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大九州島南部海域,洪門號
高懸在空中的太陽,將狹窄的甲板烤得火熱,棕色的船體在深藍的大海中不斷起伏。遠處的沙洲斑斑點點,一群群鷗鷺在船帆間穿過。
可惜洪門號的眾人無法欣賞這美麗的景色,陳良正在一句一句翻譯方參謀描繪的九州島水文情況。
“橫檔島西面和南面都不能行船,那里都是淺灘!”
“大九州島和到雞籠州之間有十四處暗礁,船只吃水超過六尺,就有可能撞上?!?p> 卡瓦略這位自稱曾指揮船隊穿越好望角,打過阿里巴巴,又消滅過四十大盜的葡萄牙海上英雄,面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我們需要保持在中心航道,并且密切防范這里的每個出????!笨ㄍ呗源蛩汜槍χ爸贫ǖ淖o航航線,進行修改。
護航并不是一個輕松的任務,滿載的廣船和福船在珠江口的行進速度很慢,他們根本無法應付成群快槳船的跳幫和火罐。由于連日的積壓,這次廣州出海的船隊達到了二十五艘之多,這讓實際上只有四艘具備壓倒火力戰(zhàn)船的護航艦隊,顯得捉襟見肘。
而面前的九州島則是最可能藏匿大群海盜的區(qū)域,也成為了這次護航任務的最大關卡。
“克拉爾,有一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這需要英雄的勇氣,你保證完成嗎?”克拉爾是船長中最年輕的一位,卡瓦略這個滿是胡渣的大叔,親切的拉起他的手,就像是一位美女對著她的情郎說,你愿意證明你愛我嗎?
但是顯然克拉爾不夠愛卡瓦略,他一言不發(fā)的等待著卡瓦略的下文。
“你的硬帆戎克船,非常像中國的商船,而且你有九州島前往廣州的經歷,如果能駛進這些小島之間,確定他們的大部隊在那里,我們就可以把護航船只集中在一側!”
卡瓦略很希望用激昂的語調感染面前的年輕人,不過年輕人依然是瞪著一雙死魚眼。
“尊敬的卡瓦略先生,你確定讓一艘只有8門火炮的戎克船,去可能藏有大隊海盜的群島偵察?根據我們剛才聽到的情況,如果我們受到攻擊,你們根本無法及時趕到,趕到了也展不開隊形,我們只能是送死?!?p> 英勇是一回事,送死是另一件事,珠江水域眾多的小島和泊港讓海盜可以四處藏身,彼在暗,我在明,一旦這些船只被海盜切割包圍,即使是蓋倫船也很難幸免,更別說硬帆船了。其余六名戎克船船長也一起點頭。
沒人愛的卡瓦略,又將目光拋向了陳良,可惜陳良此時正專注的和退役海盜方參謀討論可行的方案。顯然經歷過多次海盜大伙并的方參謀提出的意見,更具有參考價值。
網巾高髻的陳良清了清嗓子,走到披著棕色長發(fā)的眾人面前,指著北面道:
“根據方先生對于中國海盜的熟悉,我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以我方的硬帆船安排到運輸船后,我們的大帆船則在中心航線行駛,那么作為誘餌的運輸船很容易引出海盜船只,到時候我們的風帆艦隊再從外圍包抄,這樣就有機會聚殲騷擾廣東航路的海盜!”
“如果在平時,我會支持這個計劃,但是這可能會損失大量貨船,所以現在我必須反對,我們護航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些商船里的生絲、瓷器、白糖盡快到達澳門,如果這些商船都沉沒了,即使我們消滅了所有海盜,對于我們并沒有任何意義?!?p> 維耶拉拒絕了這個有可能一攬子解決海盜問題的方案,這種目光短淺的行為,得到了大多數葡人船長的支持。畢竟這是一只由商人組成的艦隊,他們的目的只是賺錢,至于海防安全什么的,并不是他們的追求。
“那么就只有第二條路,讓運輸船走在中心航線,我們的硬帆船擋在東面的伶仃洋上,把我們的軟帆船當作城堡,盡可能的拉開海盜和運輸船的距離。而我則負責策應,補救所有危險的情況!”
陳良提出了這個意見后,輪到所有軟帆船的船長面色緊張,他們大都聽過當初屯門之戰(zhàn)和西草灣之戰(zhàn),那些恐怖的小船如夢魘般存在他們的腦海里。但是此刻為了利益,為了保住自己的財產,卻紛紛點頭表示同意。拼命消滅海盜,那是不可能的,拼命護送能帶來財富的商船,那就是自己的責任!這就是商人的邏輯啊。
馬導師說的果然沒錯,有 50%的利潤,資本家就會鋌而走險;為了 100%的利潤,資本家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現在為了保住萬貫家財,他們竟然不惜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上午10時20分,護航艦隊沿繞過橫檔島,沿外伶仃洋駛向淇澳島,在那里他們見到了縮在海灣里的廣州船隊,雙方核對過旗號之后,陳良一行登上廣船與所有的船長溝通了編隊方式。
大約半個時辰,一只由一只縱帆船、四只三桅蓋倫船、七艘歐式戎克船和二十五艘運輸船組成的大艦隊浩浩蕩蕩,逆風向南行駛。
外側的四艘蓋倫船紛紛調整帆面,使之與風向形成20度角到35度夾角,四條船均沿著之字形路線前進,占據了整個西側的巨大海面。而25艘滿載貨物的廣船也同樣調轉船頭,努力借風前行,可是他們的速度普遍在三節(jié)左右。
陳良的縱帆船受到風向的影響最小,穿梭在船隊之間,看著越來越近的九州島,陳良的心也不禁提了起來。這么大的船隊,應該能威懾到小股海盜,可緒彩老的手面,又什么時候小過。
當船隊駛過雞籠山的時候,陳良明顯感覺到船隊似乎提高了速度,長期在海上航行的水手們,似乎對危險有特殊的直覺,這一刻他們只想盡快離開這片是非之海。
海獺洲過去了,前面就是橫檔島,海面依然平靜,就像這里從不曾有什么海盜、漁霸、劫匪,只存在著大海、島嶼、沙洲??ㄍ呗允种械耐h鏡一直沒有放下,難道陳良船上的那個東方海盜猜錯了?或許是看到自己艦隊偉岸的身軀,被嚇的不敢出來了?
卡瓦略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緩慢了,就快通過了,只要這批廣州商船能夠回到澳門,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自己再也不用半夜在破產的夢里醒來了。
“嗚——”突然,處于后隊阿卡迪亞號吹響了號角,這是發(fā)現敵人的信號??ㄍ呗曰琶νㄟ^望遠鏡向西望去,還是什么都有沒有。但是當他把望遠鏡轉向南面的時候,他的呼吸幾乎要停止了。
一群群的槳帆船向海中的漁潮,拉成一條黑乎乎的直線,向著自己火力最弱的船尾席卷而來。
他們至少有二十條,不,三十條,當他看清為首的那條趕繒船時,他發(fā)出了絕望的聲音。
“上帝啊,他們有五十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