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不到的小巷,平頭男子立在那,上半身運動款吊打,下半身是寬松的橙紅色運動短褲。
他拍了拍臉頰,稍作熱身,慢跑著踏入大路。這個時間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夢鄉(xiāng)中,通常只有這樣的“運動男孩”才會出現(xiàn)在街頭。
“晚上好”男子抬手打招呼
“哦喲!”遠處那個牽著推車的中年人原地跳起。
“早,早,哈哈哈”中年看清了來者自嘲的笑著“這年頭太嚇人了”
說著扭頭看了眼自己拉著的小車,鍋碗瓢盆都在原位。這是個餃子攤,只賣餃子,年初區(qū)政府提案要搞什么“祖?zhèn)魇炙嚒薄敖橙嘶?,小吃街的每個商鋪攤販都只能賣一種食物。
這事鬧的不小,上熱搜上電視,討論的熱鬧。
“是啊,不知不覺已經(jīng)七天了”男子仰頭
中年跟著仰頭嘆氣
“不聊了,回家警戒了”
“再見,再見”
男子繼續(xù)他的慢跑,遠遠看到燈火色,“梨花連鎖大酒店”,古色古香的門楣搭配文藝復(fù)興時期的雕像中西結(jié)合,但這不是他選擇這家酒店的原因,不過要說欣賞藝術(shù),他喜歡這門口大理石階梯的顏色,淺藍色的樹葉紋理,白色的“脈絡(luò)”如同血管,整個階梯有種詭異的活物感。
‘聽著有點變態(tài)啊’男子自我吐槽著越過這片燈光,朝著遠處的橙黃色奔去。
“白江大橋”
“基建狂魔”時期的產(chǎn)物,橫跨“白江”嫁接在懸崖之間,聯(lián)通東西。
夜色還寧靜,男子直挺挺的踏上了這混凝土巨物,就見遠處一個身影立在橋的邊緣,那是一位束發(fā)女子,穿著材質(zhì)柔軟的有些褪色的短袖短褲,看著不像是夜跑的裝備更像是夢游的意外。
見她雙腳并攏踮了踮,雙臂前后擺動著,她似乎也看到了男子,甩動的雙臂放下?lián)Q了一個更隨意的姿勢。男子沒有減速,來到女孩身邊,趴在她一旁的欄桿上。二人就這樣望著灰色的懸崖和墨色的江水一言不發(fā)。江風拂過,女孩臂膀上雞皮疙瘩肉眼,即使這個維度在這個季節(jié)的午夜也是會著涼的。
遠處響起鐘聲,那是“倫敦城的大本鐘”立在江的那頭,是小吃街的標志性建筑。
女孩仿佛聽到了號令,她爬上欄桿站直了身體,側(cè)頭望,一旁的陌生男子依然一動不動,她撅了撅嘴眼珠咕溜轉(zhuǎn)著。
“你的鞋子和我弟弟的一摸一樣”她說。
“店員推薦,我就買了”男子踩了踩夜跑專用鞋。
“他們小學(xué)里流行這個牌子”女子面無表情的繼續(xù)說道
“是嗎,說明我看起來很年輕啊,你知道我之前在海城坐地鐵還會被攔下來.....”
“你為什么不阻止我”女孩出聲打斷
她的身影有些搖晃,她記得第一次來到這里時只是想透透風,循環(huán)就這么不巧的發(fā)生了。而這個男人只是遠遠的看著,每天如此,便一時興起假裝自殺逗逗這個人。
‘姐可是省級跳水運動員!而且還有循環(huán)這個保險在?!?p> 算上這次,她已經(jīng)是第六次見到這個男人了,而這前五次她都是毫無顧忌的跳了下去。
男子沒有回答,自顧自的說起來“我有一個弟弟,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去后山玩水”
“我們最喜歡抓螃蟹,它們會藏在石頭下面,速度非??欤阋幌崎_石頭就要立刻抓”
男子深吸一口氣,眼神里用東西在閃爍。
“每次去河邊,大人們都會提醒我們注意安全,而我們從來都沒有聽,因為從小到大從沒發(fā)生過事,直到高三暑假,那年經(jīng)濟不景氣我們家只能供得起一個人上大學(xué),于是.....他決定繼承家里的店面,而我去京城讀大學(xué)”
“不因該的”男子揉著臉“我是哥哥,我就應(yīng)該讓著弟弟”
女子認真聽著,抬手輕輕扶上他的肩膀
“我,沒聽到!”
男子揉臉的手緩緩放下,高高的揚起頭,仿佛要看穿這夜色。
“你沒聽到什么?”女子小心問
“我沒聽到他喊救命!”男子幾乎是嘶吼了出來
“我該聽到的!他就在我旁邊,我伸手就能夠著他!”
