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學生涯是在離家三里路程的村小學度過的，一個很普通的五年制農(nóng)村小學：上洲小學。學校面積不大，教學樓是一棟只有六間教室的二層樓房，里面沒有電燈。一年級到四年級，我的學業(yè)大體上順順利利，成績也在班級位居前三甲。在我上一至三年級時，覺得五年級是那么遙遠，那么高不可攀，五年級的學習內(nèi)容也一定很難。作為畢業(yè)班，過完小學最后一個暑假，那些哥哥姐姐們就要成為初中生了，我心生羨意。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我也升讀五年級了，好在我的學習還能跟上。
可是好景不長，一件對我影響深遠的事情就要發(fā)生。在我那一屆將要小升初時，恰逢全縣所有小學轉(zhuǎn)為六年制的教育改革，我們班只有一半人能上初中，而剩下來的則被強迫留下來讀所謂的六年級。這個消息是五年級下學期四月份的一天，語文老師邊擦黑板邊向我們宣布的，原話大意是這樣：今年要留一部分人下來念六年級，前十名和后十名以及年齡偏大的才會升入初中，之前沒好好學習的現(xiàn)在想努力都來不及了。當時聽了這話，我心里非常驚訝?！傲昙墶边@個詞我只在電視上才聽過，我們小學一直都只有五個年級，怎么偏偏到我們這屆就要變樣？不過我那時候?qū)Υ瞬惶谝?，因為對自己的成績排在班級前十還是有信心的。整個五年級，語文考試我?guī)缀醵际前嗬锏谝?，?shù)學雖略拖后腿，但也不算差，也常考九十多分。
終于等到了畢業(yè)考的這天。考試時我答題順利，感覺發(fā)揮正常?？墒?，等到畢業(yè)考試成績下來，我語文75分，數(shù)學93分，班級排名第九。由于這次考試尤為重要，家長們都很關(guān)心，所以語文老師提前把前十位名單的成績泄露給了與他同村的部分學生家長，然后同學轉(zhuǎn)告給我們。第一名梅明敏，第二名洪秀，其他的還有蔣軍軍、盛紅星、陶飛蘭、李三桂、李明......仍記得當我從好友蔣軍軍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雖然感到很失望，尤其對于一直引以為傲的語文成績很不滿意，但是覺得只要能升學，這個成績也能接受，畢竟升初中之后，誰還看你小學成績呢？那天下午，我們班所有同學被要求回家去取戶口本。我急匆匆返家，家里沒人在，一個人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才找到戶口本。回校后，全班同學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聽著老師輪流報著可以順利畢業(yè)的學生名字，去填相關(guān)的升學表格資料。梅明敏，洪秀，蔣軍軍....排名在前面幾位的同學陸續(xù)被叫上前去，他們都顯得很高興。我心里萬分緊張，期待著報到自己的名字。作為第九位，數(shù)學老師終于依序報出了我的名字，我正要站起身開心地上前去，當時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梅務(wù)彬卻突然說：“潘丹華啊，他留下來?！睌?shù)學老師顯得遲疑了片刻，卻并未表示質(zhì)疑。我已經(jīng)忘記當時聽到這句話時自己心里是多么驚訝、無助、難受和迷茫，之后老師說了什么，同學和我聊了什么，我大多已經(jīng)沒印象了。只記得最后，那些能升初中的幸運兒被允許先回家，而我們這批留下來的難兄難弟難妹們還在教室聽老師“洗腦”，大概說些六年級可以學文言文、學新課文之類的話。不一會兒，耳邊傳來陣陣歡聲笑語，我坐在窗戶前，側(cè)頭看到不遠處校外馬路上即將成為中學生的他們，開開心心地在回家的路上說著笑著，幾乎是要跳起來的樣子，我心里非常嫉妒和痛苦，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他們那樣可以在今天順利畢業(yè)??！