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身出去一看,只見庭院對面的廊廡檐上立著一道天青色的纖麗身影,銀釵映日,環(huán)佩玎珰,裙袂冉冉,迎風(fēng)搖曳,襯在萬里云幕之下,宛若云中仙子降入凡塵一般。
言軻在抬眸的一剎那微微失了神。
轉(zhuǎn)瞬間,那道麗影往下一縱,輕盈地落在了庭院當(dāng)中,與言軻只相隔一丈遠(yuǎn)。
“是你?!毖暂V雙手背向身后,語氣微冷,“登門造訪先放暗器,伏姑娘的禮數(shù)真是讓言某打開眼界。”
伏翎冷笑:“麓國公還懂得什么叫‘禮’么?”
言軻眸光一寒,臉上驟然浮現(xiàn)絲絲慍怒。
伏翎毫不在意他怒與不怒,徑直走上前仰面與他對望:“剛才那兩根幻影針只是提醒你,下次再讓人到處散播謠言說我德行有虧,我那幻影針要刺的可就不是你家墻壁了!”
言軻從未被一個小女子如此挑釁,本自有些羞惱,但仔細(xì)一尋思覺得有點不對:“誰四處散播謠言了?”
“不承認(rèn)?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dāng)嗎?”
言軻沉著俊臉睨著她:“我犯得著散播你的謠言?”
“怎么犯不著?”伏翎徐徐打量著他的面龐,嘴角揚起一抹極其淺淡的笑,“我不是看了你的貴體么?”
言軻耳根一紅,暗暗咬牙: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羞恥?看便看了,竟還如此當(dāng)面說出來!
伏翎全然不覺得羞赧,甚至嘴邊的笑容更明顯了幾分:“我就奇怪了,又不是我一個人看了,孟大夫不也看了么,還不止看了一次呢。
“我不過偶然撞見,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得理不饒人,肆意夸大其詞詆毀我么?”
“我說了,我沒四處詆毀你?!毖暂V背在身后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罷了,承不承認(rèn)都不重要了,我這人素來大度,就不與你計較了。”伏翎抽出衣中庚帖遞至他眼前,“你我的婚事就此一筆勾銷。”
言軻瞥了一眼伏翎手中的紅帖子,微微抿攏了雙唇。
先前他自己提出退親時不覺得有什么,此刻聽著伏翎找上門來要退親卻覺得渾身都不舒坦。
自己堂堂一八尺男子,頂天立地,竟被一區(qū)區(qū)小女子如此不看在眼里!
盡力壓下心頭莫名的滋味,默了一瞬,沉沉說道:“婚事稍后再談,散布謠言的事我得先查清楚。誰也別想亂給我扣帽子。
“來人!”
“呼”地一聲,一身著淺灰短褐的年輕男子從庭院外飛身而來,抱拳道:“屬下在。”
言軻淡淡瞟了他一眼:“去叫燕姨過來,我有要事找她。”
“是?!蹦凶宇I(lǐng)命退下。
伏翎見狀,把手中庚帖往前遞了一遞:“拿著啊!我手都快舉累了?!?p> 言軻伸手抽回庚帖,“哼”了一聲,朝一側(cè)偏開了頭。
伏翎嬌俏的下巴微微一昂:“貴府的家務(wù)事我就不摻合了。庚帖還我,我即刻便走?!?p> 言軻轉(zhuǎn)過臉來,目光在伏翎眉眼間輕輕來回:“姑娘身為公門之人豈可隨意冤枉了人?有何事能比替人伸冤更重要的?”
伏翎暗暗翻了個白眼,掉轉(zhuǎn)身去背對著言軻,索性不著急回去了,倒要看看他如何冤枉了。
而此時伏宅廳堂內(nèi),伏邈和崔夫人正惆悵不安。
“夫君,你說翎兒這般莽撞地沖到國公府去退親是不是不太妥當(dāng)?”
“唉!”伏邈長嘆一聲,“退了便退了吧,齊大非偶,我早就覺得不太合適。
“你想想,麓國公令先祖乃是開國元勛,可謂替太祖打下了半壁江山,若不是太祖有言在先‘異姓不得封王’,他便不是國公而是異姓王了。
“到如今,麓國公的封邑賞賜實際上也與親王無異了。
“翎兒若是嫁過去,只怕得處處謹(jǐn)慎事事小心,就她那性子能受得了嗎?
“還是退了好,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更合適?!?p> 崔夫人深以為然,只是不免有點擔(dān)心:“如此,不就得罪了麓國公?以后不會對夫君的仕途有礙吧?”
伏邈搖頭道:“不會,據(jù)我所知,言家還從未出過那等暗中使絆子的小人。
“得罪了他,頂多兩家從此斷絕往來罷了。”
崔夫人聽罷,略略放了心。
言府書房門外。
沒過多久,燕娘子疾步從前院趕了過來,一面走近一面問:“阿郎,你找我何事?
“啊,伏姑娘也在?。 ?p> 燕娘子見了伏翎頗感驚訝:伏姑娘來了,門上人卻沒來報知自己,想必是直接來見阿郎的。他二人已是這般熟稔了么?
想及此,不覺心中歡喜,看著伏翎,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伏翎見了,茫然地蹙起了眉頭,莫名覺得她這笑容有點瘆人。
“燕姨?!毖暂V凜然出聲,“那日下午我在偏廳單獨對您說的話外人如何知道了?”
“啊?”燕娘子稍微琢磨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莫不是有人在外頭搬弄是非,說伏姑娘的不是了?”
言軻愀然不語。
伏翎也不否認(rèn)。
燕娘子頓時變了臉色:“想必當(dāng)時有人在門外偷聽了!定是府里哪個不懂規(guī)矩的。
“阿郎放心,我這便去查,一定盡快把那人揪出來,給你和伏姑娘一個交代?!?p> 伏翎望了望天色:“真要查恐怕一時半會兒查不明白,我看還是先把我的庚帖給我吧,等你們查清楚了,派人去知會我一聲便是。”
言軻目光幽幽然望向一邊。
燕娘子聽了此話原本有點心里發(fā)虛,畢竟言軻曾命她去伏家退婚,而她擅自拖延著沒去。
本以為言軻知道了會著惱,可此刻見他不言不語,仿佛沒聽見伏翎的話似的,顯然并沒生氣。甚至似乎也不大愿意交還伏姑娘的庚帖。
于是,她眼眸一轉(zhuǎn),朝伏翎露出滿含歉意的笑來:“真是抱歉啊姑娘,下人沒規(guī)矩害得你閨譽受損。
“等我們查出了罪魁禍?zhǔn)?,一定立馬帶著人登門去賠罪,到時連同庚帖一起送上,也聊表我們的誠意,不知姑娘意下何如?”
伏翎見她言辭懇切,也不想太讓她為難:“行吧,今晚之前請務(wù)必把庚帖送到我家?!?p> “好,一定?!毖嗄镒有χ鴳?yīng)道。
“告辭?!狈嵋卉S身,踏風(fēng)飛離了言府。
燕娘子轉(zhuǎn)而小心翼翼地望了望言軻:“退親的事是我擅自壓下了,越了規(guī)矩,請阿郎責(zé)罰?!?p> 言軻輕輕揚了揚嘴角:“哼,她想退便退?我?guī)讜r那么好說話了?”
“那,便是不退了?”燕娘子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