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晴再睜開眼時已在自家溫暖的被窩里,窗外晴好的陽光漫天漫地地鋪展而來,映在身上有暖暖的醉意。門外的華榛正穿著一件圍裙,雙手握著托盤,上面擱著一杯牛奶,一碗清粥,兩碟小菜和一盤水果,看她醒了,華榛的臉上露出終于放心的笑意,而看著原本冷酷的他這樣一身居家的打扮,略顯生硬而笨拙的表情也讓孤晴心中泛起一層輕松。她微微笑著,昨晚痛楚的涼意已經(jīng)盡數(shù)散去,在松軟的被中她勉強坐起來,笑道:“都是我不好,又讓你擔(dān)心了?!?p> “別這么說,這本就是我分內(nèi)的工作,照顧不好你才是我的失職。”說著遞給她熱牛奶,乳白色的液體透過玻璃杯被孤晴溫柔地握在掌心,她摩挲著這樣的溫暖,不由得又想起昨夜的爭執(zhí),笑容也隨著逐漸黯淡了下去:“你怎么不問我昨晚談的怎么樣了?”孤晴抬頭靜靜地看著華榛,他的臉上不易察覺般的顯現(xiàn)出或明或暗的憂傷:“不必問,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今早我收到兩條消息,一喜一憂,你想先聽哪一個?”明知不會瞞住她,那就索性不要瞞了吧,吊起很高的胃口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爽快的說出口,還省些多余的廢話。
“毓祈回去了?”孤晴試探地問。
“是,今天早班飛機,姐姐給我打過電話,說他們先走一步?!?p> “他……還好吧?”
“還好,姐姐說他不過是消沉一些罷了,可是能夠看得出來他在很努力地調(diào)整自己,除了偶爾的失神外,在與姐姐說話時還是那幅溫文爾雅的樣子,成熟克制,沒什么改變?!?p> “那公主呢?他這樣大鬧一場,皇族怎會輕易放過他?!惫虑缪壑忻缮弦粚討n色,為別人著想好像成為了她的習(xí)慣。華榛亦用擔(dān)心的眼光看她,淡淡道:“公主身體沒什么大礙,嘔出鮮血也只是急怒攻心罷了,皇室照顧得很好再加上公主本來體質(zhì)就不錯,不會有什么問題,況且這次皇族在南區(qū)的處理方式是秘而不宣,已經(jīng)無形之中給毓祈留下了余地,即使王與王后再恨,也不得不顧忌公主的心意,當(dāng)然了,還要看毓祈的想法,姐姐說毓祈自從決定回去,一路上最擔(dān)心的就是公主的身體,可是對于婚約卻一言不發(fā),結(jié)果如何已經(jīng)不是我們可以掌握的了,只是可以放心的是,聽說公主對毓祈情深意重,大概不會太為難他,你放心吧?!?p> 孤晴回以一笑,喝口牛奶,神色有些嚴(yán)肅:“那另一條消息呢?讓人堪憂的也總是得說,我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了,你放心說就是了?!彪m然知道孤晴的性情,雖然也下定決心,可是話到舌尖,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回縮著,華榛不安地看看四周,最后將眼光停留在孤晴含笑坦然的眼眸中:“王子……訂婚了,今天一早由王后親自下令,訂的……是紫安小姐?!惫虑绲难壑槲⑽⑥D(zhuǎn)動,顯然她聽明白了華榛說的,手心忽的冒出許多虛汗,心口也開始急速跳動,她始終保持著唇角的笑和坐直的身子,重重壓下一口牛奶,慢慢的,她捂住胸口,微微自嘲地笑:“本就已做好最差的打算,可仿佛還是力不從心?!惫虑缛绱随?zhèn)定的表情倒是很出乎華榛的意料,他接過牛奶,雙手用力握住逐漸失去溫度的孤晴的手:“你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了是嗎?是不是昨晚見到名宸了?他說什么了?”
“是,”孤晴的眼光無比信任,在這暖暖的冬日里,有華榛在身邊照顧不禁更有溫馨感:“他見到了我與毓祈在一起,只怕是他根本沒有聽到我說什么,只看到了毓祈臨別前我們的擁抱了吧。”孤晴略過淚水一事未提,她不想讓華榛擔(dān)心,而她也切實對于昨晚酣暢淋漓的流淚后身體產(chǎn)生的變化有了明顯體會。
“什么?”華榛幾乎不敢相信:“堂堂一國儲君,居然也用盯梢的手段!”
