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婉見“二后生”向自己撲來,驚叫一聲,就欲躲閃,無奈室內空間狹小,加上人員眾多,根本沒有容身之處,一把就被“二后生”抓到手里,緊接著“二后生”便躲到徐淑婉身后,用胳膊死死夾住徐淑婉的脖子,從徐淑婉頭上拔下發(fā)簪,抵住徐淑婉的咽喉,任憑徐淑婉在他臂彎里掙扎喊叫。事發(fā)突然,誰都沒有料到“二后生”會來這一手,眾人都被“二后生”過激的舉動驚出一身冷汗。
曹旋雙目圓睜,額上青筋暴突,手握馬鞭向前一指說道:“李歡,馬上把淑婉給我放開,你膽敢動她一根汗毛,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二后生”嘶吼著說道:“都是你們逼我的,我誰都不想傷害,我只是想讓你們放我一馬。在你們眼里殺人放火的土匪能放,坑蒙拐騙的流寇能放,為什么偏偏不能放過我一個給你家當牛做馬的下人?我恨你們。。。都給我統(tǒng)統(tǒng)讓開,否則的話,我就和她同歸于盡?!?p> 方菲嘶聲力竭的說道:“師兄,你不要做傻事,趕緊把大小姐放了。我自會向老爺求情饒過你的?!?p> 徐世賢痛苦的說道:“孽障,真是升米養(yǎng)恩,斗米養(yǎng)仇啊,我瞎了眼,竟然把你這個狼子野心的人留在身邊,你趕快給我把淑婉放了,你的條件我都答應。”
“二后生”挾持著徐淑婉一邊往房門口移動,一邊說道:“讓徐達給我備匹快馬過來,我?guī)е笮〗愠龀?,你們不要跟著我,待我行出數里,安全后我就把大小姐放下馬來?!?p> 曹旋向前一步,說道:“你把淑婉放開,我給你做人質,我放你走,決不食言?!?p> “二后生”說道:“你把我當三歲的孩童呢,我要是放了大小姐就被你一槍斃命了。不要和我啰嗦,都給我閃開,后退?!?p> 曹旋看“二后生”的情緒越發(fā)的激動起來,握著銀簪的手在不住的顫抖,簪子尖緊緊的貼在徐淑婉頸部,稍一用力就有刺破的風險。他用手擋住圍上來的眾人,讓大家都后退,他自己放慢步伐跟著“二后生”往門外走去。
徐淑婉的脖子被“二后生”的臂彎緊緊的勒著,呼吸愈發(fā)的困難,臉被憋的通紅,簪子尖把頸部扎的生疼,加上心里恐慌,雙目的淚水已是如斷線的珠子般不停的流了下來,嘴里一邊喘息一邊斷斷續(xù)續(xù)的叫著:“爹,輔同,救我。。?!?p> 看著徐淑婉遭此磨難,此時的曹旋已是心如刀絞,肝膽欲裂,他擔心徐淑婉的安危,只得壓抑住心中的沖天怒火,小心翼翼的安慰著“二后生”:“我都按你說的去辦,給你準備快馬和大洋,我放你出城,你不要緊張,休要傷了淑婉。淑婉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出城后你就把淑婉好好地放在地上,千萬不要傷害她”。
“二后生”說道:“只要你們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絕不會傷害她分毫,但若是你們給我暗中做下手腳,那就休怪我無情?!?p> 曹旋回頭對徐達說道:“按李歡的要求,速去準備一匹快馬,一封大洋,全部放到村外的城門口?!?p> 徐達答應一聲,匆匆走了。眾人立在曹旋身后不敢近前一步。
“二后生”挾持著徐淑婉一步步地走向徐家大院的正門,眼看著就出了徐家大院。突然聽得有個暴跳如雷的聲音從院外傳來:“畜生,你這個畜生,你干的好事,真是無法無天了,你還敢挾持大小姐,還不趕快給我把人放了,我非打死你這個畜生不可?!?p>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傅方滿堂,方滿堂正大步流星地從外邊往院子里走來?!岸笊毙睦镆惑@,早聽出了是師傅的聲音,不由腿腳一軟,停下腳步,扭頭向身后看去,手上的簪子也耷拉了下來。這都是從小慣下的毛病,學戲時被師傅嚴厲懲戒怕了,在毫無防備時猛一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形成了條件反射,一時手足無措。
