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第四棒——欺詐師（上）

　　晦暗林道上，人影正在奔跑。

　　月光并未照臨于此，他只能看到一片昏暗。冷風刮過右手，爬來的劇痛卻不似最初那般強烈，身體的舊傷也是如此。

　　是因為習慣了痛感？不對……

　　山崎古視線模糊，雙腳灌了鉛一般沉重，他的感官逐漸麻木，右手變得不像是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

　　再撐一會……

　　腦海里不斷閃過那顆老樹刻上的文字，那情緒猛烈如火，烙印在山崎古的心底，共鳴著，閃耀著。

　　他確實想活下去，這一點已然明了。

　　否則那五個字會像是烈陽下的薄霧一樣迅速淡去。

　　平凡之人不甘于平凡一生，哪怕他已經(jīng)認定自己那注定平凡的未來，他的心中依舊抱著一絲希冀。

　　山崎古憑借這份執(zhí)著，才能夠支撐自己，繼續(xù)奔跑。

　　踩過林道的雜草和碎石，隔著鞋子，觸感并不清晰，兩側(cè)樹影幽幽，沒有其他聲響。

　　那些惡意怪物都被剛才的陰影引走了，它會是什么？

　　山崎古想起了最近十幾天的三次奇物波動，除了第二件奇物有目擊證詞，其他的他們甚至沒能看見蹤影。

　　——那東西好像是一團影子，很黑，很暗，一眨眼就不見了。更具體一點？嗯……抱歉，我想不起來了。

　　三件奇物連續(xù)出世不是小事，更何況它們的危害性尚不明了，如果找到了還好說。神海區(qū)對策部早已將事情上報，也不知道上頭會如何處理。

　　如果有能夠追尋奇物的奇物就好了……

　　事實證明并沒有，否則龍國必然能聚集大量奇物。

　　山崎古胡亂思考著，借此轉(zhuǎn)移注意力，以免自己突然倒下。

　　周圍的溫度正在降低，他捏緊右手，感受著不明顯的疼痛。

　　乏力的手掌似乎握著什么東西，如同自己此刻火苗般將熄的生命……

　　他下意識低頭看去，掌心空無一物，朦朧中卻又有著一絲亮光，照亮林道。

　　我能活下去，山崎古如此想道。

　　嗡嗡嗡——

　　只是，身后的嘈雜聲響顯然對此并不認同。

　　黑壓壓的蚊群順著血腥味尋來，蓋過平凡男子沉重的喘息聲，它們眼冒紅光，懷揣惡意，很快撲到男子的身上。

　　僅僅只是用現(xiàn)在這種速度奔跑，他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更別說和這些異樣的蚊子賽跑了。

　　死亡的降臨似乎成了定局。

　　山崎古僅剩的最后一絲力氣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剝奪，他想要逃離，卻逃不出漆黑的樹林，他想要反抗，卻沒有抵抗的余力。

　　濃霧般的黑暗裹挾陰冷，逐漸將他包圍。

　　手中的光，熄滅了。

　　不……不要……

　　內(nèi)心在顫抖，壓抑得喘不過氣，那種有什么東西正在遠去的抽離感讓山崎古恐懼。

　　他朝著前方伸出手，試圖挽回飛走的光芒。

　　然而，他的眼前只有深淵般的漆黑。

　　“……”

　　空靈縹緲的歌聲飄來。

　　山崎古沒看到的是，在他不久前跑過的林道上，一團火光撕裂黑暗，伴著一路星火，飛馳而來。

　　他的背后照來太陽般的光，化作繩索，將他從粘稠的黑暗中拽了出來。

　　轱轆轆——

　　蚊群被火焰清掃，迅速散去。山崎古意識模糊地呆愣半晌，這才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根完全由火焰組成的繩索綁在自己的手腕上，不燙，很溫暖，連手上傷口的疼痛都被削減了。

　　他的血液凝固結(jié)痂，思維逐漸清晰。

　　好像有某樣東西被接過了。

　　山崎古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輛馬車上，身旁的車夫很矮，頭上包著紅布。他沒有急著去打量車夫，視線全然被眼前的火馬吸引。

　　他安全了。

　　“你好，另一個世界的人類?！鄙韨?cè)傳來女孩的聲音，平靜淡漠，卻又像泉水流淌那般空靈悅耳。

　　火焰繩索自行散去，山崎古偏過頭，瞥見少女令人驚艷的白皙側(cè)臉，以及死寂的微紅瞳孔。

　　他的呼吸微窒：“雨宮……同學？！”

