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滿院狼藉,碎石四處可見。
如果說陌府后院被當(dāng)成了一個籠子,那么籠子里面還活著的動物還剩兩只。
這一戰(zhàn)居然如此艱難,剪痕和月夏對視一眼,各自苦笑。
這是兩人出山的第一戰(zhàn),也是生死之戰(zhàn)。
可他們的表現(xiàn)實在不盡人意,從小桃花面無表情的臉上就能看出來。
月夏回想著雄鼠臨死之前的交代,一顆心仿佛沉到谷底,從心底生出絲絲涼意。
這是一個很大的局,他們兩個就像是兩只斗雞,被人拿來考驗。
這一戰(zhàn)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們的根本目的是想知道天官船舫的血案和他們有無關(guān)系。
可是,最終知情人還是被“滅口”了,留下的只有兩個字。
異人。
似乎小桃花想要知道的并不是天官船舫的血案主謀是誰,因為她從始至終只是在看戲,并沒有問雌雄大盜關(guān)于血案的任何事。
那她意欲何為,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她要的,依舊是月夏和剪痕這兩個人。
月夏已經(jīng)放棄反抗了,陌夫人和二師姐全在她手里。
剪痕眼神閃爍不定,他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可他也無法離開小桃花,他也有不能離開的理由。
他們就像是兩只螞蚱,被牢牢的套住,再也無法離開。
月夏笑道:“抱歉,老鼠沒能抓住……”
小桃花微微一笑,道:“無妨,反正都是一樣的,這就叫惡有惡報吧。”
月夏點點頭表示贊同。
剪痕一言不發(fā),眼睛直直盯著那頂轎子。
月夏趕緊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剪痕茫然的看著他,月夏嘴巴開合幾次,用口語表達(dá)自己的意思。
剪痕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連黑木盒都不顧了。
月夏艱難的沖著小桃花拱手道:“花姐,陌夫人去了哪里?”
他剛才躲在大柳樹上,根本看不到這邊發(fā)生了什么。
小桃花微微一笑道:“她就在轎子里,你為什么不去看看?”
月夏笑了,然后走向轎子。
剛才那一幕雖然歷歷在心,雌雄二人因為轎子而慘死,但只要陌夫人還在轎子里,他就必須去看。
一個女人如果可以為了一個男人而死,男人也該為她鼓起勇氣做些什么。
掀開簾子,轎子里只有兩個女人,頭挨著頭睡著了,一個自然是阿蘭,另一個則是陌夫人。
轎子里不是很大,也就能容下四五個人。
剛才雌雄二人就是被這頂簾子一口“吞”下,然后被“咀嚼”,再被“吐”出去。
那么轎子里應(yīng)該還有一個人才對,可現(xiàn)在只剩下阿蘭和陌夫人了。
“好好睡吧。”月夏笑道,然后放下簾子。
現(xiàn)在陌府后院就剩下小桃花和月夏兩人是清醒的。
剪痕離開也是給他空間,讓他詢問關(guān)于二師姐的事。
小桃花站了起來,走向那個被破壞的看不出原型的水池,月夏緊緊跟隨。
月夏輕聲道:“關(guān)于二師姐的事?”
小桃花點點頭道:“好吧,雖然沒有抓住老鼠,但我還是可以把陌雪離的事告訴你?!?p> 月夏全神貫注。
小桃花嘆道:“怪就怪她自己野心太大,你該知道,我這個位置不是誰都能坐的,而她不一樣,她想和我齊名?!?p> 月夏長長嘆了一口氣,道:“百因必有果,這確實是她的作風(fēng)?!?p> 她絕不允許其他女人比她有名,比她強勢。
這看起來似乎很荒唐,但陌雪離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從小失去父愛的人,總能做出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
小桃花點點頭又道:“所以,她成了追命先生的干女兒,有了一個大靠山?!?p> 月夏道:“想要成為連怒和尚都要給面子的人,確實需要一個非常大的后臺?!?p> 小桃花又道:“這還不夠,身份只是一個保護(hù)傘,它并不能服眾?!?p> 月夏道:“所以她需要做一些大事,讓所有人都對她服氣?!?p> 小桃花贊許的看著他,笑道:“你確實很了解她,她也很了解你。所以你所有的事,都是她傳出去的。”
月夏無言,原來自己也是她的棋子。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峨眉派的人一下山就知道月夏祖宅在哪,和陌雪離約定的地方在哪,因為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著月夏下山。
小桃花輕笑道:“可她千算萬算萬萬沒有想到,我在峨眉派安插的人早就套出了所有的事?!?p> 月夏道:“是阿蘭?”
小桃花道:“就是阿蘭?!?p> 月夏道:“那她的三師姐?”
