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雷電 芽衣
吳名冷笑著看著那無邊的黑暗。
“怎么,這就是你的全部本領了嗎?”
吳名猛然瞪大那雙流溢著七色斑斕的崩壞能的眼睛,仿佛識律那雙滲透著危險與興奮的丹鳳眼。
“哼哼哼...”吳名的冷笑回蕩在黑暗中,“系統(tǒng)王,還系統(tǒng)王,你配嗎?啊!?”
吳名的臉萎縮在了一起。
吳名邁開雙腿,在黑暗中悠閑自得地行走起來。他一會往前走,一會又轉過身,走回原來的位置,然后抬起頭,瞪向黑暗,露出放肆的笑容。
“生不如死...哼哼哼...”吳名譏諷道,“我真的好怕啊!系統(tǒng)王,我現(xiàn)在真是怕得!哈哈哈哈哈——!我真是怕得舒暢至極啊!”
吳名感到大腦開始鏤空。
“你知道嗎,我吳名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作死了,”吳名再一次來到那個屏幕前,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我吳名...最喜歡的...最愛的...”吳名使勁晃了晃頭,“就是作死...我吳名...”
吳名的腦袋消失了。
吳名晃晃悠悠地抬起左腿——那半截已經(jīng)被崩壞能同化的左腿——向著某個方向蹬去。
左腿從屏幕邊緣擦過,吳名的身體在左腿蘊含的沖擊力的拉扯下,向著前方倒下。
吳名的身體消失在即將碰到屏幕的前一刻。
而屏幕上,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
。。。。。。。。。。。。。。。
吳名不是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到底處于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中。
如果說,自己現(xiàn)在是崩壞能,那為何,崩壞能會感覺到無窮無盡的疲勞與疼痛。
但如果說,自己現(xiàn)在是一個擁有肉體的人,那為何,他無法控制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他知道,崩壞能擁有自我意識,但這個自我意識,又到底有多強呢?
至少現(xiàn)在看來,吳名只能做到較為清晰地思考,但是似乎并不能操控自己的力量,甚至,連和周圍其他零散分布的崩壞能交流都做不到。
或許,它們并不能互相交流,吳名想,也許只有“崩壞能”這個整體擁有自我意識,而部分則沒有,只能聽從整體的命令。
吳名突然想到“律者”——這個近乎能隨意操控崩壞能的存在。
這應該就可以被稱為所謂的“崩壞能的整體”,吳名想。
可轉念一想,吳名又發(fā)覺不對勁,律者只是被崩壞能侵蝕人格后產(chǎn)生反人格的一種個體,自身還是需要從體內的律者核心中吸收能量。
可是如果連律者這樣的存在都不能算是整體的話,還有什么可以被稱為整體呢?律者核心?不,吳名想,律者核心并沒有自我意識。
也許可以把律者和律者核心一起稱為整體,吳名想,畢竟,律者本身就包含了律者核心這個概念。
那么,還有其他整體嗎?吳名想。
他在意識中列出幾個例子:崩壞獸、死士、侵染機械、女武神。
都不是,吳名想,都只是半吊子。
隨后吳名又來來回回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到其他可以被稱作“整體”的東西,但卻意識到,即使是律者,也并不能被稱為“絕對”的整體。
律者只是對崩壞能有著極高的適應性,并且能夠通過律者核心“近乎”隨意地操控崩壞能,但依舊無法達到“絕對”的隨意。
等等...吳名想...設定里有說過不是“絕對”嗎?