“這不能怪他,這件事的確是我魯莽了,害的他又起疑心?!?p> “怎會不起疑心呢?連我也被算計在列,他既然容不下我,一定更加容不下毓祈。只是現(xiàn)在怎么辦?我們沒法聯(lián)系到他們?nèi)魏我粋€人,悔婚也是不可能的,不如……不如就此我們回去吧?!比A榛臉上突然露出一種極其簡單和純真的向往,伴隨著哽咽好聽的嗓音,期待地說:“我們回到南區(qū)去吧,回家去,就把這兒的一切都當(dāng)成是一場夢,醒來后便忘了這里的所有,你還是原來的你,我便還是南區(qū)的我,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回到平靜的郊區(qū),回到白府,回到家人的呵護當(dāng)中去,好不好?”幾乎帶著哀求之意,華榛像是一個執(zhí)念的孩子苦苦懇求著。
孤晴笑著看他,心中的美好被往日的恬靜觸動,曾經(jīng)那么想要多彩生活的自己,現(xiàn)在卻極其渴望平凡的生活,人啊,總是這樣的不滿足:“我會回去的,但卻不是現(xiàn)在。名宸問的對,我是誰?我的父母又是誰???南區(qū)的家是我另一個寄居所,和北區(qū)一樣,只不過那里的人更友善罷了,生活時間更長罷了,其實我從開始就已經(jīng)沒有家了?!绷攘葞拙湓捳f得如此云淡風(fēng)輕,恐怕只有華榛知道她心底有著怎樣的痛惜和寂寞,這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是她十九年來苦苦尋覓而終不得求的遺憾:“可是,在這兒,在北區(qū),我?guī)缀蹙涂梢該碛凶约赫嬲募伊?,雖然王后下了訂婚指令,可是我心里知道,再怎么樣,這也不會是名宸的意思,他不會同意的,他一定會再回來的,我堅信!”
“可是,可是旨意已經(jīng)正式下發(fā)了,比宋白那時候更為昭告天下,哪里還會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提到宋白,華榛的唇齒不自覺地發(fā)顫,那個瀟灑明媚的女子,終是還沒握緊就辜負了。孤晴反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對不起,為了我,你和宋白的緣分終是錯過了?!?p> “別這么說,”華榛笑笑打斷了她:“她是天之驕女,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本就沒有什么緣分可講,哪有什么錯過可提!只是,孤晴,等在這里你會有什么出路,昭告天下的訂婚請柬上說得清楚,兩周后大婚,王室也怕出什么亂子,本來應(yīng)在一年之后的婚期竟變得如此倉促?!?p> 兩周后大婚?。?!
孤晴的眼光劇烈地跳動,心酸和滿足同時浮現(xiàn)臉上:“這時間便是我等待的依據(jù),王室這么著急不正是說明其實王子并不同意這門親事嗎?我相信這一年來我認(rèn)識的名宸,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曾答應(yīng)過,絕不負我?!比A榛還要再勸,卻被孤晴揮手?jǐn)r?。骸皠e再說了,我不糊涂也從來沒有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兩周后大婚舉行,我便隨你回去,只是,這不可能,”孤晴堅定地搖頭:“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他一定會來找我的!我不能因為這個消息擾了自己的心神,我身體本來就差,斷斷不能在接近終點的時候倒下。”孤晴說完一笑,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單純的等待,堅定的相信,既然有了這樣簡單而不移的愿望,她的眼神瞬時清明而開朗起來,現(xiàn)在心里唯一的想法不過是等待,好像只要兩周時間一到,王子就會重新帶著滿腔愛意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華榛深深地望著她,望著她依然雪亮的眼睛和她慢慢復(fù)蘇的紅潤臉頰,孤晴做任何事情向來都極有章法,看人之準(zhǔn),處事之深,都是他不可預(yù)期的高度,她不是一個可以被輕易打敗的人,她更不是一個輕狂無知的人,她能說出這番話來,必定是有萬全的把握,而名宸對孤晴的與眾不同華榛處處都感同身受。他默默點頭,答應(yīng)了她。
孤晴一笑,自取過托盤,認(rèn)真仔細地吃完早餐,看她成竹在胸的安穩(wěn)模樣,華榛的心中泛出一點別樣的紅光,也許事情還會有轉(zhuǎn)機的,已經(jīng)是最差的境地,不會更壞了,況且紫安是誰,他幾乎從未注意過,舍棄西里而選擇紫安,必定也是因為孤晴的關(guān)系怕王子逆反,這樣想來,倒也安慰許多,日子就在這樣的等待中悄悄展開了。
對于訂婚的消息在發(fā)布之后才由澤熙告知王子,名宸的反應(yīng)出乎意料的平靜,只是自紫安的手里喝下湯藥,乏力地靠在枕頭上,再見過孤晴之后手上的傷又復(fù)發(fā),手傷本是小事,但在這樣的反復(fù)下,終于還是感染發(fā)了燒:“母親的動作好快,我還有反駁的余地嗎?”澤熙憂郁地看著他愈見恢復(fù)的身體,眼神卻愈見蒼茫,輕聲說道:“是,紫安在這兒再服侍您一周,下一周就要回府等待各種彩禮的下聘了,下周周末自家再被我們迎入宮里?!泵钒蜒壑檗D(zhuǎn)向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看著幾乎已經(jīng)是光芒萬丈的紫安的臉,幻想中應(yīng)該是孤晴的位子并且永遠配上她寵辱不驚的平淡:“知道了,我想休息一下?!蓖踝悠v地揮手,澤熙只得退下,紫安禮貌地將他送到門口,卻聽王子又說:“你也出去吧,我自己靜一靜?!崩淠穆曇舭橹闪训淖齑揭绯鰩в胁豢煽咕艿膽B(tài)勢,王子已然默許了婚事,紫安自然不敢要求更多,她溫順地點頭,與澤熙一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