小桃花又笑道:“阿蘭的三師姐,就是追命先生的女兒,也就是你二師姐陌雪離的結(jié)拜姐姐。”
月夏恍然大悟,又嘆道:“難怪阿蘭會追殺她,但她和阿才似乎不認(rèn)識?!?p> 小桃花沒有回答,換了個話題道:“天官船舫的血案死的都是船夫和工匠,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是影響的是巴蜀幾條大河的河運流通,就算讓你成為兇手,影響也還不夠大。”
月夏好奇道:“那這件事和她似乎無關(guān)?”
小桃花點點頭道:“我確實沒有證據(jù)證明,像她這么有野心的女人怎么可能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直到有一天……”
小桃花回過身指了指遠(yuǎn)處已經(jīng)氣絕的雌雄大盜,道:“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得到消息,五十年前在江湖上犯下多宗滅門血案的雌雄大盜就是追命先生的仇人。”
月夏接口道:“這當(dāng)然是她那個結(jié)拜姐姐告訴她的。”
小桃花道:“對,所以她就有了抓“老鼠”的想法?!?p> 月夏點頭道:“所以,一開始想要抓“老鼠”的人就是陌雪離?!?p> 小桃花道:“所以就要有誘餌。”
月夏道:“我就是誘餌?!?p> 小桃花搖搖頭道:“不是你,是你們……你和剪痕兩個人才能把他們引出來?!?p> 月夏好奇道:“但我還是不明白,雌雄大盜已經(jīng)是古稀之年,就算能得到全天下的九個黑木盒,他們也練不成哪怕其中最簡單的一式絕學(xué),這簡直就是蛇吞象?!?p> 小桃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后道:“你初入江湖,很多事都沒有經(jīng)歷過,所以才會提出這種疑問?!?p> 月夏正色道:“這是每個人都會提出的疑問?!?p> 小桃花道:“那你可知道陌雪離已經(jīng)嫁人?!?p> 月夏眼神一暗,道:“陌……陌夫人已經(jīng)跟我說了?!?p> 小桃花道:“你猜她嫁給了誰?!?p> 月夏面無表情道:“不論是誰,必定是來頭很大的人?!?p> 小桃花道:“雌雄大盜的獨子,這個來頭大不大?”
月夏咬牙道:“大!簡直大極了?!?p> 小桃花笑道:“你一定想不到他是一個什么人?!?p> 月夏哦了一聲。
小桃花道:“他是一個船商,在追命先生手下做事?!?p> 月夏好奇道:“追命先生竟然會收留仇人的兒子?”
追命先生家財萬貫,在樂山附近可謂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要調(diào)查一個人簡直不要太容易,或許他早就知道當(dāng)年的仇人還沒有死。
小桃花嘆道:“追命先生一生可謂是一個傳奇,可是正因為如此,他的容人之心遠(yuǎn)非你我能想象。”
“更何況,他本就是一個棄嬰,被人收養(yǎng)之后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雖然被雌雄大盜斷了一只手一只腳廢了一只眼,卻也讓他因禍得福,他被接入江湖上最神秘的山莊,多年之后下山,就跟常人無異,常人能跑能跳,他也能,甚至還有一手過人的輕功。”
月夏截口道:“追命先生竟然還有如此奇遇,那江湖上最神秘的山莊又是一個什么地方,居然能讓他脫胎換骨?!?p> 小桃花搖搖頭,道:“即便是我,也查不出來,它在哪里,它存在了多久都是一個謎,但有一點,它絕對配得上最神秘這三個字。”
月夏喃喃道:“最神秘,自然也是最厲害,即便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卻也覺得那地方一定十分危險?!?p> 小桃花沒有反駁,這個心機頗深的少女居然默認(rèn)了月夏的話。
月夏又追問道:“那這件事又跟雌雄大盜有什么關(guān)系,你不是說他只是一個商人嗎?”
小桃花大笑道:“所以我叫他們老鼠,因為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p> 月夏道:“你是說,他們的兒子也不是正道中人?”
小桃花道:“非但不是正道中人,所行之事也未必不如他的父母?!?p> 月夏嘆道:“所以雌雄大盜明知黑木盒自己取來無用,但還是想為他留一條后路對嗎?”
小桃花點頭道:“所以,陌雪離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不但沒有一點可能制裁雌雄大盜,還嫁給了雌雄大盜的兒子,天官船舫的血案即便不是她親自動手,也脫不了干系?!?p> 月夏道:“所以陌夫人才說她瞎了眼,卻不知道她這是自掘墳?zāi)?,玩蛇的人被蛇咬,這簡直太正常不過。”
小桃花再次凝視他,道:“既然如此,你還要去救她?”
月夏笑道:“為何不去,她不認(rèn)我這個師弟,我卻認(rèn)她這個師姐。是她對不起我,我沒有對不起她?!?p> 小桃花點點頭,眼中贊許之色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