吳名呆愣了一會,很快便發(fā)現(xiàn)自己對此并不清楚,很長時間以來,他都只是沉浸在女武神的故事中,對崩壞世界的設定了解得并不是特別清楚,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并不是游戲開發(fā)者,只是個游戲玩家,甚至是那種比較稀少的只玩劇情的游戲玩家,而據(jù)吳名了解,在崩壞三之前還有著崩崩和崩,而吳名,則是那種只玩過崩崩崩的玩家。
吳名一直以為,崩崩和崩的劇情與崩崩崩并沒有聯(lián)系,畢竟連畫風都不同,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吳名才發(fā)現(xiàn),有些設定在崩崩崩里并沒有詳細解釋,就連為什么琪亞娜和芽衣的關系會那么好也沒有詳細說明,但奇怪的是,吳名在看的時候也并沒有陷入困惑中。
他只是感到很溫馨,就像他現(xiàn)在同樣感受到溫馨一樣,每當他一想到芽衣和琪亞娜那兩人甜蜜無間的樣子時,總是會止不住地感覺到溫馨,也更加地渴望守護這份溫馨,但是現(xiàn)在,他被崩壞能同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或許一輩子都只能在這無盡的疲勞與疼痛中度過,更別提守護那份溫馨了。
不,吳名想,恐怕是永遠,如果那個“系統(tǒng)王”不需要我的話。
“是啊...”一個惡魔的低語開始在吳名的意識中響起,“我當然不需要你...你為什么會覺得我需要你...就算沒有你,我也完全可以再找一個替死鬼...替罪羊...來幫我完成我的計劃...”
吳名想,但你就是需要我。
“不...”惡魔否定道,“我不需要你...你只是一個苦逼...一個廢物...一抓一大把...就像糖豆一樣...你只要清楚你自己的立場...不斷奉承我...討好我...祈求我...那么..我就會拯救你...”
不,吳名想,你就是需要我。
“不!”惡魔的否定中帶著惱怒,“我不需要你!我只是在給予你憐憫...給予你希望...”
但是你就是需要我!吳名想。
“夠了!”惡魔勃然大怒,“吳名!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课宜龅囊磺卸际窃诮o你機會!賜予你希望!你再這么不恭不敬,我真的會立刻把你殺了!”
來??!吳名想,亮出你的爪牙,把我吳名的喉嚨切斷??!
“不!”惡魔怒吼一聲,否定道,“殺你太便宜你!你就永遠待在這里,和崩壞能作伴吧!永遠!”
吳名想,只要你不需要我!只要隨著時間的流逝,你能夠達成你的計劃!
“沒錯!”惡魔吼道,“我現(xiàn)在就去主宇宙重新找一個和你一樣的苦逼過來!他會意識到自己的渺小,謙虛!畢恭畢敬!而且做得和你一樣好!卻不會像你一樣,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為!”
吳名想,請便!只要你不需要我!
“哼!可笑至極——?。。。。。。。。。。。。。。。。。。。。。。。 ?p> 吳名的意識仿佛突然被白練的分支技砸中,哐當當?shù)貋y響,又好似雷律的劍現(xiàn).天照神開啟時那回蕩不絕的冷傲,更像是空律從王座上緩步走下,睥睨眾生的眸子中的,那道俯視。
吳名的意識被惡魔那巨大的,高高在上的聲音震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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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衣的上身向右后方傾斜,右腿在前,左腿在后,膝蓋向前微曲。
一圈刺目的電環(huán),驟然在芽衣周身顯現(xiàn),長長的單馬尾與芽衣的身體一起,在半空中飛速旋轉,苗刀電魂割破空氣,在帝王級崩壞獸身前劃出尖銳的雷鳴。
帝王級崩壞獸瞬間被雷電麻痹,定在原地成為了沙袋。芽衣落至地面,雙腳發(fā)力,身體微微浮空。
旋轉,旋轉,再旋轉!
芽衣的身體接連不斷地重復這個動作,在帝王級崩壞獸的身上刻下一道又一道肆虐著電光的刀痕,赤紅的雙目中泄出被輕蔑包裹的怒火。芽衣停下旋轉,向前踏步,纏繞著雷電的太刀高舉過頭頂。
劈落,劈落,再劈落!
