，隱約中看到白茫清亮的一片中漂浮著綠色的藤狀物，還來不及反應自己究竟在哪里就看到一條銀白色的光亮從面前一閃而逝，只留下一聲銀鈴般的輕笑：“保重了小家伙，好好活下去?！?p> 誰？是誰？
宣夜從沒聽過這個聲音，那肯定不是女媧，它充滿歡樂，渾不似女媧的聲音般沒有感情。
是這個人救了自己？自己沒有死？宣夜左右看了看，自己似乎是在水里，似乎可以自由行動！這一發(fā)現(xiàn)讓他驚訝不已，試著動了動身體，果然，周圍的水也跟著有了波動！
沒死！太好了！
宣夜心里那叫一個歡呼雀躍，不僅沒死，眼前好像還有一條魚，好大一條魚！宣夜只感到肚子好餓，看到魚頓時來了興致，當下先不管自己怎么沒死，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想到這里宣夜隨即向大魚游去，看大魚就像一個獵人看著絕路的獵物，已經(jīng)在考慮是將它紅燒還是生烤了，隨即感覺咦，自己游的好快！好輕松！
宣夜有點得意，第一次在水里感覺這么自在，而且這條大魚見到還不躲，還主動湊上來，還張嘴……傻子嗎？一只呆頭魚！咦？靠！
感覺到哪里不對的宣夜一個回頭，卻發(fā)現(xiàn)頭根本無法轉(zhuǎn)動，但他的余光已經(jīng)瞄到自己的身體，那是一條魚的身體，看鱗片分明還是條鯉魚！
他變成了一條魚！
還是一條很小很小的鯉魚！
宣夜已經(jīng)無法壓抑心中的震驚，但此刻真不是震驚的時候，剛剛那個瞬間他的擺動剛好錯過了大魚的吞食，巨大的嘴巴擦著自己的身體而過，宣夜好像能看到它的森森利齒，恐怕只要一下就能把自己一分為二！
大魚不是獵物，他才是！
反應過來的宣夜立刻一個擺尾就準備快速逃離，結果卻是原地翻轉(zhuǎn)打起圈圈——他不知道自己是魚的時候可以隨意游動，發(fā)現(xiàn)自己是魚后卻不知道該如何游來著！
近了，近了，更近了！看著那張巨口和里面森森白牙，宣夜第一次對魚有了恐懼。在這個瞬間他竟然在心中開始祈禱，各路神仙瞬間祈禱了個遍——
他不想死??！在生命的最后幾天他通過一個奇怪的木人穿越到了萬年之前，見到了傳說中的伏羲女媧、飛碟巨龍，又被伏羲女媧分解了身體，他眼睜睜看著女媧吃掉自己的腦子，他應該是命喪在了當場，奇怪的是他沒有就此死去，而是變成了一條魚，而這所有的一切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久，可能一個小時不到，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簡直是人類的奇跡，他不能死，他也不想死，而且，生而為人，他怎么可以被一條魚給吞了！
求你了！
宣夜祈禱著。
……
他看到了神。
正在祈禱中的宣夜看到了神。
那是一個少年般的神靈，他在水中歡快的撲騰，向著自己游來。
神?。⌒剐闹懈锌?，自己真的是幸運。這個神雖然是個少年，不過對付那條大魚肯定夠了……嗎？不對??！
宣夜瞬間覺察到不對，那個神，不是，那個少年，不是神不神的，他溺水了！
宣夜心中一驚，向著少年快速游去，也不再管大魚了，也不管自己怎么就能游了。近了，更近了，不遠處他看到少年身下有個黑影在拉著他迅速下沉，水光折射看不清楚，但近處小孩的眼神卻是越來越空洞、恐懼，嘴巴大口大口向外吐著氣，卻也因此下沉的更快！
“我要救他！”宣夜心里大喊，向著男孩沖去，這一刻他的游泳突然無比順暢，但宣夜此刻滿心只想把這個男孩帶到岸上去，絲毫沒有自我提問一條小魚如何把一個人類少年帶到岸上。
及至小孩面前時突然一股鉆心的疼痛從背后傳來，宣夜聞到一股血腥味，再一搖尾巴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空如也，這才想起背后還有一條大魚再跟著自己，而自己的尾巴已被它一口咬下。
