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于無人喝彩處獨自起舞

　　青嵐等了半晌，卻始終沒等到積蘇的回答。他以為少年已經(jīng)睡著了，可是借著微弱的夜光仔細一瞧，卻分明可以看見少年眼眸里的微光。

　　他一直在睜著眼睛，望向帳篷頂上的某個位置，就好像那里有解決一切難題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似的。

　　這已經(jīng)是在蘇任平找上門來的十天之后了。這些日子積蘇再也沒有走出去過廣場，每日只是沉默而認(rèn)真地排練慶典表演，好像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為了獎金而來的普通參演者。

　　但青嵐知道積蘇絕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樣平靜。

　　而且積蘇昨天晚上還偷偷溜出去了。

　　后半夜，萬籟俱寂，青嵐絕不相信他會在那個時間去見蘇任平。

　　多半是去見凌霜了。

　　就在青嵐以為自己再也等不到回答的時候，忽聽積蘇幽幽開了口：

　　“凌霜不肯說。到時候就知道了?！?p>　　青嵐側(cè)轉(zhuǎn)身，道：“是凌霜不肯說，還是你擔(dān)心我知道了會告訴蘇任平？”

　　積蘇瞥他一眼：“你一定會告訴他吧？”

　　“當(dāng)然。”青嵐也不遮掩，“你總躲著他，他又想聯(lián)系你……這段日子可把我煩壞了。我說，你就和蘇任平見一面吧！總躲著也不是個事兒?。　?p>　　積蘇又沉默了許久，才極其吝嗇地吐出一個字來：“不?！?p>　　真有夠倔的。青嵐無語地看他一眼，轉(zhuǎn)回身去躺平了，道：“對師父我也不能說嗎？”

　　“我還沒有拜你為師?！?p>　　“嘿！”青嵐躺不住了，“咱不是說好了……”

　　“當(dāng)時那么說，”積蘇猶豫了一下，道，“只是為了給蘇任平一個交待……”

　　可還是沒能交待的了。

　　“你以為說拜我為師的話，蘇任平就會放你跟著我，你就可以避免和他見面？”青嵐搖搖頭，“你當(dāng)蘇任平那個奸商會這么容易糊弄？”

　　你當(dāng)時可不是這么說的??！積蘇在黑暗中噘了噘嘴。

　　“我說，你可不能因為我脾氣好，就把我當(dāng)工具人拿捏吧？”青嵐盤腿坐著，“我是惜才，但你再有才也不能利用我，是不是？”

　　被他這么一說，青嵐似乎也覺得自己仿佛沒理了，不由道：“那，你說怎么辦？我現(xiàn)在還沒準(zhǔn)備好拜師……”

　　青嵐極輕極快地一笑，道：“我也不會強人所難，這樣吧，你就跟我說說斗一吧?！?p>　　積蘇奇怪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頓了頓，他又道：“凌霜真的不肯說對手的事?！?p>　　“那時間呢？”青嵐窮追不舍，“決斗這么重要的事，時間總該定下來了吧？”

　　積蘇也坐了起來，看向青嵐的眼睛：“能成為師長的人，除了自身本事，最重要的，得具備高尚的品德，您說是不是？”

　　“是……誒，這跟我的問題有什么關(guān)系？”青嵐一愣。

　　積蘇仍是十分嚴(yán)肅：“那么，高尚的品德之中，包不包括說話算數(shù)？”

　　“包括……”青嵐這才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讓我問你保證，關(guān)于你決斗的事，不能向蘇任平透露一點？”

　　“嗯。”積蘇重重一點頭，“你有德，我才考慮拜師。”

　　“沒問題。”青嵐?jié)M口答應(yīng)了，“我要跟蘇任平透露一個字，我是你孫子?！?p>　　“……”積蘇呆了呆，方道，“冬日祭，慶典表演結(jié)束后，舞臺地下的那個斗一場子，將會舉行重開后的第一場斗一。我……我會是第一個開場的?！?p>　　青嵐脊背繃緊：“居然會選在冬日祭這天，看來……”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生出些不太好的預(yù)感。

　　冬日祭的時候，喚醒廣場不僅人多擁擠，而且更重要的是，以國王、宗主、宗相為首的貴族們屆時也會到場。

　　雖然這事兒答應(yīng)了積蘇不可以跟蘇任平透露一丁點兒，但是……是不是得讓宗相和國王知道呢？

　　其實青嵐還是多慮了。

　　在他糾結(jié)著的時候，宗相的親閨女晴方，卻早已將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蘇任平。

　　“斗一的事兒，我問過曦……陛下了?！鼻绶轿罩恢粺艋\果在手心里來回揉搓著，似乎還沒想好要不要吃掉它。

　　蘇任平從她手里拿過燈籠果，大拇指按在燈籠果的頂端，指甲輕輕往下一按，便將燈籠果的外皮破開一個小口子。

　　頓時，水果清香且微辛的氣息，裹挾著飽滿的水氣迸裂而出，充盈了斗室。

　　蘇任平將燈籠果的薄薄的果皮撕扯開來，從里頭掏出一瓣肥厚的“月牙”，遞到了晴方嘴邊。

　　晴方一張口咬了進去，頓時忘了原本要說的話，只笑瞇瞇地口齒不清道：“好甜！”

　　“那就多吃點兒。”蘇任平把燈籠果皮完全剝開，掏出所有的橘瓣，正要再掰下一瓣來，卻被晴方接了過去，道：“我自己來。”

　　晴方將所有的橘瓣一分為二，將一半塞到了蘇任平手中，道：“你怎么不問我？”

　　“問你什么？斗一的事兒嗎？”

　　“現(xiàn)在難道還有其他事兒嗎？”

　　“有啊，”蘇任平一笑，拈起一瓣燈籠果，在晴方面前晃晃，“吃果子?！?p>　　“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晴方皺了皺眉。

　　“難道吃果子還不正經(jīng)嗎？”蘇任平將那一瓣燈籠果放進嘴里，慢慢咀嚼，讓飽滿甜潤的汁水充盈在唇齒之間，“真的甜……水果的甜，能一直甜到心里去，一直甜好久好久，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滋潤吧？”

　　晴方緊緊盯著他，一言不發(fā)。

　　蘇任平瞇著眼睛細細嚼完嘴里的果子，又掰下一瓣來，正要放進嘴里，忽然瞥見晴方的臉色，遂笑笑，把那一瓣果子遞了過去，道：“你吃?！?p>　　晴方把他的手推開，嚴(yán)肅道：“你難道不擔(dān)心積蘇了嗎？也是，無論積蘇怎么選擇，于你都沒什么損失，所以你才這樣悠哉悠哉，是嗎？”

　　積蘇參加斗一，贏了可從此擺脫“釘子”，蘇任平便跟著安全了；若是輸了，以斗一的殘酷，積蘇多半會殞命斗一場，那么蘇任平照樣也會安全。

　　積蘇不參加斗一的話，以他言出必行的性格，絕對會遠離蘇任平，再也不見面，免得受“釘子”控制誤傷了蘇任平。

　　但是，“釘子”一旦被下，就一定會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控制被下“釘子”的人，這樣的話，積蘇若想保證不影響蘇任平的安全，恐怕就得……自殺？

　　念及于此，再想想積蘇那個鉆牛角尖的倔樣子，晴方再也坐不住了，將手中燈籠果往桌子上一拍，霍的跳起來：“蘇任平！你是想逼積蘇去死嗎？你的心也太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