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嫡庶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擄起金絲繡線纏織的華綢車簾，露出一片衣角，紅得亮眼。
“怎么？二哥不說話，是默認了么？”低沉的聲音又響起，還有尾音輕輕上調(diào)。
頂著似火炎陽，聲音的主人出了車廂，一襲暗紅華衣矜貴無比，與生俱來的威嚴從骨子里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震得一眾人久久不能回神。
他同裴錦歌一樣，不用步凳就跳下了車。
明明有些粗魯?shù)膭幼鳎瑓s被他做的好看異常。
景墨僵直著身體，內(nèi)心滿是憤恨和不甘，可面上卻又不得不掛著笑：“殿下這話說得嚴重了?！?p> 裴悠然恨裴錦歌，他又何嘗不恨景沉熠？
就因為占了一個嫡出的身份便處處壓他一頭，無論他做什么，父皇都看不到。
看吧！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景沉熠說講就講，他卻連心思都不敢承認分毫。
這就是區(qū)別。
他簡直恨死大景提出嫡庶有別的那個人了。
“見過太子殿下?！北娙嘶厣瘢s忙行禮。
他們?nèi)f萬沒料到，太子殿下也會來。
今日踏青是三皇子發(fā)的帖子，來的有不少人是屬三皇子黨，他們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記恨。
畢竟今上對這位可是……
“今日天氣甚好，為何諸位來踏青，卻不邀上本殿下呢？莫非是覺得，本殿下不配？”
景沉熠的話落，無人敢應(yīng)。
盡管有人確實是與太子不在一個陣營的，可他們背地里也是不敢說這種話的。
隔墻有耳，又不是閑自己活得太長了。
“王侍郎家二公子、李尚書家的庶幼子、張編撰家的小公子、吳上尉家的庶長子……你們這些人啊，本殿下該說你們什么好呢？”
景沉熠一連點的幾個人，都不是家中的嫡長，且都與景墨交好。
他說話的語氣輕飄飄的，被點到名的人卻莫名一寒。
膽子小點的甚至直接被嚇得踉蹌，身子都顯些穩(wěn)不住。
景沉熠：“怎么，都啞巴了嗎？本殿下沒來之前，不是一個二個兇得狠嗎？就如此欺負一個弱女子？”
眾人：“……”
盡管內(nèi)心不贊同景沉熠的話，可他們不敢反駁。
裴·弱女子·錦歌雙手環(huán)胸，不見半分柔弱之態(tài)：“殿下，您剛剛點的人里，還少了一個?！?p> 景沉熠非常上道，問：“少了誰？”
瑟瑟發(fā)抖的烏耐：“……”
千萬不要是他，千萬不要是！
裴錦歌似沒有看到他的祈禱一般：“烏統(tǒng)領(lǐng)的外室子烏耐，他剛剛欺負我最慘了。明明我是在路上遭遇刺殺，他卻說我恒安公府穿不起像樣的衣服，還自稱是我兄長?！?p> 雖然她的語氣不見半分告狀之態(tài)，卻莫名像個有家長撐腰的熊孩子。
景沉熠心情愉悅，但還是瞬間收起了笑容，他沉聲：“還有這等事情發(fā)生？”
烏耐小心翼翼的站著，噤若寒蟬，連裴錦歌當眾說他外室子他都不敢反駁。
他理虧，他憋屈。
誰讓他先嘲諷裴錦歌的？誰讓他的確是個外室子的？
他活該，他不敢發(fā)言。
只祈禱太子殿下不要抓著他不放，也別連累了父親。
母親好不容易從外室轉(zhuǎn)正，若是叫他連累了父親，怕是母親那里也不好處理。
也許是他的祈禱真的有了作用，景沉熠直接越過他，看向了景墨。
“二哥，這就是你操持了這場踏青的目的？只為了召集人馬欺負恒安公家的嫡千金嗎？”
景墨竟然將手伸向了他的身邊的人，還安插眼線，若不是裴錦歌提醒，他安排人去調(diào)查，怕是還發(fā)現(xiàn)不了。
本來嘛，他是打算悄悄咪咪制造一個理由出出氣的。可如今這現(xiàn)成的找茬方式擺在手邊，不用白不用。
“這是恒安公府的家事，臣也不好插手?！?p> 景墨不甘心的還有一點，景沉熠貴為太子殿下，未來儲君，尊華無比，他在跟前，要自稱‘臣’。
這對于他來說，是侮辱。
想著，他繼續(xù)道：“裴大小姐說裴大公子不配稱她兄長。烏公子與大公子為好友，就替大公子打抱不平。”
景墨的話簡單明了，雖然順序不對，但確實這樣的沒錯。
裴錦歌的確說了那些話，烏耐也的確是在打抱不平。至于是為誰嘛，那就不用細說了。
“難道，她說的不對嗎？”景沉熠的這個‘她’指的自然是裴錦歌。
“大景嫡庶分明，父皇登基后更是對相關(guān)律法做了加強，你這是在質(zhì)疑父皇的決定嗎？”
當今圣上為嫡出，按祖制，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位繼承人，卻因先帝昏庸，寵妃滅后，導(dǎo)致今上登位之路異常艱險。
今上普一登基，就特意提名嫡庶之事，還強調(diào)在朝為官者，不可寵妾滅妻。
景墨一聽此話，就氣得心肝兒痛。
又是這一句，人人都是這一句，只會拿身份壓人。
他不就是出身差了點嗎？
若是他為嫡皇子，哪里還有景沉熠蹦跶的機會？
久久才平復(fù)好心情，景墨微微頷首：“子柯不敢。”
景墨，字子柯。
大景男子十五歲會由家中長輩取字，如果有乳字，可以從乳字加字成字，也可以就乳字為字。
景沉熠放眼瞧他，不悅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你是不敢，只是面上不敢，不代表內(nèi)心不敢。在場的人，怕有不少是你的幕僚吧？讓本殿下猜猜，都有哪些是……”
說最后那句話的時候，他眼尾輕輕上挑，帶著漫不經(jīng)心。
心虛的人自然是心驚膽戰(zhàn)，可也有不少千金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紛紛紅了臉。
可那些既不是太子黨、也不是三皇子黨的人，個個強顏歡笑。
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他們就是想出來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踏個青而已，怎么就怎么難呢？
景沉熠不給景墨開口的機會，接著前面的話就繼續(xù)道：“裴尤輝，威武將軍的大公子?！?p> 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裴尤輝身子微微僵硬，連續(xù)景沉熠前面的話，他既不敢不搭話，也不敢亂搭話，只得傾身抱手道：“回殿下，臣子在?！?p> 他還未參加科舉入仕，沒有官名在身，只能稱臣子。
景沉熠是君，裴務(wù)是臣，他是子。
“剛剛裴大小姐說你不配為她的兄長，你生氣嗎？”景沉熠卻是沒再提‘幕僚’之事，轉(zhuǎn)了話題如是問道。
裴尤輝搞不懂他想干什么，但他是三皇子的人，還沒天真到以為對方是想給他出氣，于是道：“嫡庶有別，臣子不敢?！?p> 說這話的時候，他異常平靜，如果指節(jié)沒有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fā)白的話，裴錦歌都要相信他不是真的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