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完餃子,又包了一些湯圓。潘老太拿出來花生瓜子和江米條糖,橘子廣柑,放在茶幾上,阿芬去倒了三杯水,三個人邊吃邊喝聽收音機。
潘老太讓阿芬看著十一點四十的時候燒水煮餃子吃,阿芬說“啊,我肚子撐得很。。。。。?!迸死咸戳艘谎壅f“少煮點,都吃幾個。也可以吃湯圓,你想吃啥就吃啥”阿芬知道自己又嘴快了,這一定也是有說法的,只是自己不懂。
餃子煮好的時候,潘四拿著一掛鞭炮又噼里啪啦的炸響,外面早已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炮仗聲,響徹云霄。天空中煙花簇簇,絢麗了整個夜空。阿芬端出熱騰騰的餃子和湯圓,跑到窗口“媽,媽,快來看,你看,外面天都亮了”
潘老太笑著扭頭看了一眼“迎年了”
連天炸響的鞭炮聲,阿芬沒聽清婆婆說的啥,抬頭看著外面絢麗漫天,臉上也忍不住洋溢著滿滿的笑。潘四從門外卷著一股冷風(fēng)跑進來,關(guān)上門“啊呀,耳朵都震聾了”
潘老太說“嘴”
潘四忙拍了拍自己的嘴,伸手捏了個餃子塞嘴里,坐下拿起筷子。
除夕夜,潘老太一點不心疼費電,客廳的電燈整整開著亮了一夜,特別叮囑阿芬他們不要關(guān)。初一大早阿芬就被炸翻天的鞭炮響炸醒了,她掃了一眼馬蹄鬧鐘還不到五點,管他三七二十幾,也爬起來了,潘四翻個身又睡了。阿芬起來,就看見婆婆已經(jīng)在廚房里了“媽,你這么早起來了???”看到婆婆在鍋里煮著湯圓。
“把四娃子喊起來”
阿芬忙進屋,輕輕推了推潘四“媽喊你起來啦”
潘四坐起來,阿芬急忙去給他找新衣,潘四打了個哈欠,迷迷瞪瞪的說“平時上班不覺得,咋一放假,就覺得夜深短了呢”
阿芬說“起來吧,今天初一。去掛青(上墳)回來你再補個覺,快點哦,媽都把湯圓煮好了”說著就把衣服給潘四放在身邊床上自己匆匆去幫婆婆了。
潘四洗完臉,潘老太讓他去掛鞭放完回來吃湯圓。潘四說“等我有兒了,我這放鞭炮的業(yè)務(wù)就可以傳給他了”說著拿著鞭炮就出去炸了。潘老太在廚房盛,阿芬正往外端,聽見了潘四的話,不由得怔了一怔。
吃過早飯,潘老太拿出香燭,那種上面打出冥幣紋紙,一盒火柴等裝進一個籃子,還把燒火鉗也放進籃子。坐在那里,呆呆地看著,不知道在想些啥。阿芬看看潘老太,又看看潘四,見潘四也站在潘老太身后不做聲。于是就默默的等著。
過了一會,潘老太對潘四和阿芬說,“你們倆去換雙鞋”
阿芬跟著潘四進屋,莫名其妙悄悄問潘四“為啥要換鞋吖?”
潘四說“上墳回來,這雙鞋就放門外了,不穿進屋了,意思是去邪去晦氣。回來換新鞋?!卑⒎乙宦?,渾身雞皮疙瘩,不由得暗想,咋這么多講究,以前從來沒聽說過??匆娕怂奶袅穗p可以扔掉的鞋子穿上,也把自己那雙來時穿的鞋子換上,這雙鞋實在穿不出了,沒舍得丟,這時候正好再穿一次可以退休了?!白呗?,走”倆人跟著潘老太默默的出門。
路過街上的時候,街上已經(jīng)擺了好多賣鞭炮的出攤了,更有賣香燭草紙掛錢串的也都擺出來了,還有賣糖果的,賣小孩子玩具的,都趕早集。潘老太挑了兩掛小鞭,兩掛紙錢串,放進籃子。就站在路邊等車。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踩著地上紅紅黃黃白的鞭炮碎屑,一陣風(fēng),卷起來一些朝風(fēng)吹的方向呼啦啦又停下,又吹起打著旋,在清冷的道路上,向人們宣揚昨夜這里的喧鬧。
下了車,走過一段土路,潘老太想了想,靠近阿芬問“你身上好事來了多久了?”
