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滅門之禍
他回到村子,族人已是嚴陣以待,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過來,上百雙眼睛直瞪瞪地看著他,為首的正是父親和族長。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父親質(zhì)問道,
“我不過是出去采藥了,”
“那你的藥呢,”
“不是沒采到嗎,”周演裝出一副云淡風輕,一臉不屑的樣子。
“你明白,我們想要知道那個戾族人去了哪里,”
“我已經(jīng)把她送出村子了,你們不要再找了,”
“你個大逆不道的畜生,你是要害我們?nèi)迦说男悦?,?p> 族長將父親勸開,微言大義地教誨道:“演兒啊,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愕竭@深山老林里,住這茅草屋,吃些山上的野菜粗糧,是為了來這受苦受難嗎,都是為了活命啊。就像山上的豺狼虎豹和我們?nèi)?,并不是豺狼一定要吃人,而是他們?yōu)榱松婢捅仨殞⑷俗鳛閿橙?。我們和戾族人天生立場不同,是不共戴天的仇敵,為了生存,就必須爭個你死我活?!?p> “我下不去手,”周演似乎有所動搖,
“那你把她的藏身之處告訴我們,由我們來處置,”
“那跟殺了她又有什么區(qū)別,我不想說,”周演還是回絕。
一些族人已經(jīng)憤怒了,“這個吃里爬外的東西,一把火燒死他,”
看著這些族人猙獰的眼神,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族人,這時也已化成憤怒的猛獸。
母親和哥哥出來求情,
“你就說出來吧,犯不著為了一個異族人這樣和族人敵對,”
“不必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別以為我們不敢把你怎么樣,先把他綁起來,教訓一頓再說,”
父親也建議道,“不如先把他關(guān)起來,我們四處搜尋一下,料想這人身上有傷,應該也走不遠,”
族長微微頜首稱是,兩位族人上前,把他綁了起來,縛在村中間祭壇旁的一根木頭上,“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要你把她交出來,我會就會解開你的繩索?!?p> 周演仍舊緘口不言,
“這小子是鬼迷心竅了,怎么就為了一個敵族女人,置親族于不顧?!?p> 大家都散了吧,各自準備準備,上山尋人。
族人拾掇好工具,就各地分成小隊,四散上山尋,一天下來,一無所獲。
族人有些氣不過的,已經(jīng)建議用刑訊來逼供,母親和哥哥仍舊出來求情。
族長說,“還是封鎖住各路出口,繼續(xù)上山去找,一個大活人總要吃喝,不至于走脫?!?p> 族人又稍稍放下了心,為了快點搜尋到阿克瑪?shù)嫩欅E,夜里也舉著火把,不想放過一個地方,搜范圍越發(fā)逼近阿克瑪?shù)牟厣碇帯?p> 母親趁著夜色過來,偷偷給周演帶來了一些水和食物,喂著他吃。“我知道你的脾氣,若是沒想通,是絕不會聽進別人的,低下自己的頭的,我怕你因為這個以后吃苦頭?!?p> 周演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天,渾身已是口干舌燥,肚子也在打鼓,這些東西如同救命仙丹,食物不加細嚼就一口吞下。“慢點,慢點,怎么那么急呢,”
聽到外頭族人的叫喊聲,母親有些慌,“那趕緊吃完吧,要是被抓到,更有苦頭吃了,”匆匆清理掉痕跡便走了。
看著這漫山遍野的人,周演明白自己闖了大禍,而做過的事,又怎么好反悔呢。雖然隱藏的地方極為隱蔽,可這樣全村傾巢出動,掘地三尺地找,她現(xiàn)在傷還好,遲早也會落入羅網(wǎng)??杉词箖e幸沒有被捕,這些食物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不是也要餓死,想來想去,看來這個姑娘是在劫難逃了。
又轉(zhuǎn)念自我安慰,聽天由命吧,如果最終受難也算她倒霉,怪不了我周演。
在這樣的不安中,族人和周演度過了漫長的一晚。