曹旋是何等精明能干之人,豈能放過這個稍縱即逝的良機,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前腿一弓后腿一蹬,腳上用力,身形突起,猛地向前躥去,左手握著的馬鞭直奔“二后生”面門,右手伸手去抓“二后生”臂彎里的徐淑婉,徐淑婉和曹旋早已心有靈犀,曹旋心念動處的一個眼神,徐淑婉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趁機推開“二后生”環(huán)繞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借著曹旋拽她的力道,向曹旋身邊撲來。
只聽得“哎喲”一聲慘叫,“二后生”已經緊捂左眼,撲倒在地,曹旋抱著徐淑婉也已退后三步之遙。曹旋直插“二后生”面門的馬鞭,鞭桿正中“二后生”的左眼,曹旋一時心急,力道奇大,饒是“二后生”覺察到耳邊生風,向后一躲,還是晚了幾分,只見眼前一物掃過,一個硬物已經直楞楞的插入自己的眼中,“二后生”恍惚間聽到了自己眼球爆裂的清脆響聲,然后眼前一黑,一陣劇痛便擊倒了他。
曹旋抱著徐淑婉退身回來,左手還握著那支馬鞭,鞭桿頭上沾染著鮮紅的血跡。受到驚嚇的徐淑婉伏在曹旋懷里啜泣不已,徐世賢和眾人都已圍了上來,前來安慰徐淑婉。
這時,方滿堂已從門外走了進來,他聽著后半夜開始村里就馬嘶人吼,槍聲不斷,“二后生”又一夜都沒有回來,他心里著急,早就想出來看看怎么回事,聽著村里此起彼伏的槍聲,眾徒弟都勸他不要出去,待天亮后再做道理,他耐不住眾人勸說,只好在屋里等待,眼看著天色大亮,村里再無喧囂之聲,他讓眾弟子在家關門閉戶,不要出來生事,自己前往徐家大院一探究竟,一路上看到眾家丁正在收拾街道,知道夜里發(fā)生了槍戰(zhàn),有人員死傷,當下心里更為著急,就趕緊往前走,快要到徐家大院門口的時候,聽著院中人聲嘈雜,聽聲音正是那逆徒“二后生”,不知闖下了什么大禍,竟劫持了大小姐,叫囂著給他備馬出城。方滿堂一時氣極,等不及走到院中,遠遠便喊了出來。待他跨入院門正好看到“二后生”扭過頭來看他,曹旋如同猛虎下山般直撲了過來,還未待他反應過來,曹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已把馬鞭直插“二后生”眼中?!岸笊睉K叫一聲摔倒,方滿堂驚叫一聲跑了過來,伏在“二后生”身側,急切地扶起他的身子,驗看他的傷勢,“二后生”半仰在方滿堂的懷里,緊捂左眼,掙扎呼號,一絲黑色液體夾著鮮紅的血液從指縫里流出。
看到徐淑婉無恙,曹旋早已拔槍在手,沖著“二后生”喊道:“你個大膽的狗賊,竟敢劫持淑婉,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闭f著就把槍指向“二后生”,準備一槍結果了他的性命。只見方滿堂已經翻過身來,緊緊護住“二后生”,眼里已是老淚縱橫,哭喊著說道:“二爺,饒他一命吧,我愿意替他抵命,要殺您就殺我吧?!?p> 身后跟來的方菲也雙膝跪倒在曹旋面前說道:“輔同,求你饒他一命,他自小被我爹收養(yǎng),我爹已把他視為己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妹,輔同你看在我的薄面上,饒了他吧?!?p> 身后的徐世賢走上來說道:“他犯下如此大錯,竟敢挾持我的女兒,不要他的狗命,不足以解我心頭大恨,你不要給他求情,快快給我起來?!?p> 倒是曹旋有些犯難了,往大了說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往小了說是徐家的內部家務,雖然“二后生”情急之下綁架了徐淑婉,可也沒有對她造成傷害,若是自己就此殺了“二后生”,方滿堂和方菲一定會對自己懷恨在心。日后自己娶了徐淑婉,還得和這些人來往接觸,一旦結下仇怨,雙方必定勢同水火,原本平靜的徐家便再無寧日。冷靜下來后,曹旋有些猶豫,把舉起的手槍慢慢放了下來。
方菲看到徐世賢來勸,又跪倒徐世賢面前哭訴道:“老爺,自嫁入徐家,我從未求過你什么,我們夫妻一場,今日我只求你放過我?guī)熜?,他已經瞎了一只眼,也算是咎由自取,你就饒了他的性命吧。?p> 未待徐世賢開口,徐淑婉已從恐慌中恢復過來,她整整衣衫,被韓嬌扶著緩緩走到方菲面前,伸手攙住方菲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靜靜的說道:“方菲,你起來吧,你我已是一家人,我們有不能割舍的親情,我不會讓你活在痛苦里,我不讓我爹和輔同殺李歡,你讓他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再不要出現在我家人的視線里?!?p> 方菲有些感激涕零,忍不住抱了抱徐淑婉,嘴里不停的說著:“感謝大小姐開恩?!?p> 方菲說完,又走到“二后生”身邊,和父親一起照看被捅瞎一只眼的“二后生”。
