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過了方掌柜珠算,杜沅就拿著把算盤回家了
在書房便移板上,復刻著記憶里的珠算口訣,一面想一面撥著珠子,以作推導驗證
余暉自西窗進來,鋪了道暖黃,黑板上的粉塵在光暈中飛揚上下
“一求,隔位六二五;二求,退位一二五;...這是?”
“阿爹,來,您來打一遍,看看可對?”
“這,這也是算籌?”
“是呀爹,東漢數(shù)學家徐岳所著《數(shù)術(shù)記遺》,其中有云:「珠算控帶四時,經(jīng)緯三才」在方叔鋪子上得了本兒古籍,亂亂記下了些口訣,這不,復制出來的算盤,配著這口訣,當真好用”
“古籍?”杜辰盯著算盤,思緒翩躚
“是呀爹,您瞧這手藝,真是精致細巧,仿佛就是從書里畫上拿下來似的。我已邀了打這算盤的匠人侯師傅,來書院授課,教同窗們些手藝,您覺得如何?”
“爹?”
“啊,好,甚好!這算盤,如何打?”
父女倆在書房直待到上燈時分,才把思緒從算盤里抽離出來
“唉爹,衡哥兒呢?”
杜辰給問住了,父女倆面面相覷,瞧著對方在夜色里不甚清晰的面容
出書房直奔中堂,祖母正擺著飯菜,杜老爺子在后院漚肥
一問,眾人才驚覺,杜衡不在家?
祖母以為杜衡與孫女兒在一處,杜辰一聽,當即就拔腿往外走
才出遠門,就瞧見通和坊的巷頭走來兩個身影,高大的成年男人拎了盞白羅圓燈籠,繡著柳絲翠鳥,照出一小圈亮光。旁邊跟著個孩子,杜辰努力瞧了瞧,疾步過去
“杜衡,你哪兒去了?出外怎不和家里人交代,知道家里多憂心嗎?”杜辰是給杜衡這出嚇著了,這會兒瞧人回來,也冷著臉直喊兒子大名
“多謝姐夫,不知姐夫怎碰上的杜衡?”
“衡哥兒,乖孫子哎,你這是哪里去了,可把祖母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快些回家,回家細說不遲。姑爺也一道進來用些茶飯?!?p> “是,多謝岳母”
杜辰出了口氣,沒奈何地側(cè)開一步,讓李氏牽著兒子走在前,自己和秦知源并肩
進院兒,家里人細細打量著杜衡,只瞧著衣服有些臟污,身上沒見傷痕,才放下心。因著秦知源也在,飯也擺了會兒了,就先用飯
杜衡全程沉默,安安靜靜地落座,用飯。
飯后,杜衡自己交代了,說是組內(nèi)同窗王田,家里佃著鎮(zhèn)上趙員外的田地,今年夏收后趙家竟要收八成地租,還要他們連本帶息還上,去年冬祖父病重借的錢。借據(jù)上是兩貫3三百五十文,如今竟要6貫,不然就要使護院來打
杜衡午間瞧見王田在夫子齋外徘徊,幾番詢問,才知了。王田欲退學投身趙家為奴抵債,又不舍得書院,正躊躇地在門前來回走動。杜衡聽說了,以為理不辯不明,凡事把道理說清講明了就好了
當即安慰王田,說是散學后一道去趙家,把事實難處與員外講個明白,想來人性本善,也不會被過分為難。他如是想
到趙家,趕巧碰上出外的趙小郎君,十四五,一身兒玄色錦袍的小胖孩兒,王田先作了禮,聽見稱呼,杜衡也作了個揖,把來意說了,才說了三五句,那小郎便厲聲問他是誰,待知道是書院學子,就潑罵開了,杜衡也不惱,還在說地租欠債之事,那小郎卻越發(fā)惱了,直使身后仆從來攆打,王田瞧這情勢,也歇了求情的心思,徑自拉了杜衡就跑
到底仆從都是十六七的年紀,輕易便攆了上來,還是王田報了杜家名號,縣太爺都和他家交好,開書院的杜家,仆從不比趙小郎心氣兒高,他們是慣會看臉色的。曉得杜家利害,單說杜家,那也是比趙家還要富貴的人家,若打了他家小郎君個好歹,這手腳怕是保不住的。也就意思地揚了些土,陣勢頗大地喝罵幾句
