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臨走時,意味深長地對我說:
“在搜索各地派出所查找教堂被殺者身份時,發(fā)現(xiàn)了一條有意思的信息:
失蹤三年的梅氏劇團鎮(zhèn)團之寶:牡丹發(fā)簪找到了,結(jié)案。”
我故意裝著不知道問:
“哎,這怎么找到的?”
“史川說,是一位梅黨用紅包,裝在一束花中送到后臺的,他發(fā)現(xiàn)了,可能是誰良心發(fā)現(xiàn),這可是梅氏劇團傳家寶。很少有人看到過。
想知道誰去撤案的嗎?案發(fā)第二天,劇團派了史川去撤的案。你怎么看啊?”
我說我會找機會了解一下。
老高說:
“我以為一個收藏家,會關(guān)注比一張卡片紙更有價值的東西?!?p> 顯然,他知道我隱瞞了這條重要的線索。
更顯然,劇團撤案時撒了謊,原來那個紅包里是這件重器,那么又是誰把花籃處理掉了,又是誰決定去撤案?海老又是如何找到了它?
迷團越來越多。
我讓助理通知一枝梅,由于第一場堂會就達到了我要去龍福溪的目的,因此我改為剩下兩次演出為教學(xué)實踐活動。
這個修改得到了一枝梅的贊同。
第二次演出改為傳承課:
給女兒說戲,可以讓我們旁聽。
除了我在場,我清理了其它人。
一枝梅給女兒說戲,但聽得出來,珊珊并不入戲,唱得非常敷衍。
“驀地游春轉(zhuǎn),小試宜春面,春嚇春,得和你兩留連,春去如何遣?”
梅珊學(xué)唱道:
“沒亂里春情難遣,驀地里懷人幽怨。則為俺生小嬋娟,揀名門一例子,一例里神仙眷。”
一枝梅停下教學(xué),開始數(shù)落女兒: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你整天去練歌廳,就練出這樣的水平?”
珊珊無所謂的樣子,玩著她的手鏈。
“老師,慢慢來,珊珊會唱好的?!笔反ù驁A場。
一枝梅嚴肅地說:
“珊珊,這次去龍福溪的出演,你代表的是昆曲藝術(shù),古老的高雅藝術(shù),聽說汪總還請了個現(xiàn)代舞團,也要與你同臺演出,最后景區(qū)才能決定誰來長期駐場演出?,F(xiàn)在劇團生存很困難,要珍惜這次機會?!?p> 說著回頭看了遠處的我一眼。
聽到有對手,珊珊起勁:
“競爭上崗,公平公平?!?p> 一枝梅不屑:
“呵,有拿昆曲這個活的文物與現(xiàn)代舞同臺競爭的嗎?這不是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嗎?”
史川遞過蓋碗茶給一枝梅:
“這個農(nóng)民企業(yè)家,太滑頭?!?p> 一枝梅正色道:
“珊珊,你也到了要挑大梁的時候了,這牡丹發(fā)簪回來了,梅家的昆曲也到了該交班的時候了,你爸爸要是活著,早就把擔(dān)子交給你挑了?!?p> 梅珊不樂意:
“媽,我還剛剛唱角,這一時半會兒的,舞臺可還是您老人家的場子,粉絲粉條也是您老人家的夠味,您活到老,唱到老,越唱越年輕。今天二十,明年十八?!?p> 一枝梅高興:
“一張小嘴從小就知道哄人高興,來,再接著往下排。”
一枝梅走后,珊珊不高興地聽史川傳達安排:
“十月十六日演出?那正好是青歌賽的時間,不行,我不能去。你再找個角吧,反正團里會唱的人還有一批呢?!?p> 然后轉(zhuǎn)身問我:“我就去幾天BJ,可以請假吧?”
