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懶驢上磨

　　“這么冷的天，在屋里守著爐子不好么？非得來什么大森林……”細雪打著哈欠搖搖晃晃地跟在蘇任平后頭，一不留神，還被樹根草枝絆了個踉蹌，頓時更是無名火起，干脆往地上一趴，怒道：

　　“我不去了！”

　　蘇任平嘆口氣，對身旁的積蘇道：“你先到前頭探探路，我去看看那頭懶驢?！?p>　　積蘇點點頭，瞥一眼毫無形象趴在地上的細雪，才往前走去。

　　“他瞪我！”細雪叫道，“他竟然瞪我！”

　　蘇任平蹲到細雪身邊，看著它撒潑打滾，順手把它丟到一旁的馱筐撿起來放正了，道：“你是不是吃積蘇的醋了？”

　　“哈？”細雪定在原地，道，“你說啥？”

　　“你是不是覺得積蘇來了之后，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對你冷淡了？”蘇任平問。

　　細雪大眼睛一眨不?？戳怂肷?，方道：“見過自作多情的，沒見過你這么自作多情的?！?p>　　“那你這是撒什么脾氣？”蘇任平堅信自己沒猜錯，只當是細雪好面子不肯承認罷了。

　　“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出門而已。”細雪撲棱撲棱腦袋，道，“這大冷天的，神經(jīng)病才出門，而且還是給你當利巴，一點兒好處也沒有……”

　　“怕冷？”蘇任平道，“難道你趴在地上就暖和了嗎？地下有火爐？”

　　初冬的清晨，地面上落了一層白霜，再加上森林里厚厚的腐葉雜草，那趴上去跟臥在冰塊冷泥上差不了多少，若不是因為耍脾氣，細雪怎么肯往地上趴呢。

　　細雪縮了縮腿，像是要從地上蹦起來，但想了想又呆住不動了：“我想回家?！?p>　　蘇任平伸手拍拍細雪的頭頂，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細雪耷拉著腦袋，想了想，從地上站了起來：“三只漿果?！?p>　　“沒問題！”蘇任平咧嘴一笑。老伙計開的價，還算地道。

　　“你這又是想起哪一出了，忽然就想開餐館？”細雪甩了甩尾巴，等蘇任平把馱筐在它背上放穩(wěn)了，才跟著往前走去。

　　“我早就有這個想法呀，也不算是突發(fā)奇想吧?！碧K任平道，“前幾日正好和連山景聊起來了，干脆便開始做起來，左右在冬天我那專門店也沒什么生意，閑著也是閑著?！?p>　　“你如今不是在造煉司有了差事嗎？那邊的公務不要緊嗎？”細雪問道。

　　“造煉司這種公務部門，做事早形成了一套固有程序，上手熟悉了便沒問題。而且，司長助理這活兒，本來就是聽司長指揮的，司長若不派差事，我也就落得清閑啊。”蘇任平笑道。

　　連山景本就是想看看蘇任平的美食店，能不能開辟出一條新路來盤活美食家工程，自然會給他開出各種方便來經(jīng)營小店，所以蘇任平還真不用擔心公務繁忙沒有時間顧店的問題。

　　“是個閑職啊……”細雪打個噴嚏，道，“我以為國王讓你當眼線牽制宗相，總會給你個重要職務呢。”

　　“她倒是這樣想來著，”蘇任平道，“但我可不想當靶子?！?p>　　細雪看他一眼，道：“你在宗相那里算是已經(jīng)完全決裂了，難得國王向你拋來橄欖枝，你還不趕緊上趕著投靠了人家？”

　　蘇任平搖搖頭：“我自己活自己的不成嗎？為什么非得投靠什么人？”