兩人才這么跑了出來,在城口和出診回來,騎著驢的秦知源師徒碰上,秦知源瞧著妻侄這般失意模樣,讓王田家去,吩咐徒弟帶著藥箱回去給杜氏交代一聲,自己就打著燈籠送妻侄回家了
大宋為啥積貧積弱呢?是真沒錢?不,錢是有錢的,只是貧富差距太大,后期土地兼并也愈發(fā)嚴重,所以才有那么密集的農(nóng)民起義,其頻率之高,就和經(jīng)濟發(fā)達,商業(yè)繁華程度一樣,都是歷朝之最
屋里眾人都靜了下來,李氏拎著放涼的茶水壺,挨個兒蓄杯添盞
秦知源先開口,安慰杜衡,說用心極好,只,人心復雜,不怪杜衡
杜辰肯定了姐夫的話,補充說,王田的事他來處置,往后有事要與家里商量,一人計短,往后外出要和家里人說,免得家里擔憂
杜衡起身拱手認錯,還是副低氣壓的模樣
杜沅問爹,打算如何處置?若借據(jù)一事是真,那這就是放印子錢,是高利貸,是替王家還錢吃下這個啞巴虧?還是走人情,這地租子要收八成,是不租了?這些是要從根兒上處理還是就只解燃眉之急?
杜辰瞧著杜沅義正嚴辭的模樣,也哼笑出聲
他家小娘子,見事總這么一針見血
杜辰問女兒,可有法子?
杜沅說,法子嘛總是有的,就看想一勞永逸還是只圖現(xiàn)下安穩(wěn)了。
秦知源來了興趣,問有何區(qū)別?
杜沅又說,還得見過王田家爹娘,問了他們家意思,才好做決斷
若他家也要爭上這口氣,那就與趙家先禮后兵,講事實擺道理,若趙家講理,就還了錢,清了地,若不講理,就一紙訴狀請縣太爺來斷,該多少給多少。左右都借他們家一年的口糧,教他們謀生的路子,不至讓他家真給趙家逼上絕路
若王家不想鬧大,那便放低些姿態(tài),與趙家好生商談,委曲求全罷
“呵,你這小娘子,聽你這話,是有把握勸王家與趙家爭上一爭咯?”姑父頗覺趣味地問
“姑父為何如此問?”
“哈哈哈,還為何如此問,你這話里話外都是怒其不爭的意味,若是王家不爭,你才是委曲求全罷!”
“哈哈,姑父慧眼!”
“自然是要爭的,吏治也好,條例也罷,總不都是盡善盡美的,若遇上了不公處,哪里能一味隱忍?自己能忍一時,也愿意子孫再忍一世?只有解決問題,求同存異,才是出路,才能長久。不破不立!”
“好,好一句不破不立!”
又坐了半盞茶的功夫,秦知源也告辭回了
到家去了秦老爺子處,說了今晚。
父子倆對坐許久,秦知源才開口說,欲準了一雙兒女去書院讀書,與杜衡姐弟一處
秦老爺子有些渾濁的眸子,和兒子相視許久
才點了頭
再說這頭杜家,杜沅和杜辰一道走往書房,杜沅問杜衡,若此時再問,你為何要讀書?你如何說?
不待杜衡說話,她又說,許是為著,明是非知對錯吧!
杜衡當即偏頭對上姐姐視線
“阿姐認為,不是世上眾人都懂對錯是非?”
“嗯,雖說書上不盡都對,但不讀書,就連哪里不對也分不清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學以致用,讀書做事,相輔相成。才能找到更適合自己的道理”
“嗯,我懂了阿姐”
“嗯,做課業(yè)吧,課業(yè)完了再去瞧瞧小弟弟,他如今吐奶泡泡呢,可乖”
夜風徐來,吹起兩人的衣袍,帶來夏夜的清涼
小杏青
紈绔小胖子?來書院改造吧!哈哈哈,算盤打起來,小步跑起來,蹴鞠踢起來,你們就是未來國足的希望呀!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