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方錦臣氣喘吁吁地闖入了小禎的家里。
對于邪惡方警官的出現(xiàn),文品并沒有感到意外。
此人向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執(zhí)著,只是他這身裝扮實在讓人忍不住吐槽。
文品看到方錦臣穿著一套肥大臃腫的警察制服,腿上纏著面條似的綁腿,雙腳卻只穿有一雙破洞的襪子,那樣子又狼狽又滑稽。
方錦臣無視其異樣的目光,質(zhì)問道:“你在這兒干什么?”
文品一本正經(jīng)回答說:“我在做跟你一樣的事情……嗯,調(diào)查案子。”
“讓開?!?p> “這一家姐弟都不在這,你不用白費力氣?!蔽钠氛f。
方錦臣眼睛閃過一道亮光,差點揪住文品的衣袖,“他們?nèi)ツ牧??!?p> “我來的時候,屋子里空無一人,門還是開著的。”
方錦臣氣得緊握拳頭。
“怎么會這樣……難道有人事先知道了我的計劃?嗯?先是有人在檔案室襲擊我……然后現(xiàn)在唯一的線索又斷了……到底是哪個未卜先知的王八蛋干的?”
雖然說,看到方警官氣急敗壞,文品也很想勸他消消氣,可現(xiàn)在真的不是浪費時間安慰的時候。
文品立刻說道:“我們現(xiàn)在趕緊去鐘樓,可能還來得及!”
“鐘樓?”
文品不等方警官反應(yīng)過來,便拉著林哲一起離開了房子。
“等等!”方錦臣跟著快步追上,“為什么要去鐘樓?”
“兇手極有可能把小禎帶到那兒去了?!蔽钠废攵疾幌刖突卮鸬馈?p> “你怎么知道的?”
文品一愣,方警官問了一個相當嚴肅的問題。
這的確不好回答。
假如說告訴他們,這些都是我進入烏鴉視覺看到的景象,他們一定會覺得我瘋了,文品心里暗想。
講老實話,他也沒有確切把握兇手就在鐘樓上,誰知道那視覺是否是真實的?
但他認為兇手是程瀾衣的可能性有十之八九,他還是傾向于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物。
文品思索了一陣,只能如此回答道:
“我調(diào)查到,前幾次發(fā)生事故的時候,那座無人的鐘樓都在凌晨十二點到一點之間的時間段響了……”
講到這里,林哲忽然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說道:
“停停停!你們兩位別玩?zhèn)商接螒蛄?,有人來了!?p> 三人頓時剎住腳步,迎面與一個隊伍狹路相逢。
“快快快,躲起來。”文品當機立斷。
可沒想到的是,對面的馬車里卻傳來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三位閣下,還沒見面就要匆匆離去嗎?”
他們竟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們!文品心中震驚道。
好幾名身著饕餮黑衣的憲兵很快縱馬追上,朝他們舉起了卡賓槍。
“出師不利,兄弟們?!绷终芸嘈Φ溃央p手抬了起來,“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黑衣衛(wèi)又把咱們逮了個正著……”
“連帶著還逮著了個前黑衣衛(wèi)?!蔽钠费a充道。
馬車徐徐停靠在三人身前,馬車上走下了一位身著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他胸前掛著一枚象征“按察司特使”的牡丹徽章。
“我聽說太平區(qū)的案子都發(fā)生在這個點,想來這兒碰碰運氣,沒想到收獲頗豐。”
男人微笑道,提著手提箱,朝三人脫帽致敬。
“興安府按察司中校尹天縱?!彼n白的臉上顯露出高深莫測的氣息。
看著眼前的男人,文品不由自主感覺到一股壓迫感。
他記得,只要是帶著“興安府”三字的頭銜,必然都來頭不小。
“嗯,我想想……”尹天縱摸摸下巴,眼睛如同狐貍一樣打量著三人,“一個是剛被解職的搜查官,一個是前不久被調(diào)查的嫌疑人,還有一個……嫌疑人的共犯?”
“同事?!绷终芗m正道。
尹天縱笑了笑,“很好,有幽默感,我喜歡?!?p> “可惜,我早已心有所屬?!?p> 尹天縱沒有在意林哲的貧嘴,“希望其余兩位,也像這位兄弟一樣,放輕松些,我呢,只是來問些簡單的問題,希望你們老老實實回答?!?p> “尹大人,你是不相信我方錦臣嗎?”
方警官按捺不住了,他聽說就是這位尹大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雖然他不至于因此而產(chǎn)生怨恨,但到底冤家路窄,如今尹天縱竟然把他當犯人一樣審問,這無論如何也是他忍耐不了的。
“我只是公事公辦,抱歉?!币炜v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行了,回答我,這么晚,你們在這里干了什么?”
“調(diào)查案子。”方錦臣毫不猶豫地回答。
“和嫌疑人一起調(diào)查案子?”
