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陳良面試方掌柜的時候,守澳三兄弟推門進來了。對于這三位大爺,蘭桂坊的眾人早已熟悉。不過這一次,三兄弟身后卻多了好多人眾。其中三位雖作布衣打扮,但貴氣逼人,身后還有四位大漢,都是昂頭挺胸,神情肅穆。
媽呀,是稅務局,是工商局?還是掃黃打非辦來了?陳良聞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您看,這就是夷姬舞。香山常先生有詩贊曰紅裙如浪卷,蠻女自風流?!笔匕奶嵴{(diào)官面上甚是殷勤,活脫脫一副導游面孔。
“搔首弄姿,撩裙露腿,成何體統(tǒng)!”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面色不喜,盯著康康舞女演員兩條玉腿間的褻褲,嚴肅的批評著。
最近蘭桂坊舞蹈隊的技藝又提高了,領隊楊小娜已經(jīng)練成了直立一字馬!而這次歐人潮還增加了很多大洋馬作為新鮮血液,那大粗腿踢起來,可帶勁兒了!
旁邊的錦袍男子卻是湊笑道:“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今日權(quán)當品一回太白風流,豈不也是一樁笑談?!贝蟠蠓椒降男蕾p著面前美景。
站在最前面的魁梧大漢只是淡淡陪笑,便又揚起下巴四處張望。
陳良趕忙走上前去,矮胖的守澳巡緝卻給了他個眼色,陳良笑嘻嘻作揖道:“不知三位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光臨小店,看來還帶了諸位貴客,此處吵鬧不堪,可隨在下去樓上清靜之所。”
三位布衣人對視了一下,那魁梧漢子當先發(fā)話:“你可是此間東主——香山陳良?”
那有如寒冰的眼神,仿佛釘在了陳良臉上,一股重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陳良笑容不減,拱手唱喏:“正是在下?!北闶┦┤晦D(zhuǎn)身帶著一眾貴客上樓。
你當老子是嚇大的,今天早上咱還在砍人呢!不過通過身形和神態(tài),陳良基本確定這大漢是武官,另外兩位是文官。
陳良當然不能讓他們坐在大廳隔間,蘭桂坊包房只有松、梅、竹、菊四間,其中一間通著賭場的包房一直保留,非陳良親令不得啟用,包房上面竹排刻著三個字:梅花金。
老者指著這門牌:“梅花高潔者也,為何后面放一個金字?”
“大人不知,此梅花非彼梅花,洋人紙牌中有黑紅兩桃,并梅花方片,湊成四色。這梅花鑲了金,一定是要賺大錢??!”巡緝看到上官居然也有不知道的,趕緊跳出來表現(xiàn)一下自己。
“一身銅臭?!崩险叩闪怂谎?,便撩袍進了屋,陳良也沒見機會糾正那位大哥。
走入房中,卻是普通明代飯莊的樣子,一桌六椅,完全是抄襲廣州酒樓的套間。三位布衣人竟然直接坐到上首,三個守澳管卻很自覺的站在桌旁,絲毫沒有坐的意思。四個壯漢分立四角,唯獨作為主人的陳良卻是進退不得。
“坐吧,陳東主。胡督撫曾言夷人之事,莫如從良。從良從良,從的便是你這個陳良啊?!卞\袍男子倒是面色隨和,右手一指便讓陳良坐下?!巴私榻B了,這是兵部郎中張燾,這是錦衣衛(wèi)林百戶。本人兵部主事孫學熙。”
陳良暗自吃驚,這可是京里的大官啊,他們來干嘛,難道是來蘭桂坊學外語?自己可沒有這項業(yè)務??!無奈撩袍欲跪,還好被孫學熙攙起。