阿芬被潘老太問得摸不著頭腦,想了下說“過去差不多十天了吧”潘老太哦了聲繼續(xù)走。丟下阿芬覺得自己傻不拉幾腦子不夠用了。上了一條羊腸小道來到一座山坡上,灌木叢生隱隱幾處墳頭,來到一座墳前,潘老太拿出里面的東西。潘四點上兩根蠟燭,又把香點上。站在潘老太身后拜了拜,阿芬也跟著拜,潘老太一張一張把紙撕開在燭火上點燃,嘴里念念有詞。潘四把掛青插在墳上,上前跪著,一起撕紙一張一張的燒。阿芬只好也跟著跪在墳前。
以前在老家,初一清明上墳都是大哥和爸爸去,阿芬沒去過,現(xiàn)在有點蒙圈,只好見樣學(xué)樣。好不容易燒完了,潘老太起身在墳周圍拔了拔墳上的草。便帶著潘四和阿芬朝下走。來到坡下一個十字路口,潘老太從籃子里拿出燒火鉗,在邊上畫了個圈,喊著一個名字,又在那里燒紙,阿芬瞠目,更不知這又是咋回事??磁死咸涎蹪L出了眼淚,更不敢出口大氣,靜悄悄的和潘四站著。
回來的時候,潘老太帶著他們倆在街上逛了會,才回家,走到門口,把腳上的鞋子脫在門外,進屋,阿芬和潘四也照樣脫了鞋子進屋,阿芬看見,潘老太的襪子后跟補著補丁,而潘四,沒穿襪子,自己,當然也沒襪子。
進門潘老太趿上鞋就去洗臉洗手,潘四和阿芬也進去洗了,潘老太進屋關(guān)門,應(yīng)該是累了。
潘四進屋后,深深的打了個哈欠“啥也沒做就覺得累,午飯都不想吃了”
阿芬看了看天,吃午飯還早,一路上的事,她想問,不敢問婆婆,瞅瞅仰面把自己扔在床上的潘四“媽在十字路口燒紙是做啥?”
“空了給你說,現(xiàn)在讓我歇會,明天還要回老家走人戶”潘四閉著眼睛說。
阿芬百思不得解,只好去廚房看看熱些什么菜,準備午飯。
另一間屋里的潘老太,也坐在床上,搭著被子,閉著眼養(yǎng)神。自從跟著婆婆和男人來到潘家后,二姐托人來讓她回去看看,她也沒去。后來二姐托人給她送來一件藍色線衣,她知道那是二姐親手織的,一直貼身穿了幾十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穿的發(fā)白了,上面補丁摞補丁也舍不得丟,不是舍不得,就一直從沒想過要丟,補的幾乎原來的線都被補丁遮蓋了,還貼身穿著。直到二姐去世,她才帶著兒子跌跌撞撞哭喊著奔了回去,去到那個讓她恥辱讓她恨的地方,在二姐靈前哭得死去活來。在二姐棺材抬上山的時候,她走到半路就停下了,遠遠看著,坐地上哭得昏天黑地。送靈的都以為她這幾天哭得身體受不了的,走不動,有嬸子嫂子來攙她,她也不起來,就是坐著一個勁哭,最后別人讓她兒子扶著她,就繼續(xù)送靈上山去了。她實在不想去看到那個老東西的墳,有關(guān)他的一切她都不想看到。
此后每年初一清明,潘老太都會在去了老頭子墳上回來的那個十字路口,畫個圈喊著二姐的名字,燒些紙錢給她,和她說一些自己想說的悄悄話。
“媽,你睡了嗎?吃午飯了”門外響起阿芬輕輕的喊聲,潘老太睜開眼,應(yīng)了聲,揭開被子抬腿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