史川勸道:
“啊呀,梅團長簽了合同,這出《牡丹亭》你一定要唱,梅家的百年品牌,從沒有悔戲一說。這是你第一次演主角,這個亮相太重要了。你想想,在牡丹園中唱牡丹亭啊。”
“梅家,梅家,看你這個毛腳女婿急的,好吧,我唱,但你要幫我說服媽,我就請兩天假去BJ。好不好?就兩天?!?p> 看來,珊珊更喜歡挑戰(zhàn)流行音樂,年青人嘛。
我和汪總領(lǐng)著梅珊與史川,參觀牡丹園景區(qū)。
梅珊手里拿著畫冊,對著眼前大片的牡丹說:“就是這里,可以在這里演折子戲?!?p> 汪總搖搖手說:
“哎呀,這片不是牡丹園。
最早的時候,是先有的芍藥,然后才有牡丹,所以古人把牡丹也叫木芍藥,它們總是生長在一起,一個為花中之王,一個為花中之相,再貧瘠的地方,它們開得越美麗,正是因為這樣,人們才喜歡它們吧。當然,一般人會分不清它們。
我們村最早是種芍藥的,它是一種藥材,是活命的草。只是近幾年旅游業(yè)火了,才擴大了好幾倍種了牡丹,只作為觀賞花用?!?p> 梅珊終于挑好了將來實景演出的搭臺地點,汪總開始交付規(guī)劃。
今天下午小鄭他們趕到,因此今晚就開始彩排。
這次省略了其它,可以直接調(diào)查家有80歲以上的老人,不僅免費派車接來看戲,并贈送電熱毯一床,這樣會大大節(jié)約我們調(diào)查時間。
村長用方言對著全村廣播:
“那個今天晚上6點半,景區(qū)內(nèi)沒有風(fēng)??諝獾燃?,一等一級的好啊。溫度適合外出。不過看完戲估計天就晚了,還是多帶一兩件衣服。看完戲后,家里有80歲以上老人的請留下,領(lǐng)取贈送的電熱毯,要填表,有專人負責(zé)。
城里來的劇團邀請全村人看大戲,請大家準時參加出席,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請一并帶來,不準請假。再重復(fù)一次?!?p> 村民們?nèi)е鴹l登的,頂著方桌的,拿著手提籃子,向廣場的方向走近。
年青人、小孩子席地而座,把座位留給老人。
舞臺還沒有搭建,只是一個簡陋的地臺。燈光架子也沒有裝璜。
昆曲團在音樂聲中,唱起《驚夢。花神曲》
萬紫千紅盡開遍,滿雕欄寶砌,去簇霞鮮。督春工珍護芳菲,免被那曉風(fēng)吹顫。使佳人才子少系念,夢兒中也十分歡忭。
一曲下來,村民們鼓掌,孩子一擁而上,將板粟、花生等塞給各自喜歡的演員。
一枝梅決定最后一天的堂會,改為梅氏昆曲傳承儀式。
太師椅上,座著劇團的幾位老者。
梅珊跪下,接過了那支牡丹發(fā)簪。
一枝梅念白開腔:
“梅氏昆曲第40代傳人梅珊請接過證物?!?p> 在樂曲聲中,梅珊接過了牡丹發(fā)簪。
老高和我等其它人散去,留下了一枝梅。
“謝謝你沒有穿制服來參觀傳承儀式”。
一枝梅感謝。
老高從檔案袋中拿出梅珊的劇照:
“我們開始以為是她,后來想到了,能把牡丹和芍藥區(qū)分得清清楚楚的人,是去過牡丹園的人。
35年前,昆曲團被解散,一部分人下放到牡丹園,你是其中之一,在那里,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他家里的墻上,貼滿了你女兒的照片,這根本不是演員與粉絲的關(guān)系。”
一枝梅冷靜地說:
“我晚上還有演出。
知道為什么師傅給我取一枝梅這個藝名嗎?她本是希望我唱生角,不要唱旦角,但師兄死后,我就改唱了旦角。這樣,我就能真的像杜麗娘那樣。像她那樣,會夢到他。”
一枝梅沒有回答老高的為什么,轉(zhuǎn)身去劇場準備演出。
接下來,老高的調(diào)查讓我震驚:
三十五年前,一枝梅意外地懷了海天的孩子,就是梅珊,由于她作為舊時代演員的身份,不被海天的家人認可。一枝梅只好嫁給她的師兄。
但梅珊的身份終于被海天知道后,他一直在跟蹤她,給她拍了很多照片,一直到她長大成為角,每次有母女兩個人的演出,他都會到劇院觀看,直到最后一次被殺害。
我問老高一個問題:
“除了一枝梅和海天,還有誰知道梅珊的身份?”
老高說目前只有你和我。
我低頭想了想說:
“還有兇手。只有殺掉了海天,梅珊身份之迷就永遠石沉大海。因為一枝梅不會承認。”
老高點點頭:
“誰會是那個人呢?”
那個人在我心中呼之欲出。
晚上九點,老高給我打電話,說又發(fā)生了意外:
一枝梅在演出中,因悲傷過份,去逝了。
經(jīng)過調(diào)查,龍福溪也沒有找到張文哲。我通知小鄭他們悄悄撤走。
我決定還是與老高進行一場告別,他的專業(yè)讓我佩服。
我們約在大教堂下。
他抬頭看著上面的神像自言自語:
“一個老戲迷,看戲后傷情自殺,卻沒有找到自殺的工具;
一個著名的演員,演戲時為戲中的人物傷心而亡,這都符合實情嗎?
當然,死人再也不會開口,秘密將永遠成為秘密。
是不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能言說的秘密?
這出《牡丹亭》,真的這么感天動地嗎?”
“你說呢?”
我反問。
故事可能是這樣的,我看著神像開始推理。
“你說這個人起初并不想殺海天,只是想不讓他靠近梅珊,是對他的警告對嗎?”
“是的,應(yīng)該是他發(fā)現(xiàn)了海天在偷偷跟蹤梅珊。作為劇團未來的掌門人,純潔的身份非常重要。而海天明白了此人的意圖,因此這第二刺,真是的自殺。
這個人會是誰呢?”
我說:
“看見今天席上坐著很多老藝人嗎?梅氏劇團,藝傳百年,護藝的人應(yīng)都會這么做?!?p> “兇器是什么?”老高越來越困惑。
我沒有再往下推理,我想將來他一定會頓悟:
黑暗中,那把牡丹發(fā)簪插在他的胸口。
兇手發(fā)現(xiàn)了那個紅包和他們的秘密。
我把龍福溪在地圖上勾掉。
我決定回BJ,梳理思路,再想其它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