一向鎮(zhèn)定的族長,眼神之中也有惶恐之色,他馬上召集了族中幾大長老,商討對策。
“如果再找不到,是不是要考慮舉族遷移的事情,”
“可目前兵荒馬亂的,我們能逃到哪里去,只要被異族發(fā)現(xiàn),也難逃一死啊,”
“可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要么對周演上刑,我們不能再等了,不找到此人,怎么可能放心,”
周演的父親周啟年也是長老之一,“你們要上刑,我也同意,為了全族的生死存亡,我甘愿大義滅親?!?p> 族長聽了各位長老的意見,思忖片刻之后說,“目前我們只能防患于未然,做好各項準備,啟盛,你差遣幾個消息靈通的四處打探異族人的蹤跡,順便查探有無適合遷移的地方,啟炎,你囑咐大家做好一些遷移的準備,同時安撫好族人,只是為防萬一做的一些未雨綢繆之事,啟年,你繼續(xù)帶人搜山,務求仔細,只要人沒找到,就不能停止,遠山,你帶人繼續(xù)審問周演,根據(jù)事態(tài)發(fā)展加大審訊力度,萬不得已,可以上刑?!?p> 會議結(jié)束,族長和長老各自散去,執(zhí)行計劃之事。
周遠山也是族里德高望重的長輩,和族長同輩,還稍長幾歲,把他請出來專門訊問周演,其良苦用心可想而知。
周遠山來到周演面前,吩咐族人,“把演兒的繩索解開,我與他細細詳談?!?p> 繩索一解,便要下跪,周演連忙扶住,看著老人,已感罪孽深重。
“我這一把老骨頭也沒多少時日了,只是希望你能憐憫族人,保留我們這一支周氏門人的骨血。昔日我們是洛州大族,河東周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大夏朝內(nèi),世代高門,幾代位列三公,如今,竟落到這步田地?!?p> “同是一族之人,豈能不知,”
“戾族本是邊境蠻夷,后來夏朝二十九代皇帝公孫寅收服之后,將他們引入炎族各大門庭,為奴為仆,未想竟釀成大患?!?p> 未等老人講完,
“不好,大事不好,”一道黑影閃過,正是族里剛派出去的探子回來報訊,他直沖族長的茅屋,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慌慌張張作甚,何事不能慢慢說來,”
“我在十里外看到戾族人的軍隊正往此處進發(fā),很快就要到了,”
族長大驚失色,“終于還是來了嗎,趕快到各家各戶傳信,讓大家趕緊逃命,能走一個是一個!”
各家各戶得信之后,哭啼之聲已此起彼伏,正欲收拾行囊,往后山口逃遁。
未想到片刻之后,大軍如影隨形而來,帶頭的就是戾族征西將軍、端親王伊里察,身后跟著一百精騎,標志性的黑色甲胄,戾族彎刀,玄青鷹翅大旗,如同死神降臨。伊里察肩上立著一只蒼鷹,喙卷如長鉤,羽毛似精甲,眼睛如黑夜。
“你們幾個跟著飛影找到郡主,其余的跟著我,見到炎族人,無論男女老少,格殺勿論!”
“是,”
精騎所到之處,血光四濺,絕望之聲,傳遍全村如地獄鬼泣。
母親已經(jīng)得信,趕緊過來報信,“演兒,戾族人來了,趕快走,”
“我不走,此事因而我起,我豈能拋棄族人自己逃命,母親,你帶著家人和遠山長老趕快逃吧,不要管我?!?p> “不行,你必須走,”
“不,我不走,”說完,把母親一把推開。
一刻鐘工夫,整個村里已經(jīng)聽不到一點人聲,那個他救下來的戾族女孩阿克瑪,正坐在馬上、伊里察的身前,緩緩走到周演面前。
周演跪在祭壇之前,滅族之禍全因他一人而起,犯下如此過錯,卻成了最后一個還活著的人,殊為可笑。
“我救你一命,為何殺我族人,”周演看著阿克瑪說。
“戾族與炎族不共戴天,與你救我之事無干,”
“那我救你的一條命,今日就要拿回來,”
“你有那個本事嗎,”
周演拿著一把刀便要刺上去,剛一邁步,便被一支長戟拍了下來,幾根長戟對準了他,剛要刺下去,
“慢著,”阿克瑪向士兵擺手道,
“今日就放你一條生路,你我之事一筆勾銷,他日你我再見,必分個你死我活?!?p> 這一百精騎隨即轉(zhuǎn)頭,卷起長塵揚長而去。
周演看著闔族人的死狀,哀泣之聲逐漸細不可聞,收斂尸骸,點起一把大火,燒了幾日幾夜??芍苎莘赶碌淖?,萬死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