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手中槍聲響起,一個自衛(wèi)隊員慘叫一聲,摔倒在地。眾人大驚,自己十幾人連開數(shù)十槍,僅僅是亂槍將馬匹擊倒在地,沒有傷著他本人分毫。而他只打了一槍過來,便把己方一名隊員擊中,沒想到馬平的槍法如此精準。
眾自衛(wèi)隊員朝著馬平又是一陣猛烈的齊射,密集的子彈從馬平頭上飛過。
馬平被壓制在倒地的馬匹身后抬不起頭來,倒在地上胡亂掙扎的馬又被擊中幾槍,原本還有的一縷呼吸也煙消云散了,活蹦亂跳的一匹快馬,轉瞬之間便在亂槍之中徹底死透。
這陣猛烈的槍聲正是曹旋當時在路上聽到的。
馬平瞅準一個機會,抬起頭來,向著前方又是一槍過去,一個自衛(wèi)隊員應聲而倒。
眼看著對方彈無虛發(fā),自己的兩名隊友連著倒下,眾人慌亂起來,開始一邊還擊,一邊尋找掩體。
李丁嘴里喊著讓隊員不要慌,沉著應戰(zhàn),自己卻趁著眾人開槍掩護,率先往后跑去。
眾人見李丁退走,更加亂了陣腳,也顧不上組織人手掩護撤退,而是一哄而散,幾個平日里關系不錯的隊員拖起倒在地上的兩名傷員,爭先恐后地往后跑去。
李丁向后跑了不遠,看到有個村民取土的大坑,趕緊跳了進去,倉惶跟來的隊員,也都有樣學樣,紛紛往大坑里跳去。
馬平看眾人被自己打退,心中豪氣頓生,他怎肯錯過這個大好機會,對著慌亂后退的隊員連著就是三槍,果真是指哪打哪,槍槍命中目標,三個隊員在距離土坑不遠的地方倒下。
馬平見隊員后退,他救曹旋心切,也顧不上自身危險,竟然一人一槍就往前沖去。已經跳進土坑里的隊員,看馬平單槍匹馬一人便敢向自己眾人發(fā)起沖鋒,對著他又是一番猛烈的射擊。
馬平在槍林彈雨里左沖右突,來回躲閃,幾次險被擊中,看著子彈太過密集,實在無法前進,只好躲到地里的墳頭后和對方對峙起來。
馬平仰躺在墳包上,喘了口氣,這才感覺到胸口一陣絞痛,被鬼手偷襲的一拳給傷了內臟,這一番摸爬滾打又攪動了體內氣血。剛才全副身心都在戰(zhàn)斗,渾然不覺,此時松懈下來,頓感五臟六腑翻滾難抑,猛一張嘴,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馬平捂住前胸,強壓住心中翻騰的氣血,做了兩次深呼吸,微微閉上眼睛。
馬平調息片刻,聽到對面的槍聲稀落了下來,他振作一下精神,順手擦了把嘴角的鮮血,然后取下手槍的彈夾看去,僅剩下一發(fā)子彈。馬平也為自己剛才的魯莽捏了把汗,要是自己追至眾人面前,只怕當場就被亂槍給打死了。
馬平有些絕望,若是曹旋已被他們捉走,自己僅憑著手槍里的這一發(fā)子彈,決計難以救他出來。繼續(xù)在此和他們僵持下去的話,局面也對自己不利,只要他們再發(fā)起一輪進攻,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子彈已經打光,那時,就只能等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自己先想法逃去,再設法營救曹旋。
馬平打定主意,露出頭往對面土坑的方向看去,土坑的沿上也有幾個腦袋正露出頭來,往這邊窺視,打探自己的動靜。若是自己被他們看到想要逃走,他們勢必會來追趕,馬已被打死,依自己現(xiàn)在的體力,根本跑不了多遠就會癱軟下來,不是被他們活捉就是被他們打死,要想逃走也決非易事。