想到接下來幾乎等于留級的漫長一年，不知道該如何熬過去。其他人沒能升學也罷了，但是明明我是第九名，為什么還被留下來？明明知道自己被老師坑了，可是弱小的我卻不敢抗爭，也不懂得怎么去維護自身權(quán)益。從考完試那天起，我就沒想到自己會有被留下讀六年級的這一刻。心里的不甘、怒火無處發(fā)泄。當時我非常痛恨語文老師的這一決定，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立刻改寫并拖慢了我之后的人生進度。那天我還跟坐在身旁的同學說：“我想站起來問老師，我明明是第九名為什么還被留下來？”同學阻止了我，叫我接受現(xiàn)實。其實，這個問題當時自己心里也有答案：我那時候語文成績班里最好，最討班主任語文老師喜歡，倘若我升讀初一了，剩下的那部分同學基本都是成績平平，語文老師上課也會索然無味；而且我只得了第九，不是前三那樣很靠前的名次，排名表更是只有老師那里才有，沒有張貼公布出來，所以他才敢公然違反規(guī)則。而三年后，當我們中考成績出來后，但是所在的初中學校也一直沒有張貼所有學生的分數(shù)和排名，莫非他們也想暗箱操作，私自劃分縣一中指標名額么？此是后話，按下不表。
回到家，我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了媽媽。記得媽當時愣了好幾秒，一直以來她都以我為傲，如今卻是這個結(jié)果，確實是意料之外?？赡芪乙蚕氚参肯滤?，就轉(zhuǎn)述了剛剛班主任在班上說的一句話：“老師講了，明年就算考零分也能上初中?！睕]想到，媽立刻回了句：“考零分進去又有什么用呢？”我無言以對。好在媽也沒有怪我，只是臉上寫滿了失望。
很快到了八月三十號左右，是開學的時間。村里與我一塊玩大的潘慧慧，本來他也和我一樣屬于被留下來的那批，但是他家人托本村的一個初中老師幫忙，把學籍報到了初中，所以他那天就隨這個老師去鄉(xiāng)里報名（我當時并不清楚個中緣由）。我聽說了，非常激動，以為只要交了報名費，自己也能上初一了。跟二姐說了，她知道媽平時把錢放在哪，拿了兩百塊錢給我，同意我也去報名。于是我興沖沖地跟著慧慧他們一起去鄉(xiāng)里，他們騎車，我則跟在后面跑步。跑了大概十分鐘，剛剛出村，卻被媽媽截住了。也不知道聽誰說的，她知道了我跟著去初中報名這件事。媽和村里那個老師聊了好一會，最后和我說去了也報不了名，只能去村頭小學上六年級。于是，她領(lǐng)著我朝那個我已經(jīng)待了好幾年并且感到十分厭倦的學校去，而當時我的心里也非常不甘和無奈。
到了學校，我沒好意思也沒心情直接去面見老師報名，因為這個六年級對我來說就是留級一般的恥辱，何況按照排名我本可以入讀初中的。媽媽一個人去的教室，我自己則到教學樓后面閑逛，還是有太多的厭煩和憤恨，實在不想又要在這里待上一年，本就該升初一的。記得期間還遇到了和我一樣也被強制上六年級的同學張良馬，閑聊了一會。他好像對留下來一事不如我這般心情沉重，有些坦然。大概因為他和我情況不同，因為按規(guī)則我是原本可以升初中的，而他卻不是。
拿到課本后，翻看了下，確實跟之前五年級課本不一樣了。語文書里加了許多之前沒學過的課文，真的有了文言文。數(shù)學倒差不太多。這時心里也好受點了。有詩嘆曰：
自小語文無人敵，引以為榮光芒披。
關(guān)鍵一役反折戟，授業(yè)恩師又算計。
家中無錢無關(guān)系，再讀一年只為你。
遭此不公吞惡氣，小學六年又加一。
一載光陰轉(zhuǎn)瞬逝，太多回憶腦中記。
昔日玄奘西行路，多災多難八十一。
我輩三十余年過，坎坷之路讓人奇。
今朝只求平安過，不為富貴只為寧。
這天之后的事我就毫無印象了，下章開始說正式讀六年級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