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上。
守城的長沙郡卒望著城下緩緩逼近的軍陣,不少人握著兵刃的手微微顫抖著。
他們中大半還是第一次上陣。
“敵襲?。?!”
“當(dāng)心投石!”
瞭望塔上士卒凄厲的呼喊聲響起。
無疑在城墻上所有人的心底都錘了一記重錘。
敵軍進攻了!
“蹲下!都蹲下!躲在女墻后!”
城墻各處的兵卒在各自伍長的指揮下,盡力伏低了身子,默默祈禱投石不要砸中自己。
“嘭!”
一枚木桶撞擊在矛尖破碎開來,其中之物紛揚而出,散落一地。
“木屑?”
看著地上殘破的木桶和紛飛之物,胡亮皺著眉頭捧起一把快步走下城墻。
“太守,江夏軍進攻了,拋石機拋過來的正如族弟所說,是木桶?!?p> 城門洞內(nèi),胡亮將木屑和木桶碎片放在了桌上。
長沙太守張羨、長史桓階和一眾幕僚皆圍了過來。
“只是木屑,沒有用火油浸過?!?p> 桓階撮起一小把,放在鼻口間聞了聞,望著眾人疑惑不已。
“把木屑裝桶內(nèi)投上城來何用,難不成他們沒有備足石彈?”
有人不解道。
“諸位可否記得胡校尉從弟,他盔甲上痕跡便是火烤所致,這木屑雖無大用,卻是極好的引燃之物。”
張羨指著桌上的木屑看向眾人:“老夫猜測,江夏水軍先用木桶拋擲木屑,后以拋灑火油引燃,使我水軍艨沖迅速失火,李都尉一時不備,這才中了敵軍奸計,諸位覺得是否可能?”
剛剛說完,便有人站了出來。
“定是如此!看來今日他們還想故技重施,用此計讓城內(nèi)像舟船那般失火,讓我軍自亂陣腳?!?p> 一位幕僚指著城墻角落里的幾堆沙袋,恭維道:“殊不知張?zhí)卦缬蟹纻?,在城?nèi)各處都堆積著細(xì)沙,就是用來撲滅火油引發(fā)的失火?!?p> 眾人互相望了望,這或許是最合理的解釋。
若真有人真能引來天雷,恐怕這天下就不會改朝換代了。
人力怎能敵得了天威!
“黃祖老兒奸計不過爾爾,真是癡心妄想!”
“太守先見之明!”
又是一陣馬屁拍來。
張羨攤開雙手安撫眾人道:“諸位,我等既已洞悉江夏軍手段,還請諸君各安其位,臨湘城高墻厚,糧草充足,就算黃祖親自來,也未必攻的下……”
“轟!”
悶雷般的轟鳴在眾人頭頂炸響。
有灰塵簌簌而落,落在眾人的官帽上。
此時此刻,卻無一人取下官帽拍打。
門洞內(nèi)鴉雀無聲。
張羨安撫眾人伸在半空中的手頓住了,臉色有些發(fā)白,顎下胡須微微抖動著。
“太……太守勿憂,或……或是旱雷也說不準(zhǔn),史書中就有過記載……”
“轟!”
“轟!”
“轟!”
接二連三的巨響。
讓正要安慰張羨的一名長沙府屬吏剩下的話語卡在了嗓子內(nèi)。
“我的腿!我的腿!”
“二狗子,天雷打來了,還守什么守!快跑,保命要緊!”
從城墻上涌下來無數(shù)四散奔逃的士卒。
“都回來,臨陣脫逃是死罪……”
不少官長老卒忍住心底的懼意奮力呼喊著。
可與逃卒歇斯底里的慘叫聲相比,他們阻攔的聲音顯得那么有氣無力。
“站住!都給我站??!不準(zhǔn)逃!”
城下,胡亮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沖至門口攔住奔逃的士兵大吼。
此刻他無比明白,不管城上是不是天雷,只要江夏軍進城,他這個領(lǐng)兵叛逃之人必死無疑。
唰!
拔劍在手。
“啊~”
慘叫聲后,一名奔逃的士卒應(yīng)聲倒地。
“臨陣脫逃者,猶如此人!”
胡亮牙根都快咬出血來,舉起帶血的闊劍,眼神兇厲瞪著眾逃卒:“都給本校尉回城墻上去!”
潰兵們被嚇住了,停下腳步,畏畏縮縮不敢再逃。
張羨和桓階對視一眼,心中騰起一絲希望。
若是能震懾住這些逃卒,這城或許還有的守。
“臨陣脫逃,格殺勿論,沒什么好說,爾等也想如他這般乎?”
兩人快步走出門洞,來到眾士卒身前,指著地上的尸體道。
看著往日熟悉的太守今日的兇殘模樣,士卒們猶豫著開始回頭。
“胡校尉,本太守命你帶他們守住城墻!”
張羨當(dāng)即下令,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指望眼前此人了。
“喏!末將定不辱……”
“噗呲!”
一根長矛穿喉而過。
胡亮最后一個‘命’字卡在了喉嚨內(nèi),灼熱的鮮血噴了張羨和桓階一臉。
兩位文士愣在當(dāng)場,臉上驚懼交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zhí)?,城墻之上處處是天雷,胡亮要我們回城墻受死,你也要和他一樣嗎??p> 長矛緩緩抽出,胡亮尸體倒下。
一個身著長沙郡兵皮甲、略顯稚嫩的面孔出現(xiàn)在張羨眼前。
“你……你是何人?”
回過神來的桓階抬起顫抖的手,眼神憤恨盯著眼前的年輕士卒。
他們最后的希望,就這么沒了……
“某乃魏延,左司馬麾下親衛(wèi)什第三伍伍長!”
年輕士卒面無表情看了桓階一眼,拔出染血的長矛,任由殷紅的鮮血一滴一滴從紅櫻上落下。
“大膽魏延,你敢脅迫府君,是要造反么?”
門口站著的幾名太守府親衛(wèi)反應(yīng)過來,上前呵斥道。
腰間戰(zhàn)刀還未抽出,潰卒之中已走出幾人,手持長槍頂在了眾親衛(wèi)身前。
“造反?呵!你們可知城下來的是江夏駐軍?太守聽信奸人之言,讓我等抵抗荊州王師,這才引來了天雷!你們?yōu)楹尾簧铣菈纯矗俊?p> 魏延冷笑一聲,槍指城墻之上道。
聽聞此言。
潰軍們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城上之事與我等何干?我等之職乃是護府君安危,魏延,快快放了府君?!?p> 領(lǐng)頭的親衛(wèi)長大喝一聲。
“那我等弟兄都該死之人乎?我等絕不答應(yīng)!”
魏延盯著幾名親衛(wèi)狠戾道:“再上前一步,我保證張?zhí)厮涝谖业戎?!?p> 爆炸還在繼續(xù),垛口碎裂聲和受傷士卒的慘叫不絕于耳。
不用上城頭。
聽都能聽出來城樓上的兇險。
“我等不答應(yīng)!”
“不答應(yīng)!”
眾潰卒群情激憤,更多人握緊了手中兵刃上前,怒目而視著幾名親衛(wèi)。
幾名親衛(wèi)面面相覷,不由退后了兩步,看向領(lǐng)頭親衛(wèi)長。
親衛(wèi)長額頭冷汗直冒,現(xiàn)在自己再多說一句,恐怕就得被亂刀砍死,只得把目光投向張羨。
魏延拄著手中長槍,順著親衛(wèi)長的目光回頭看向張羨:“魏延懇請?zhí)?,勿要讓臨湘城生靈涂炭,打開城門,恭迎王師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