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舞蹈
欺騙并不會使我歇斯底里,讓我最后一根弦徹底斷掉的仍然是沒有人喜歡我的現(xiàn)實。
總是這個原因,多么沒有新意啊。我坐在桌前想道。
有些人是求死而不能,他們卑微、可憐、可笑的緊!最可笑的是,我自己也是其中一個?!芭?,那又怎樣?!蔽以噲D學著警衛(wèi)的語調說,以此嘲諷我自己,然而我太拙笨了,連這也學不會。拙笨?別開玩笑了,就你也配?在胡思亂想之中,我的大腦里還有一個清晰的聲音,她說,我依然是我。
于是我思考了一下她想表達什么:那個懦弱、掙扎的我?“去你媽的思考,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蔽伊R了一句,用力推開了門。三個警衛(wèi)正蹲在地上不知看些什么,嘴上嘟噥著“蕾姆”之類的詞匯,我不清楚。我只是拔腿向自由沖去。正是清晨,外面有些冷,我穿的很單薄。沒有關系。我的人生又被刷新了:這是我做過最“cool”的一件事,為自己。街上沒有行人,我明白這是落月人的懶惰。我又想起從前的朋友告訴我的那個故事,吃吃笑起來,繼續(xù)走著。
拐角處傳來一種像是地球上才有的聲音。那讓人想起很多,比如犯下的罪。落月島沒有宗教。我聳了聳肩。
是個模樣落魄的青年男子,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棵竹漿樹。他用來吹奏的這個樂器很怪,有著水壺的外表和紙巾式的螺紋。當然,這不重要。我擺弄著竹漿樹上的漿果,放進嘴里,酸澀,一如既往。寬闊的世界上,還有地方供給音樂和流浪者,也許,這個世界還會好?!捌鹞璋?,朋友?!蹦莻€男子忽然這樣說道。我看著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卻沒有看我。他只是站起身,把樂器拉開,使它換了一種形狀,然后是一段更為激昂的樂曲,不復剛才的憂傷—他開始舞,迎著清晨微風,胳膊、腿、整個身體不停舞動—他的舞蹈比他的樂器,甚至比他本人還要怪異。我這才注意到他也只穿了襯衫和長褲。
世界在旋轉,幻化成一支曲,仿佛是落月島的第一次生命,穿透我的靈魂。我不由自主伸出了雙臂,也在其中輕輕浮起......
“這是...”一曲終了,我看向這個男子,我應當說些什么?!盁o常?!彼鸬?,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我也笑了一下,說:“謝謝你?!比缓笪覀兺瑫r站起身,我注視他消失在斑駁的墻后。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向他消失的方向喊道:“這個世界還會好嗎?”沒有應答。
在街上閑逛了許久,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街頭的垃圾桶滿了,京其在里面翻找食物;孩童的笑聲從巷口傳來,“哐”的一聲又消失了;路邊的石頭縫里竟有野花生長,不知再過多久會被處理掉......這就是落月島。他們的落月島。
“藝暄?!币粋€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當然,當然,遇見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個用溫暖和愛欺騙我的人,來抓我回去嗎?去死吧,我不會再相信他了,離開這里——快跑!雙腿卻似灌了鉛一般沉重。
我就這樣任由他走近?!八囮眩镁貌灰??!痹撍赖模谛??!澳恪獪厣?,你離我遠一點!”我叫道,身體微微顫抖著。溫生似乎猶豫了,他停下了腳步,看著我。
“不要再叫我藝暄了,你這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我終于轉身飛奔起來,奇怪的是,溫生仍站在那里,沒有動。下一秒我就明白了為什么。一排全副武裝的士兵攔住了我。哈,溫生,原來如此,你早就料到了。我悲哀的笑了,我又想到了“死”,可我做不到。音樂和舞蹈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看,竹漿樹,我最喜歡的樹?,F(xiàn)在他們過了開花的季節(jié)了,樹上有漿果。秋告訴過我,在天藍色的彼岸,有一棵結著四種顏色漿果的竹漿樹,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生命之樹?!蔽椅⑿χ灶欁哉f道,眼神沒有看溫生?!吧畼?.....”他喃喃重復道。我打定主意絕不看他:“生命之樹總讓我想起音樂。但落月島沒有音樂,這里不準許?!薄皶械模囮?,會有的?!蔽医K于轉過頭與他對視著,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澄澈,我簡直不忍看這雙眼流露出哀愁。
“你,還要禁足我嗎?”聽到“禁足”這個詞時,溫生很好笑的抽動了一下嘴角:“不是的,藝暄。我喜歡你——你不相信我了?我愛你,無論怎樣,我愛你?!倍嗝茨涿畹母姘装?,說得像是真的一樣。我低下頭,又抬起頭,努力把淚水抑制在眼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