“我等此番來澳,乃是奉朝廷之命采購西銃,弗朗機人奸詐,勒索朝廷4000兩一門,幸有耶穌會士湯若望,命其以一千五百兩每門售予朝廷。依你所見,其炮可堪用?”張燾不耐寒暄,上來就問。
卜加勞確實太黑了,一門英國鑄鐵炮成本才200兩,不對,跑是從水里撈的,基本沒成本,你竟然要四千兩,不過他也沒聽說湯若望會講價啊,。
“此炮實為西洋英吉利國所制,其炮重4320斤,可射16斤鐵球,射程達300丈,不過其炮過于沉重,不能野戰(zhàn),只可置于城墻之上?!标惲既鐚嵎A報,作為火炮的購買方,大明其實對火炮體系并沒有足夠的理解。
“你是說只能置于關墻之上?那若多遣力夫可否?那可能敵得過建奴騎射?”孫學熙連珠炮式的發(fā)問,他們作為徐光啟的親信,此次購炮可是擔了莫大干系。上次購炮雖花費甚多,但是好在有葡商資助,但是這一資助,反倒讓他們并不了解每門火炮的價格,這次花費重金購炮,如果沒有作用,肯定要承受巨大的責任。
“陣前火炮實為利器,可是這火炮卻各有所長,以西人炮制而言,其野戰(zhàn)炮多為3磅炮和6磅炮,十二磅已是至極,要塞炮則為十八磅到三十二磅,另有攻城臼炮,可達百磅。各司其職,以炮成群,方能克敵制勝”畢竟在圣保祿學院呆過的陳良,盡量簡單的為大明軍火采購團提供自己的意見。
“至于能不能打贏建奴,以我所見,炮不如銃,銃不如槍,倘若使重炮放于陣前,而我軍不能守,重器陷于敵手,建奴攻城本不犀利,若使其得火炮,則堅城莫能守也?!?p> 陳良基本重復了明朝在遼東最后崩潰的歷程,火器的引入本來應該是對明王朝的軍事實力的巨大提升,但是完全無法改變他們對后金政權(quán)的劣勢。
“若得重器能使松錦無礙,穩(wěn)住遼東,吾等也算是為圣上,為朝廷盡了本分。至于你所言以炮成群,其耗費幾何?!标惲妓f的這些,張燾也曾在天啟元年赴澳買炮時聽過,但是朝堂上的爭斗已經(jīng)讓他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在有限的經(jīng)費下,他只想也只能盡快的完成任務。
“你所言炮不如銃,銃不如槍,是何道理?!睂O學熙倒是有些感興趣。
陳良笑而不答,反倒回身叫來伙計,頃刻間伙計端上兩個大號無口玻璃杯,陳良先取其中一只為大家斟上。邊倒邊說:“此酒由濃淡朗姆酒、金酒、檸檬汁、石榴汁勾兌而成,名為澳門子彈頭,各位可以嘗嘗?!?p> 林百戶拿起酒杯一口引進,入口雖不火辣,但是也感覺喉頭如守猛擊。舔舔嘴唇:“此酒卻如彈丸,勁力可謂剛猛?!睆?、孫兩位也拿起酒杯微抿一口,點頭表示同意。
陳良又為大家倒了另一杯酒,同樣伴著介紹:“此酒由朗姆酒、白糖、青檸汁調(diào)兌而成,名喚陶大夫,取其口味清淡悠遠,恰如五柳先生?!?p> 這一次三人都舉杯慢飲,感覺卻如陳良所說,清甜爽口。
陳良看見喝了酒的眾人面色比剛進來時好了好多,就張口說道:“火炮便如這澳門子彈頭,威力絕大,但是嘗過之后就知道要慎重躲避,反倒難以擊潰敵人?;疸|便如這陶大夫,敵人覺得可以承受,但卻越喝越多。可這火銃便也如這酒總是需要配料,如果碰到下雨天,大風天就不靈了,唯有長槍大陣,如我等一直喝的清茶,初品無味,卻一生離不得?!?p> 眾人尚未開口,就聽得林百戶冷笑一聲。
“陳東主這是在和我們說兵法啊,到底是做過佛朗機大將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