馬平仔細地分析著當前的形勢,絞盡腦汁思考著脫身之計。他看了看自己周圍遍布的墳包,想借著墳包掩護悄悄地溜到不遠處的灌木叢里,馬匹在灌木叢行走艱難,或許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李丁見馬平這邊良久沒有動靜,他猜測馬平是沒了子彈,便對身邊的自衛(wèi)隊員說道:“同志們,土匪半天沒動,必是已經打光了子彈,我們現(xiàn)在沖上去把他擊斃?!崩疃≌f完,把身邊的兩個隊員推出土坑,讓他們往墳地那邊移動。
緊盯著土坑這邊動靜的馬平,眼看著有兩個人從坑里爬了出來,只見這二人極其謹慎,先是趴在地上往這邊注視良久,然后往前匍匐一段距離,幾分鐘后感覺沒有危險,這才弓著腰從地上爬起來,端著槍,緩緩向前移動。
剛才二人趴在地上,形成射擊死角,不易打中,現(xiàn)在二人直起身子,目標大了起來,躲在墳包后的馬平看得真切,瞅準目標,將手里的最后一顆子彈打了出去。
前邊那人應聲而倒,后邊那人驚叫一聲,拔腿就跑,飛快地逃回到土坑里。緊接著,土坑里便又是火力齊開,向著馬平藏身的墳包不斷射擊起來。
馬平知道自己這一槍過去,對方一時半會兒再不敢派人過來,他想抓緊時機,趁機逃走。脫下頭上的帽子,往里邊放塊石頭,然后將帽子放在墳包上,帽頂稍稍高過墳包,掩映在墳頭荒草里,有風吹過,帽頂便若隱若現(xiàn),酷似有人匍匐在墳上。
將這一切安排妥當,馬平從墳上悄悄地倒退下來,緊貼地面,往身后就近的幾個墳頭挪去。就在他專心后退的時候,突然聽到三聲槍響,把馬平嚇得一激靈,趕緊爬到一個墳堆后,掩藏好身形,做好應對準備。
就聽著三聲慘叫隨著三聲槍響前后發(fā)出,緊接著便槍聲大作。令馬平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子彈并沒有朝著自己的方向飛來,而是都打向了墳地和土坑中間往后的地方,他們射擊的點正好和他們所處土坑位置以及自己藏身的墳包位置形成一個三角形狀。
馬平抬眼看去,那里有幾個高低不平的土丘和一片枳機草墩子,密集的子彈打過去,地面上塵土飛揚,枯草亂舞,根本看不到人藏在什么位置。
馬平知道有人加入了戰(zhàn)斗,能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xiàn)的,除了曹旋,再無他人。
馬平心中暗喜,看來自己開始的推斷是錯誤的,曹旋并沒有被李丁等人捉住,自己現(xiàn)在逃生有望。他撓了下自己的頭,心中有些自嘲,即便是自己都能和這些人周旋這么久,更別說足智多謀,英勇善戰(zhàn)的曹旋,哪能那么容易就被他們捉了去。
馬平心中的愁云慘霧一掃而光,一腔熱血開始沸騰起來,真想提槍沖出去和曹旋會師一處大殺四方,奈何槍里已經打光了所有子彈,和一個鐵疙瘩無異。馬平只好悻悻地躲在墳堆后,準備瞅準時機往曹旋身邊靠攏。
此時的李丁已經騎虎難下,自己帶出來的近二十人,折損近半。這時已經無暇顧及是自己領導無方,還是這些隊員戰(zhàn)斗力太差。當下最令人頭痛的是如何才能將這二人拿下,對手太過強悍,只有二人,卻不能傷其分毫,自己一方人員眾多,武器精良,卻損兵折將,傷亡慘重?,F(xiàn)在二人僅憑著兩把槍就把自己的一眾人手壓制在土坑里不敢露頭,如此下去,何時才能將二人擒獲?