尹天縱啞然失笑,他嘲諷道:“我以前在興安府的時候,聽說你是個天才,現(xiàn)在看來,是個不怎么會撒謊的天才?!?p> 方錦臣握緊拳頭。
“況且你早就不是黑衣衛(wèi)了,小子?!币炜v冷笑道,“很遺憾,無論你做了什么,在封鎖期間,只要閑雜人等進入永寧街,我們都得帶走,向來沒有什么情面可講?!?p> 說完,黑衣衛(wèi)們翻身下馬,從腰間取下鐐銬,朝著三人一步步靠近。
文品默不作聲。
沒想到啊,當年猶如瘟神一樣對他糾纏不放的方警官,今天竟然得和我一起進大牢了……
可此時他壓根幸災(zāi)樂禍不起來。
文品觀察四周,在尋找著脫身的機會。
永寧街的房屋向來低矮,假如動作夠快,或許還有機會。
可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有子彈快啊。
逃跑歸逃跑,把命搭上就太不值了……
“方警官?!蹦弥備D的黑衣衛(wèi)站在方錦臣的身前,他的眼中露出了遺憾的目光,默默地說道,“真的很抱歉。”
“要抓趕緊抓,不要磨磨嘰嘰的?!狈藉\臣宛如即將赴死的義士似的。
文品正猶豫著要不要伸手。
就在黑衣衛(wèi)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遠方的鐘樓響了。
猶如哀婉久絕的喪鳴,帶著撕人心肺的悲傷和怨念,悠悠地傳入眾人的耳畔。
“麻煩您伸出手來,兄弟?!焙谝滦l(wèi)不耐煩地說道,“你不希望挨槍桿子吧?”
文品慢慢抬起手,咬緊牙關(guān)。
“前提是你槍桿子夠硬。”
黑衣衛(wèi)的提燈在不經(jīng)意間閃爍了一下。
林哲像接相聲似地插了一句:
“瞧瞧這年頭,槍桿子不硬,還指望別人聽話,笑死人了您咧……”
林哲話音未落,黑衣衛(wèi)手中的提燈,馬車上的煤氣燈,房屋里的火光,忽然一下明一下暗。
文品怔了怔。
如同上次一樣,整條街道的光源都莫名其妙開始閃爍了起來。
黑衣衛(wèi)們頓時撐大眼睛,在光暗中露出驚疑的神色。
“怎么回事?!”他們喊道。
文品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突然一個頭槌撞向眼前的黑衣衛(wèi)!
林哲和方錦臣也不約而同地將眼前的人放倒。
“給你這一拳,我也很抱歉?!狈藉\臣心中說道。
“跑!”文品小聲喊著。
兩人當即會意,借著短暫的黑暗,猛沖入小巷。
光亮恢復(fù)之時,文品連蹬墻面,飛身上瓦,三人猶如暗夜的鷹隼在屋頂狂奔。
“給我追上去。”尹天縱平靜地命令道。
騎馬的黑衣衛(wèi)猶如暮光的騎士,馬蹄回響,踏破沉寂。
尹天縱不緊不慢回到馬車上,打開了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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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品三人挑準了不好騎行追趕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遠離低矮的江南古宅。
直到回到鬧市區(qū),他們才發(fā)現(xiàn),不只是永寧街,整個太平區(qū)都發(fā)生著詭異的閃爍:
黑暗自遠方來,從路燈到工廠的探照燈,從汽車的尾燈到夜間巡警的提燈……
文品感覺自己的機械之心又在狂躁不安地跳動。
——“啪”!
目光所及的所有照明之物接二連三地熄滅,仿佛整個都市都陷入了長久而死寂黑暗。
“這……發(fā)生了什么?停電了?”
方錦臣額頭流出冷汗,站在屋頂上,風(fēng)力發(fā)電站的方向,那些扇葉仍在持續(xù)轉(zhuǎn)動著,然而他卻看不到一絲光亮。
“難道胡鵬說的是真的?”
遠方的租界燈火輝煌,而太平區(qū)的所有地塊卻是一片漆黑。
三人眼前,唯有那顆巨大的紅月在天空中傾灑血色的光芒。
月球上的漩渦比以往更為清晰,糊糊攪拌在一起,光斑明亮而柔和,猶如一顆睜開的眼睛。
而在月亮之下,鐘樓的影子高高升向夜空,伴隨黑暗而來的,是塔頂傳來的那陣陣鐘鳴。
現(xiàn)在終于可以確定,自己在幻覺中看到的景象,都是真實的了。
文品死死盯著塔尖上屹立的那個人影。
而人影也透過深沉的暮色注視著他。
他的耳畔傳來了方警官咬牙切齒的聲音:
“無論你出于什么目的,這一次,我絕對要抓住你?!?p> 方錦臣拔出左輪,將子彈一顆一顆地裝填了進去,直到五顆放滿。
“程瀾衣……你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