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馮陽身體開始僵硬,眼神驚恐萬分。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和馮陽都膽戰(zhàn)心驚的在學(xué)校里度過每一天。
這節(jié)是語文課,粱胖子用手推了推眼鏡,從講臺走下,他手里拿著厚實的語文教科書,一邊在教室課桌與課桌之間的過道穿梭,一邊開始向我們講述《百草園到三昧?xí)荨芬约白髡叩囊恍┩隆?p> 他不知不覺走到馮陽身旁時,嘴里停頓下來,隨即把語文教科書翻過來,使書脊朝向自己,而另一面則狠狠地打在馮陽頭上。之后粱胖子繼續(xù)自己的講述,仿佛無事發(fā)生。
馮陽清醒了,也更加擔(dān)驚受怕了,他在朝我看來的那一瞬間,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目光恐懼不止。
我心里頓時涌現(xiàn)不好的感覺,轉(zhuǎn)過頭一看,校長正挨著窗戶,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整個窗戶都被他的臉填滿,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一直站在那里。
我煎熬萬分的同時,目光看向粱胖子,企圖讓他注意我這邊,讓而粱胖子似乎早就發(fā)現(xiàn)了校長的存在,他并未出去詢問,只是繼續(xù)自己的講述。
咚咚!
耳邊響起了聲音,是校長敲了兩下玻璃,他嘴巴動了動。我聽不清他說了一句什么,于是我趕緊別過頭去,假裝認(rèn)真上課。
雖然我坐的筆直端正,眼神也十分專注的盯著講臺,可是我滿腦子都想著校長是否還在那里。
咚咚!
我的心隨之亂顫了兩下,然后徹底慌了,后背也濕漉漉的,全身燥熱不安。
咚咚!
下課鈴是在這時候響起的,校長又敲了兩下窗戶,這時我沒有理由逃避了,只能轉(zhuǎn)過頭去,他向我做了一個手勢,同時說了一句話。
我能聽到他說什么了,雖然聲音很微小,但確實傳到了我耳邊。
他說:“你出來。”
我就出去。
他又說:“你跟我來?!?p> 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看著他不急不緩地向前走去,而我卻顫顫巍巍的,生怕會摔上一跤。
在他踏上臺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要把我?guī)нM棺材里去。
那扇光滑漆黑的門在我眼里與棺材匠剛粉刷好的棺材別無二致。只要一提到辦公室,首先就會想起那扇光滑漆黑的門!
腦海里的場景便會從門延伸至如何被裝棺入殮,以及自己凄慘的死相。
他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我就進去,然后他也進去,最后是他關(guān)上了門!
門合上的聲音像是棺材釘被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校長拿下眼鏡,在辦公桌旁坐下,他并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掃了我一眼,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
“你知道我為什么叫你來嗎?”
“知道。”
“說說看?!?p> “我……”
“你不是本地的吧,看你資料上的戶籍是白鎮(zhèn)的。”
我囁嚅的應(yīng)道:“嗯?!?p> “為什么大老遠來到河鎮(zhèn)來上學(xué)呢?白鎮(zhèn)也有兩所學(xué)校?!彼亮瞬裂坨R片,重又帶上。接著說道:“你是走讀生?”
“嗯,我家住在河鎮(zhèn)。”
他聽完后不再說話,只是看著我,仿佛剛才的問題我沒有回答。
我被他盯得全身毛骨悚然,實在忍受不了。
“這不是我的錯,那時我只是路過而已。”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吐出,這道氣息很長,很響。他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我看了你上個月的遲到記錄。真讓人不可思議啊,有足足六次!”
竟遲到這么多次嗎?實際我只遲到三次,可當(dāng)他坐在那里以一副面無表情的威嚴(yán)派頭說出這話之時,我就馬上毫無底氣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甚至在那以后回想起來,總會選擇認(rèn)為自己遲到了六次,而不是三次。仿佛自己確實遲到了三次的這個事實被自己無情拋棄了。
這個年近三十七歲的校長,眼神如同他的心一樣,讓人望而生畏。他精準(zhǔn)的捕捉到了我的反應(yīng),勝券在握的說:
“你想讓我怎么懲罰你!”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把頭埋低,視線在地面上不受控制的晃來晃去。他這話像是在詢問我該如何處置自己,可決定權(quán)仍在他手中。
“這樣,這次就不處罰你了。但是”他認(rèn)真的繼續(xù)說下去:“你要把那天的事忘掉,如果你敢亂說,我依舊會處罰你一個月遲到六次這件事”
我惶恐地連忙點頭答應(yīng)。
隔天馮陽也被叫去了辦公室,是校長親自來將他帶走的。我清楚的看見馮陽眼睛里的那種不知所措,他的背影如我之前一模一樣,我十分擔(dān)憂他的下場。
后來馮陽是被校長帶回來的,然后校長順便又叫走了劉小林。
是馮陽告發(fā)了劉小林。
幾天之后劉小林的名字寫在了通告欄上,處罰的原因是上學(xué)遲到次數(shù)三次,以及違反課堂紀(jì)律。處罰結(jié)果是打掃學(xué)校廁所兩個星期。
每天放學(xué)后劉小林都郁悶地看著他們收拾書包離開教室,而他則需要提著一個桶,拿一個尾部泛黃的掃帚在學(xué)校的大廁所里奮斗個二十來分鐘。
比刺鼻的氣味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校長會突然來襲,指著某個刁鉆的角落讓他打掃干凈。
好在馮陽和我也加入了打掃廁所,我們兩個是自愿的。原本需要二十多分鐘打掃的廁所,在我和馮陽的幫助下,縮短至七分鐘。
在頭幾天打掃廁所的時候,我們?nèi)硕寄蛔髀?。后來是劉小林打破了沉默,他把泛黃的掃帚騎在胯下,從臺階一躍而下,一邊滑稽的說“我就要從廁所飛出地球啦!”
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摔了個狗吃屎,這也是我們昔日友情恢復(fù)的開始。
在之后我們?nèi)硕己苡心醯膶Υ耸麻]口不談。
可校長卻始終不懈怠提醒們,許多次我上課時想要透過窗戶去看外面湛藍天空的時候,校長早已在走廊站立已久了。他貼著窗戶,目光在我和馮陽、劉小林身上不停變換。
那位圖書室里的女老師在堅持自己底線的不久后也被一張告知書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