就在這時大魚第二口已經(jīng)咬來，宣夜正要躲避突然身體一緊隨即面前一黑，只感覺進了一個狹窄的管道里，他被吃了？！
宣夜只感到渾身脹痛，心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自己是不是第一個被魚吃掉的人類？
如果在原來的世界他應該不會，但這里是萬年前的傳說時代，這個時候的人類應該不多，或許，自己真的是第一個被魚吃掉的人類。
不對……背后隱約有些光亮，宣夜通過模糊的光亮有點能看清周圍的環(huán)境，他不是在魚的嘴里，還是在那個男孩的嘴里，或者說食道里，這光亮中隱約粉色分明是人的食道！看來是男孩溺水掙扎之際將自己誤打誤撞塞進嘴里。
想明這里宣夜只感覺呼吸逐漸順暢，少年應該獲救了，畢竟自己呼吸順暢就意味著空氣流通，少年也可以自由呼吸——不對，宣夜心中一個“咯噔”，自己現(xiàn)在是魚，呼吸順暢意味著這個少年食道的水越來越多，他，快死了！
宣夜與這少年素不相識，但，一個少年，在自己面前就這樣死掉，這是他無法置之不理的事情。宣夜想做點什么來拯救這個少年，他死命撲騰身體，隨即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能做的，也就是死命撲騰身體。他，只是一條魚。
當呼吸完全順暢時，宣夜心中一空，一個少年，就這樣在自己面前死掉了……
光亮……
宣夜看到了光亮，不是在前面，而是身后，同時身邊的水在快速流出，一陣失重的碰撞，這次確實是少年被救上岸了，宣夜已經(jīng)可以聽到其他人的慟哭聲……
晚了，宣夜知道這個時候救上岸已經(jīng)晚了，少年的生機已絕，心中不由對那個救人之人無比痛恨，如果他早一點，哪怕早幾秒鐘也不至于這樣。
腹誹之余只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這才想起少年被救上岸也就意味著自己失去了水，還是在他的嘴里被卡的死死的，自己又雙叒叕要死了！
宣夜心中把那個救人不力的人給罵了千百萬遍，早一點，就不能早一點嘛？！現(xiàn)在這算什么，一尸兩命！
最后一口氣吐出，宣夜眼前一黑，再次死去。
……
……
……
疼……
鉆心的疼……
原來死了還能感覺到疼……
宣夜只感到周身充斥著道道疼痛，就像被人用鞭子抽打了千百遍似的。
不對，不是就像，是真的有人在抽打自己！
宣夜不用感受，已經(jīng)可以聽到那一聲聲“啪”、“啪”的鞭子抽打聲，隨著每次聲音落下，身上的疼痛感就多上一分。心中已是無語凝噎，只想嚎啕大哭——這到底是個什么世界啊，自己在“木乃伊”里是被飛碟的激光差點殺死，然后是眼睜睜看著女媧吃掉自己的腦子，再然后是莫名其妙變成了小魚，又被大魚差點吃掉，再然后是被一個溺水的小孩抓緊嘴里，直接導致了自己的窒息而亡，現(xiàn)在吧現(xiàn)在吧，還被什么妖魔鬼怪拿皮鞭抽打！這是個什么世界??？！什么樣的妖魔鬼怪會對一條小魚下此毒手！
“啪”的一聲，宣夜的眼睛猛的睜開！他不得不睜開，因為這一鞭子直接抽在了他的臉上！
他看到了妖魔鬼怪，一個牛頭人，還是個看起來滿臉滄桑的牛頭人，手里正拿著一條紅色的鞭子朝自己揮來！
一鞭子將宣夜抽醒后那牛頭人竟然面露驚喜之色，就想收手不再抽打，但那一鞭子出手已經(jīng)收勢不及，宣夜眼看著它就要抽在自己身上，一個骨碌立刻滾了過來，撐著自己站了起來，望著按在地上的雙手心中一驚：我有手了？！
全身疼痛又起，宣夜搖搖欲墜，眼看就要跌倒一道紅影閃過，宣夜只感到倒在了某人懷里，卻像栽倒在大理石上，這人皮膚是真的硬！帶著疑惑宣夜抬頭看去，又是一個牛頭人！
自己這是掉到牛頭人窩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