　　“說的自己好像多卓然不群似的，可你還不是接了國王給你的官職？”細雪道，“而且還屁顛兒屁顛兒的操心起人家的糧食問題了?！?p>　　“你說的這是兩碼事，我應了差事那是為了能把積蘇妥善安置下來；至于糧食問題，”蘇任平道，“你覺得糧食問題是‘人家’的事兒嗎？這是‘我們’的事兒?。　?p>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埃比澤姆人了？”

　　“難道不是嗎？已然身處其中，如何能獨善其身？”蘇任平輕輕道，“這里已經(jīng)是我們的家了。”

　　家？

　　曾經(jīng)只是待宰之驢的細雪，聽見這個字眼，又想起了它眷戀不已舍不得出來的那間生起了火爐的小屋，破舊窄小，卻無比溫暖和安閑。

　　原來這就是家啊。

　　細雪眨眨眼，一扭頭，看見積蘇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正站在前方不遠處，看看它，又看向蘇任平。

　　只聽積蘇道：“往東邊走，有馬鈴薯?！?p>　　“太好了！”蘇任平高興地拍拍細雪，道，“咱們今天一定要滿載而歸呀！”

　　積蘇所言不虛。他們兩人一驢走了沒多遠，便找到了一片較開闊的地面，有幾處挖開的小坑，都是剛剛被積蘇挖出的馬鈴薯。

　　“這一片馬鈴薯很多，能挖不少呢?！狈e蘇說著，便又動手挖了起來。蘇任平也跟著忙活著，挖出的馬鈴薯，略微磕磕土塊，便放進了細雪背上的馱筐里。

　　細雪背上馱著兩只大筐，筐里還有幾只大口袋。蘇任平只有一次進迷思森林的機會，他自然得多搜羅些可食用物才算不虛此行啊。

　　只是細雪對于自己身上那兩只幾乎與自己等高的大筐頗有微詞：“我還是只正在成長需要呵護的小毛驢，壓太重的東西，會影響我發(fā)育的。”

　　“我會替細雪分擔的?！狈e蘇在旁邊說道。

　　“他果然能聽懂我的話！”細雪叫道。

　　“你真能聽懂細雪的話？”蘇任平也好奇問道。

　　積蘇搖頭：“聽不懂?！?p>　　莫說細雪，就連蘇任平都不信他這話：“可你明明就是知道細雪的意思……”

　　“我猜的?！狈e蘇言簡意賅。

　　“真的？”蘇任平半信半疑。

　　積蘇最看不得旁人懷疑的目光，更何況還是來自于蘇任平的懷疑。他停下手頭的活計，站定在了蘇任平對面，認真道：“我們桃夭千仞部族，從小就要在森林里接受訓練，最基本的練習便是感受各種生靈，感受風，感受水流。做的好的人，即便不需要語言，也能從周遭環(huán)境里感受到各種信息。動物，也不例外?！?p>　　不像埃比澤姆之國有著發(fā)達的工商業(yè)，桃夭千仞這個部族基本上是看天吃飯，他們生存所依賴的，就只有他們生于斯長于斯的自然環(huán)境，所以敬重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就成為了他們部族的根本。

　　雖然于桃夭千仞來說，這不過是生存所需的技能，可是在旁人看來，尤其是久居城市的人看來，就有些神乎其技了。蘇任平不無羨慕道：“能直接感知自然，感知生靈的動向心思，這簡直就是通靈??！我要是有這本領該多好??！”

　　積蘇眼神澄澈地望著他：“我可以教你?！?p>　　“現(xiàn)……現(xiàn)在嗎？”蘇任平有些心虛。他也就是隨口一說，并沒想真學，而且他感覺自己愚鈍了這些年，想學恐怕也學不會。

　　只是，積蘇這樣認真，要直接拒絕他，蘇任平頗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蘇任平的含糊其辭，卻讓積蘇誤會了。少年頓了頓，道：“那你想什么時候學？我可以先做準備?！?p>　　“我……”

　　蘇任平張口結舌，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卻見對面的積蘇眼神異樣，猛然間伸出胳膊，一把將他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