徐淑婉看著方菲三人,輕嘆一聲,對徐世賢和曹旋說道:“算了,這事就讓他過去吧,你們都不要再追究下去了,我們這個風雨飄搖的家還得繼續(xù)下去,就讓我們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吧。”
徐世賢和曹旋半晌無語,看著語氣堅定的徐淑婉,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徐世賢對方滿堂說道:“岳丈,“二后生”自此就逐出村寨,村里再不容他安身,日后是死是活再和我徐家毫無瓜葛,若是誰再私下收留到我村內,便和他一起驅逐出村?!?p> 方滿堂啜泣著說道:“多謝賢婿寬宏大量,留他性命?!闭f完背起地上的“二后生”,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徐家大院。
方菲目送父親背著“二后生”離開徐家大院,悲從中來,想起了一家人在戲班時的種種過往,如今已是物是人為,放聲大哭起來,在眾人的勸慰下,掩面隨著徐世賢眾人走人屋內。
待曹旋和徐世賢重新回到徐世賢書房,屋內被捆綁結實的眾人眼巴巴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一時也深感驚愕,正竊竊私語。見曹旋眾人進來,都趕緊閉口不言。
曹旋對徐世賢說道:“徐叔,這些人如何處置,請您示下?!?p> 徐淑婉擺擺手說道:“我只消從那匪首和兩個閹人身上出口被騙和搶劫的惡氣,其他這些人我也懶得過問,輔同,你就看著辦吧?!?p> 曹旋見徐世賢如此說,也就不再客氣,對門外的軍警喊道:“來呀,把室內這些坑蒙拐騙,設計害人的歹徒,全部押回警局,聽候發(fā)落?!?p> 軍警進屋,把小六子、張三、紅兒眾人全部帶出,剛行至院中,小六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里說道:“二爺,看在昔日在楊二爺處的一面之緣,饒過小人一次,小人愿意為二爺牽馬墜蹬,服侍左右?!睆埲龓兹艘豢葱×尤绱苏f,也都齊齊跪下,連聲告饒。
曹旋聽得聲音,從屋里出來,看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小六子眾人,嘆息一聲說道:“也罷,既然你們愿意追隨于我,我也就不計前嫌,收下你們,你們在我這里一定要嚴明紀律,聽從調遣,服從安排。你們日后若是在我面前三心二意,做出吃里扒外的叛逆之事,定殺不饒。”
小六子眾人齊聲說道:“日后追隨二爺,絕無二心,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轟。”
紅兒在人群里也凄凄婉婉的說道:“我本是一個煙花女子,為了掙錢度日,才追隨了六哥他們做此營生,我既未害人性命,也未奪人錢財,今日還把生死相依的姐妹死在了這里,還望二爺明察秋毫,放過小女子?!?p> 曹旋思忖片刻說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你只是一個從犯,也沒甚大過,就放了你吧,愿往何處去,你自便吧。”
說完,讓軍警給她松綁,從兜里掏出五塊大洋遞給她說道:“拿著這些錢,去四合院為你那已命喪黃泉的姐妹收下尸,找個地方把她埋葬了,別讓她曝尸荒野?!?p> 紅兒接過曹旋遞來的錢,千恩萬謝地走了。
院子里被綁縛的王蘭根手下,看到小六子眾人求情,都被收入麾下,也都紛紛效仿,高喊著愿意追隨曹旋,效犬馬之力。
曹旋知道眾人一是為了活命,二來大當家的被俘,日后出去也是群龍無首,只能四散奔逃,不如當下有個落腳的地方。曹旋也想幫著哥哥壯大自家的實力,苦于身在警隊,無法大張旗鼓的招賢納士,不如借此機會,把這些人收了,都送到哥哥那里訓練出力。
曹旋打定主意,等回去時就把這些人先全部帶回縣警局,安排人手宣讀政策,規(guī)范紀律,找個教官教他們正規(guī)訓練。