傾聽的女子突然不知所措,這件事太大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出言安慰。
“沒有那么痛苦對吧?”男子已經(jīng)哭的睜不開眼。
“淹死沒有那么痛苦對吧?”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這個有點刺手的大腦袋抱進懷里。
......
......
站在洗漱鏡前,朱大夫整理著白大褂。
一場準備多時的手術(shù),卻因為病人的突然惡化提前了。而且是在這個非常不巧的時間點。
“感謝您和大爺?shù)闹С帧敝齑蠓蛘J真鞠躬
“嗯,交給你們了”老太太點點頭,面目慈祥
她是病人的老伴,這七天來一直陪伴支持,這次對方身邊多了一個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稀疏的胡子沒有任何打理,瞪大著眼鏡死死望著地面。朱大夫輕輕皺眉,這孬慫的模樣看著不舒服。
準備工作很快就完成了,一位醫(yī)生從內(nèi)門走了進來,三十七歲精力充沛,精心打理的中分發(fā)型,金絲邊細框偏光鏡,光滑的下巴和腮幫子,是朱大夫搭檔了十年的老伙計,共赴三十二場大手術(shù)的戰(zhàn)友。
雖然都是“熟練工”,但這種涉及腦干的重大手術(shù)依然的八小時打底,所以通常都會有至少兩組輪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完成了第二次剝離,朱大夫后退一步,由搭檔那一組接手。
朱大夫轉(zhuǎn)身從內(nèi)門走進休息室,明后天他輪休,市第三醫(yī)院會派人來輪替手術(shù),然后輪到隔壁市的醫(yī)院派駐,用不了多久臨近各省都會擁有自己的“熟練工”,當然這遵循患者及其家屬的意見,遵循完全自愿原則。
‘照這個情況下去,我這個第一刀的位置隨時不保啊?!齑蠓蛘{(diào)侃著,嘴角掛著笑容
“明天解封,不知道有多少店會開啊”
“哎,現(xiàn)在賺的錢明天就沒,誰還愿意干呢”
“互相服務(wù)嘛,你工作的時候我休息,你休息了我服務(wù)你”
突然安全門被推開了,是那個新來的怪人。
“你不能進來,這里是休息室!”
憤怒的視線掃射一切,停留在了內(nèi)門那顯示“手術(shù)中”的紅燈牌,他喉結(jié)鼓動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只是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保安及時趕到將其推了出去。
“怎么找到這個門的”護士皺眉。
“有了循環(huán),醫(yī)院里的保安終于像個保安了呢”
“哈哈哈”
雖然換組了但醫(yī)生們沒有下班,看起來只是在吃喝打屁,其實心中始終吊著一根鉉,關(guān)注著手術(shù)臺。
“病人心率異常!”
“血壓下降!”
“心臟停跳!”
電機起搏器!腎上腺素!全套!但心脈線還是平了。
紅色燈牌暗下,搭檔眼神暗淡,朱大夫上前拍拍肩膀。
“這本來就是個危險的手術(shù),成功率只有60,我們已經(jīng)連續(xù)成功了七次了,很厲害了”
推開正門,老太太依然孤獨的等在那,朱大夫低著頭上前告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
“這是命,誰知道明天會怎么樣”老太太抿著嘴“幸苦了醫(yī)生,我知道你們盡力”
......
“希望那家火鍋店會開”
“是?。 ?p> 辦公室依然熱鬧。
醫(yī)生每天生離死別,如果每個都放心上,用不了多久就得離職,甚至自己躺上手術(shù)臺。
眾人先走了,朱大夫決定再看一遍手術(shù)錄像,畢竟這些東西明天就沒了,而他并不打算輕易讓出這“第一刀”的位置。
門廊里腳步聲急促,而朱大夫絲毫沒有察覺,哪怕是一聲突兀的悶吼也沒有分散他的注意力。
醫(yī)院外,剛剛失去老伴的老太太正焦慮的搓著手,她的兒子不見了。她兒子在十六歲的時候撞了腦袋,從此就變得不太正常,醫(yī)生說“這就是俗稱的撞傻了”。自己的兒子只能自己來照顧,這一晃就是二十年。
‘不會是迷路了吧?’老婦人猶豫著要不要麻煩警察。
此刻,醫(yī)院大樓的巷弄深處,一聲清脆的筋骨斷裂聲,一具沒了生氣的軀體酥軟倒下。
‘一個家里蹲死去了,哈,可惜明天還會復(fù)活。’
高大的男子拍了拍手,抖去肩膀上的塵埃,垂手拿起手機。
“我馬上到”
“你又亂來了”信號那頭的語氣充滿無奈。
“很干凈,不用擔心”高大的男子似乎沒有注意到,那高處的隱藏在屋檐陰影下的監(jiān)控攝像頭。
那是為了防醫(yī)鬧加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