對方有膽,敢單刀赴會,從容面對刀槍;夠狠,出手無情,殺人不眨眼;專業(yè),能熟練設置陷阱,使用槍械。這已經確定無疑,自己是真的遇到土匪了,而且是悍匪。本以為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外鄉(xiāng)軟柿子,對他們敲詐勒索那是手到擒來,沒想到算計來算計去,竟然捅到了馬蜂窩,打出了兩個真土匪。
李丁愁眉緊鎖,現(xiàn)在已經死了這么多人,整件事依然在往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若不能把這二人及時除掉,肯定還有更大的傷亡,到時候只怕自己的安全也不保。自己已經和趙鄉(xiāng)長、縣府拍胸脯打下包票,剿滅土匪那是易如反掌,沒想到造成如此巨大的傷亡,該如何向趙鄉(xiāng)長和縣府交代。
這件事不論勝負,自己都已陷入了死局,即便是把這二人拿下,冠以土匪之名正法,可在自己的指揮下,以犧牲十幾人的代價換取兩個土匪,雖勝猶辱,上級也必會對自己造成如此巨大的減員進行追責。
看著眼下的處境,李丁深感懊惱,都怪自己聽信了疤臉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蠢貨的話,一時糊涂,光想著撈筆錢,沒有摸清對方底細就貿然出手,才導致了現(xiàn)在的場面,自己苦心經營的事業(yè)就要毀在了疤臉身上。
李丁嘆息一聲,思緒翻飛,想想當時,日軍投降敗走,自己為了不被八路軍清算,打著投誠的旗號混入八路軍隊伍,為了向人民政府顯示自己革命的徹底性,將家中田產無償送給附近村民,解散自家長工,祖上積攢到現(xiàn)在的大部分家財也都捐獻出去做了八路軍的軍費,數(shù)月來一直夾著尾巴做人,事事委曲求全,對大小領導刻意逢迎,在自己的苦心經營下,很快便被任命為農委會主任,由于自己的工作突出,更是被領導高看一眼,趙鄉(xiāng)長每次外出都讓自己主持全鄉(xiāng)工作,趙鄉(xiāng)長一旦升任它職,鄉(xiāng)長一職非自己莫屬。
可是八路軍的衙門,太過清淡,沒有一點油水,李丁在北洋政府、日偽政府時期當鄉(xiāng)長早過慣了花天酒地的生活,現(xiàn)在苦行僧般清苦度日,實非自己所料。他知道要想重新過上那樣的好光景,必須手里有錢,有大把的錢。
就在李丁懊悔自己不該為了保命把家業(yè)散盡的時候,軍統(tǒng)特務“鷂子”等人出現(xiàn)了,對他許以官職和財富,雙方一拍即合,李丁又成了軍統(tǒng)的眼線。
然而現(xiàn)實并沒有“鷂子”當時許諾的那樣豐滿,他這樣一個鄉(xiāng)鎮(zhèn)級別的策反人員,除了定期得到一些經費支持,再無其他進項,特別是當李丁出馬為軍統(tǒng)從徐世賢家騙出一萬塊大洋時,自己竟然沒有收到一分錢好處,眼看著已經到手的白花花的大洋又落到了別人手里,李丁心中好生不悅,他覺得誰都靠不住,想把財富聚攏回來,那還得靠自己慢慢的積累,李丁從此便萌生了不擇手段斂財?shù)哪铑^。
當疤臉深夜來訪,給他帶來了可以發(fā)筆橫財?shù)南ⅲ疃∫环钏际鞈],覺得外鄉(xiāng)人可欺,此次機不可失,便設下了盜馬栽贓的計策,誰知竟然惹出如此風波,看樣子最終會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李丁一時恨透了把自己帶入溝里的疤臉。
李丁收起放飛的思緒,看著伏在土坑里警戒的自衛(wèi)隊員,個個士氣低落,滿臉沮喪。大家無精打采地瞄著前方,一言不發(fā),看樣子已再沒有發(fā)起沖鋒的勇氣。
李丁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現(xiàn)在只有孤注一擲,把所有人都壓上去,一舉把這二人殲滅。若是他們不死,趙鄉(xiāng)長回來后自己會被即刻免職,甚至會被下入大牢等候發(fā)落。想到這里,李丁的后背一陣發(fā)涼。
李丁整理了一下思路,鼓噪起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開始動員剩下的幾個自衛(wèi)隊員,讓他們奮起出擊,把這二人擊斃,然后給眾人邀功請賞??墒沁@些人早已沒了斗志,他們看著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兄們在自己面前倒下,心中滿是悲痛和恐懼。雖然李丁一再強調是在剿匪,可明擺著就是在為他的私仇戰(zhàn)斗。就這樣為他賣命,自衛(wèi)隊的弟兄們覺得不值。沒有戰(zhàn)斗的理由,也沒有戰(zhàn)斗的動力,他們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每個人都沒去搭理李丁,也沒有人做出要沖出土坑去戰(zhàn)斗的架勢,即便是李丁平時視為親信的個別隊員,也都蔫頭耷腦地臥倒在土坑里,不抬頭去看他一眼。
李丁知道眾人是在無聲的拒絕,只好尷尬的搓搓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