芽衣手中的太刀越劈越快,越劈越猛,電光接連不斷地切進帝王級崩壞獸的身體,如同菜刀砍切白菜。芽衣驀地爆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吼,手中電光盈盈的太刀高高舉過頭頂,挾帶著雷電芽衣那被律者人格侵蝕得異常的怒火,照著帝王級崩壞獸的頭頂,如劊子手行刑般狠狠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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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名冷冷地想:這個系統(tǒng)王就知道搞些稀奇古怪的花樣!你以為聲音大一點就好嚇人?不好意思,我吳名還真不吃這一套!
吳名很清楚,那個系統(tǒng)王非常需要自己。一直以來它都威脅著要殺掉吳名,但從始至終都是把吳名殺到一半,奄奄一息就停下,然后用各種花言巧語來誘惑吳名,以達到讓吳名唯它馬首是瞻的目的,雖然吳名不知道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顯然不會是什么光彩的事,再加上吳名本身就和它有仇,所以肯定不會讓它得逞。
吳名知道,系統(tǒng)王早晚會回來把他變回肉身的狀態(tài),所以他完全不著急思考如何脫離這種狀態(tài),而是繼續(xù)思考起崩壞能。
吳名先前曾懷疑,“律者”,并不能算是“整體”,而也依舊是崩壞能的一部分。但隨后他便因為不夠了解游戲設定而偏離了思考的核心,現(xiàn)在他依舊不了解,但他做出了一個假設。
吳名假設,律者,并不擁有完美的操控崩壞能的能力,而也依舊是和女武神、崩壞獸等等同的“部分”,那么,這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問題:
是否存在“絕對的”整體。
順著這個問題,吳名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他意識到絕對的整體顯然只存在與于邏輯中,是一種“假想狀態(tài)”。而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么無論是律者,還是女武神,都只是對崩壞能有著一定操控程度的“部分”,并不能達到理想狀態(tài)下的“整體”。
可是,吳名卻突然想道,如果我能達到那種理想狀態(tài),是否就能成為絕對的整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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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子將手中的酒杯往茶幾上重重一放,飛快地扛上掛在臥室門口墻壁上的大劍,向著升降梯趕去。
一路上,艦船工作人員紛紛讓開路來,并點頭致意。
姬子無心回應,只是草草點頭。
最近我是不是過得太悠閑了,姬子想,B級女武神都跑去挑戰(zhàn)帝王級崩壞獸了,我卻還在酗酒度日。
姬子轉過一個彎,走入走道盡頭的升降梯。
升降梯與金屬壁摩擦出聲,姬子抬起右臂,按下通訊按鈕。
一陣忙音后,姬子耳邊出現(xiàn)了德麗莎那與實際年齡不符的甜美少女音:
“姬子!怎么了?”
姬子微微笑了笑,說出艦長的指示后,掛斷了通訊。
她忽然感到有些奇怪。
艦長為什要我叫上德麗莎?姬子想,說是有個學生需要疏導...莫非...
摩擦聲消失,姬子的眼前出現(xiàn)了被殘陽染紅的天穹,以及崩壞獸、死士和女武神。
姬子突然瞳孔一縮,難道是琪亞娜和芽衣???
她飛速走上艦船甲板,向著副艦趕去。
。。。。。。。。。。。。。。。
琪亞娜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
她發(fā)出嗯啊的哼哼聲,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感到四肢無力。
口腔中的血腥味令她一陣失神。
“琪亞娜!”
她的耳邊突然響起這樣的聲音,而這個聲音她很熟悉,是一直以來都在指揮和關照著大家的那個男人。
琪亞娜抬起頭,便見那男人伸過來一只手,眼中流露出濃濃的關切之色。
“艦長...”琪亞娜低低喚了一聲,伸出手臂,抓住了那只手。
男人手臂用力,將她拉了起來。
然后琪亞娜腿一軟,屁股向著甲板墜去。
“啊呀!”琪亞娜喊叫一聲,以為自己要摔倒在地,卻感到被男人握住的手上傳來一股力量感。
她沒有摔倒,當然,男人也沒有摔倒。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男人皺起眉,擔憂地問道。
“怎么樣...”琪亞娜揉著額頭,“不行...我不能站著,頭暈、腿軟”說著她便坐到了甲板上,“而且...”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好渴啊...”