眼看著安排已定,各路虎狼之輩都有了自己的歸宿,曹旋心中才放松下來,頓覺身心倦怠,這才想起已是整整一夜沒有合眼,且水米未沾。吩咐眾人,就地休息,待休息好后,大擺筵席,犒賞三軍。
徐家有驚無險地度過一劫,整個徐家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松了一口氣,徐家大院的慶功宴直到傍晚時分才結束。曹旋和警隊的兄弟吃飽喝足,帶著俘獲的眾匪回縣警局的時候,準備把王蘭根、德公公、順公公、“雪上飛”和幾個桿子頭也一并押解回去。
徐世賢上前攔了下來,對曹旋說道:“輔同,若是你將這些匪徒帶回警局,一旦登記入冊,就再難帶出來隨意處置,只能等候法庭判罰,他們身無分文,判決后也無法退還我騙走的錢財,我若再不能親手懲處他們,我這心中的恨意難消啊。我看不如先留到我這里,讓我合計一下該如何懲處他們,讓我消消這心頭之恨,再送到警局處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曹旋沉吟一番,覺得徐世賢的想法,于法不通,但是于情于理也說得過去,前番被騙走數萬大洋,此次又遭劫掠村寨,要不是提前得到情報,嚴防死守,只怕后果也不堪設想,此時的徐世賢想拿這些人出出氣,也在情理之中,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只是囑咐徐世賢盡量不要動用私刑,要了眾人的性命,特別囑咐念及昔日情分要對王蘭根格外開恩。
徐世賢都一一答應下來,曹旋帶著手下和一眾俘虜浩浩蕩蕩的往縣城走去。
待送走曹旋等人后,徐世賢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合計著該如何懲處王蘭根這些悍匪,若是讓曹旋依法辦事,將王蘭根正法,曹旋出于王蘭根曾有恩于他大哥的想法,必然不會答應。但是費這一番周折,耗費巨大,若是不給這幫匪眾一些顏色看看,難消自己的心頭之恨。一定要趁此次機會來個殺雞儆猴,嚇退那些對自己覬覦已久的土匪,還要在中都縣重塑自己的威望,在百姓面前挽回自己失去的面子。
當夜,徐世賢便制定出一個方案,自己親手擬下數張請柬,邀請中都縣的縣長、局長、鄉(xiāng)紳及各界名流,兩日后午時在中都縣的恒蚨隆飯店赴宴,名曰:慶功宴。徐世賢斟酌再三,又拿出兩張請柬在上邊寫上兩個名字,一個徐世耀一個徐世澤,正是徐世賢同父異母的兩個親哥哥,自從自己分家單過,兄弟之間已鮮有往來,父親過世,便基本斷絕了聯(lián)系,只有在祭祖的時候,弟兄幾個才見上一面,也只是寥寥數語,互致問候而已。
前番徐世賢被騙,驚動整個中都城,不少昔日好友,社會賢達都來探視慰問,而自己的兩個兄長及家人卻紋絲未動,不曾有一人前來探視。本是至親兄弟,卻形同陌路,徐世賢心中也不禁唏噓。當時兩個哥哥分家時拿走了大部分的財產,只給自己留下了城外的近萬畝荒地和幾千塊大洋,二十多年過去,自己荒地變良田,家業(yè)已快趕上父親鼎盛時的規(guī)模,而兩個哥哥縣城的產業(yè),由于所占地段繁華,所涉行業(yè)利潤豐厚,被隨軍來的日僑覬覦,不斷受到日本人的侵擾,一些產業(yè)被侵吞了去,一些產業(yè)被霸占了去,現在在中都縣只能算是中等規(guī)模的商號,再難躋身頂級大戶之列,和自己的地位相比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不知是出于對自己的嫉妒還是不愿高攀,總之,兄弟之間是越來越生疏。
經此磨難,徐世賢逐漸意識到,上陣親兄弟,打虎父子兵,一家人聯(lián)合起來,齊心協(xié)力,一致對外,才能形成更大的合力,有效應對外界的襲擾。徐世賢想借這次機會,和兩個哥哥聯(lián)絡一下感情,以自己的經歷為鑒,曉以利害,讓疏遠的兄弟情誼活絡起來。
徐世賢書寫完畢,收拾停當,讓徐達明日一早便把全部請柬一一送出,今日夜里無事,先去關照一下王蘭根和他的一眾手下。徐世賢披戴整齊,腰里插上自己的勃朗寧,手里拄著那根象牙手柄的紫檀文明棍,先前的病態(tài)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氣定神閑,威風八面。他命徐達喊來四個家丁,跟在身后,徐達點起馬燈,前邊帶路,一行人往關押王蘭根等人的閑房走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