　　他險些直呼其名，所幸及時想起自己此刻同班同學的身份。

　　“同學？”小紅帽語氣不變，“是魔法學院那些未來的法師大人們之間的稱呼嗎？”

　　“呃……”

　　魔法學院？

　　山崎古覺得不太對勁，努力讓思維運轉(zhuǎn)起來。他看著身下的火焰馬車，以及少女身邊的火柴籃，一個猜測緩緩成型。

　　“魔法學院……”小紅帽無神地盯著前方，似乎有些羨慕，但山崎古沒辦法確定。

　　銀發(fā)少女的情緒幾乎沒有波動，充滿了赴死的沉郁氣息。

　　山崎古皺了皺眉，覺得不能置之不理。

　　首先要弄清楚具體狀況。

　　山崎古先是道了聲謝，得到少女‘舉手之勞’的回應(yīng)后，試探性地說道：

　　“你的火柴……”

　　“火柴？你要買嗎？”

　　小紅帽并不為此驚喜，如果當初在風雪街道有人愿意買火柴，她一定會很開心。

　　她搖了搖頭：“你沒有帝國幣，買不起的?！?p>　　“帝國幣？”

　　小紅帽不回答，只是拽了拽韁繩，大概是認為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

　　眼前這位身穿哥特裙的銀發(fā)少女過于冷漠，即使在馬車火光的照耀下，山崎古也覺得有些冷。

　　和雨宮澪長得一模一樣，但……

　　山崎古沉思許久，或許是為了緩解沉悶的氣氛，身邊的少女繼續(xù)哼起縹緲的旋律。

　　旋律的風格和藍星的曲子相去甚遠，至少他沒聽過類似的。

　　賣火柴的小紅帽么……

　　三天前的這個故事他記憶猶新，畢竟那是他入學的第一天。

　　他無法確定現(xiàn)在究竟是雨宮澪的惡作劇，還是確有其事。

　　烈焰寶馬、截然不同的性格、小紅帽、特殊的歌曲，考慮到這里是詭異的異空間，凡事皆有可能，種種跡象都表明后者是正確答案的概率更大，可他不會妄下結(jié)論。

　　“你叫什么名字？”山崎古自我介紹后詢問道。

　　“名字……”銀發(fā)少女沉吟許久，“叫我小紅帽就好了?！?p>　　“……”

　　“你似乎見過我？”沉默中，少女主動開口，似乎對山崎古的第一反應(yīng)有些在意。

　　她從車廂里取出繃帶，這些繃帶由卡特琳娜制造，等詭異事件結(jié)束后，它將會消失。

　　接過繃帶，山崎古一邊給自己包扎，一邊說：“我認識一個和你很像的人，剛才認錯了?！?p>　　“哦?！?p>　　“這輛車會開往哪里？”

　　“不知道，隨便開?！鄙倥幕卮痖_始簡短，可能是對他失去了興趣。

　　“你之前說的另一個世界……”山崎古發(fā)現(xiàn)這個故事中的少女或許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

　　雨宮澪講述的故事里，小紅帽少女早已死去，所以這孩子或許……

　　她顯然知道這里是‘不同的世界’，會不會也知道她只是一個故事中的人物？

　　“沒什么?！毙〖t帽不想多談。

　　少女的眼眸依舊死寂，她果然知道不少。

　　山崎古又問了一些問題，從小紅帽簡短的回答中得知火焰馬車來自于她的能力，以及她赴死的決心。

　　逐漸肯定對方小紅帽的身份，山崎古覺得作為陌生人，對方?jīng)]有出手救下自己的理由。

　　“你為什么愿意救我？”他問。

　　“因為你想活下去。”少女回答。

　　“……那你呢？你不想活了嗎？”

　　銀發(fā)少女不回答，但周身的空氣似乎冷了下來。

　　她不是不想活下去，而是結(jié)局早已被注定。

　　山崎古這么問，會撕裂她赴死的決心，相當于在引誘她走向錯誤的道路。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請坐進車廂里?！?p>　　小紅帽精致的白皙臉龐看不出表情，可山崎古明白她不打算回答自己的問題了。

　　再次道謝，掀開車簾，坐到車廂里，山崎古體內(nèi)的疲憊涌了上來。

　　車廂的隔音效果很強，沒有震顫感，不像是在林道里行駛，很舒適。他放松警惕，逐漸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強烈的慣性讓他倒向一側(cè)，腦袋撞到魔法形成的窗戶上，將他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