男人微微點了點頭,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盒潤喉糖,拿出一粒,蹲下身,遞給了琪亞娜,重新銳利起來的目光轉回芽衣與帝王級崩壞獸的方向,“先坐著吧,等會姬子來了讓她把你帶回去...”
“姬子...?”琪亞娜又感到一陣頭痛,記憶開始在腦內回放,“等等...”琪亞娜突然睜大眼睛,四下里張望,“芽衣呢!芽衣在...哪...?”
男人沒有說話——琪亞娜已經(jīng)看到了那正在如惡魔般虐殺著帝王級崩壞獸的芽衣,或者說,芽衣與第三律者人格的混合體——目光愈發(fā)銳利起來。
他能夠很明顯地看出,此時芽衣的體內是律者的人格占據(jù)了上風,雖然征服寶石早先已被設下了封印,但崩壞能的外泄程度卻依舊是肉眼可見的——芽衣全身都纏繞著嗤嗤作響的雷光,而且好像永遠都不會用盡一般,源源不斷地向著周圍傳導——即使他已經(jīng)刻意拉開了距離,卻仍能感覺到空氣中躁動的電離子,感覺到那在他臉上撫摩著的森寒殺意。
怎么辦?男人皺起眉頭,這樣下去芽衣只會徹底失去自我意識,變?yōu)闅⒙镜臋C器,無論是我,還是琪亞娜,以及整個休伯利安戰(zhàn)艦上的所有人,包括芽衣她自己,都不會希望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墒?..
男人低低嘖了一聲,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想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的頭緒,但依舊在思考解決的辦法。
“芽衣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琪亞娜焦慮地問道。
男人沒有回話。
“艦長!”琪亞娜晃了晃男人的肩膀,焦急地說,“芽衣到底怎么了!”
男人回過神來,凝視著前方的目光中帶著焦躁與憂慮,“你被帝王級崩壞獸重傷,她為了救你,使用了征服寶石,現(xiàn)在恐怕...很難從律者人格中回復意識了...”
“什么!”琪亞娜睜大雙眼,“艦長,你為什么允許芽衣這么做!征服寶石那么危險...芽衣她...芽衣她...”
會死的...
這句話,琪亞娜沒能說出口,她的內心深處,升起了一股強烈的自責感,她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也不敢想象,失去了芽衣,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男人看著琪亞娜灰暗的雙眼,心想,好了,這下需要疏導的學生變成了另一個。
他一陣痛心,回過頭去,再次冥思苦想起來。
。。。。。。。。。。。。。。。
吳名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開始陷入某種難以擺脫的混沌感中。
這種混沌感來自存在于他意識之中無窮盡的疲勞感與疼痛感。他已經(jīng)生不如死太久了,久到自己都不知道已經(jīng)過了多久。
事實上,吳名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感到困倦,想要永久地沉睡下去,而他之所以依舊保持著勉強的清醒,是因為他一直在強迫自己思考,思考崩壞能,思考科技,思考社會與哲學。
他甚至將他過去的人生從頭到尾地梳理了一遍,還順便復習了一下九九乘法表。
他從自己幼兒園和大伙一起高喊自己是畜牲開始,梳理到上大專被女友當眾扇了幾巴掌說自己是廢物垃圾,又從被戴了綠帽憤怒至極卻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低頭認命,梳理到四處奔走尋找工作頭破血流,再從做牛做馬地加班起夜,梳理到點開崩壞三圖標的那個深夜......
從頭到尾,吳名都幾乎沒有任何感情的起伏,唯一讓他的意識突然波動起來的,也只有想到女武神的那一刻。
他只是越來越困,越來越疲勞,越來越痛苦,越來越混沌。
但終于,他還是等來了那一刻。
“吳名...”
“來看看你的同類...”
“來看看他...有著和你怎樣相同...和不同的優(yōu)點...”
惡魔的低語在混沌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