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唱 I
身子累得十分沉重,連帶著夢都變得渾渾噩噩起來。
“咱們就比騎馬!你瞧,什么時候到了小溪邊的柳樹就算誰贏!”眼前,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年輕女孩兒搖了搖手中的韁繩,騎在一匹小白馬上指著不遠(yuǎn)處的柳樹,頷首笑道。
我清楚地看到那是我的小白馬,也清楚地知道那個女孩兒就是我。
“好啊,比就比!”一陣好聽的男聲如沐春風(fēng),這聲音既陌生又熟悉,我卻怎么也想不起那是誰。
“駕!”我迎著燦爛的陽光笑得十分開心,雙腿一夾揚(yáng)起了馬鞭,小白馬便奔跑了起來。
不愧是我的小白馬,別看身形比一般的汗血寶馬小,可這跑起來絲毫不減速度。
依靠著熟稔的馬技,我比他率先沖過了那顆歪脖子柳樹。
“哈哈哈......”我咯咯地笑著,回頭想要看看他的臉,卻只看到了一抹白色。
我蹙了蹙眉,正想著這人究竟是誰,卻突然感到一個踉蹌,小白馬的馬蹄似乎絆在了石子上,直接把我甩了出去。
“啊——”我驚呼道,后背一陣劇痛跌在了草地上,這跌落下來我本就感覺渾身都要散架,眼前卻是小白馬就要落下的馬蹄。
摔下馬尚且可以修養(yǎng),可若是被小白馬踩著了許是一輩子都走不了路。
“??!”我緊閉雙眼,渾身都縮在一起。
“泱兒!”一陣熟悉的聲音闖入,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降臨,倒是一陣溫暖包裹住我的身體。
我微微一怔,身上感覺被壓著,馬蹄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我安全無恙可他腰部似乎涌出了血。
“你——”我無比震驚地看著身上的男人,卻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他并不是剛剛與我賽馬的男子,因?yàn)樗砩洗┲氖且灰u玄色金邊長袍,發(fā)冠也是玄色的,他似乎很喜歡玄色。
“你是誰啊......”末了,我輕啟唇喃喃著。
“泱兒,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身子猛地一怔,剛剛的草原之景消失不見,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個陌生的小院。
“什么故事?。俊蔽业穆曇粲兄┰S稚嫩。
“從前有一個叫壺坊的地方,里面住著一個小王子和小公主?!?p> “小王子與小公主都覺得壺坊悶得很,便約定好一起逃出去離開壺坊。”
“但是小王子說他需要完成一些事,事成之后便帶公主離開?!?p> “公主很開心,日日夜夜地等著小王子,等著小王子帶她離開?!?p> “小王子終于回來了,但他卻說他不離開壺坊了?!?p> “他不僅不離開壺坊,還不許公主離開?!?p> “小王子說他的母親便是為了離開壺坊將他拋棄,他已經(jīng)被拋棄了一次,不許小公主再拋棄他一次?!?p> “他只好緊緊捏著小公主的手,緊緊捏著,一刻都不愿放手?!?p> “小公主的手越來越?jīng)?,越來越冰?!?p> “公主怎么了?”我聽得入神,急忙道。
“公主只是病了,她很快便好了起來,還向王子許諾,愿意一輩子陪在他身邊?!蹦侨诵α诵Γ^續(xù)講著。
“還好還好,”我這才松了口氣:“公主應(yīng)該原諒他了罷,否則她也不會放棄逃離和他在一起啦?!?p> 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知做了多少個夢,我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娘娘?”
耳邊響起陌生的聲音,我緩緩睜開眼,一張有些上了年紀(jì)但是面色和善的女子的臉。
“?。 蔽乙惑@,睡意全無,慌忙用被子裹住自己,“你是誰?”
“娘娘,”她皺了皺眉,十分關(guān)切的模樣:“奴婢是未央宮芳云,您的貼身侍婢啊?!?p> 芳云?
我一愣,記憶這才緩緩回到我腦子里,環(huán)視了一周未央宮金碧輝煌的裝潢,這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昨天我已經(jīng)入了宮,做了皇后,眼前的這人就是昨晚給我和洛殷離端合巹酒的宮女。
“噢噢,”我略有歉意地應(yīng)了聲,羞愧道:“我、我忘了……洛殷離呢?”我發(fā)現(xiàn)偌大的床上只剩我一人,昨夜狼藉的地磚如今也十分干凈,昨夜的纏綿仿佛都是一場夢。
“娘娘,陛下卯時便上朝去了,”芳云貼心地幫我把高頭履穿好,端來了一盆玫瑰花水和一碗湯,一切動作行云流水、有條不紊,不愧是宮里的老人,“娘娘,陛下知您勞累了,便吩咐了滿宮將今早覲見您的時辰改成了今日未時三刻?!?p> “???噢噢……”洛殷離倒是真會說話,勞累?若不是昨晚——我也不會現(xiàn)在渾身酸痛,也不會到了巳時三刻才醒了過來。
“娘娘,這玫瑰汁子是剛泡好的,您剛醒來泡泡手疏通疏通筋絡(luò)……”芳云貼心地將柔軟的毛巾打濕一半,輕輕將我的手放入水中,一點(diǎn)點(diǎn)將水撩在我的手上,不得不說這宮里的人當(dāng)真是會伺候人,我私心想著。
“娘娘,如今您入了宮,尚儀說過的話您可要記住了,娘娘從今以后啊稱呼自己要稱‘本宮’,稱呼皇上要稱‘陛下’,更不能直呼陛下的名諱,”芳云邊替我擦手邊柔聲說,“您萬不能錯了規(guī)矩,落人話柄。”
“我——本宮知道了……”我垂下眸,訕訕道。
“娘娘,這是陛下特意吩咐高公公送來的補(bǔ)湯,您快趁熱喝了吧?!?p> 看著那碗香噴噴的蜜棗烏雞人參湯,我卻是沒什么胃口,“姑姑,我沒胃口?!?p> “娘娘,您稱奴婢芳云便是。”
“哎呀芳云,我是真的沒什么胃口,我也不喜歡總是本宮本宮的叫著,你就讓我自在點(diǎn)兒吧。”我站起身,推推芳云,是在覺得這些稱呼太過拗口,搞得我渾身不自在。
“娘娘!”
“我答應(yīng)你,人前人后我一定遵禮,若是只有你我,我便自在些?!?p> 許是看到我可憐巴巴的眼神,芳云只好為難地應(yīng)了下來。
來皇宮之前便聽人說洛殷離派來近身伺候我的宮人芳云是御前伺候過他的人,既會說話又會伺候人,是宮里德高望重的姑姑。
“娘娘,今日下午各宮娘娘覲見,您可要給各宮娘娘準(zhǔn)備些禮物?”
“禮物?我哪有什么禮物?”我嘗了嘗那桌上的豆瓣鯽魚。
“陛下賞了許多奇珍異寶,未央宮的庫房都要被堆滿了呢。”
“真的?”對上芳云笑眼盈盈的模樣,我眨了眨眼,有些驚訝。
“娘娘若不嫌棄等下隨奴婢去庫房挑選挑選?”
“好啊,我還從未見過那些奇特的寶物呢?!?p> 很快便捱到了下午,芳云早早便招呼了墨湘、墨笙兩個丫頭替我打扮。
宮里的規(guī)矩真是多,那件銀紋繡百蝶木槿度花百褶裙明明十分好看,卻還是被芳云連說帶哄地?fù)Q成了那件大紅色的云紋牡丹縐紗袍,美其名曰牡丹乃百花之王適合一國之母,我瞧著那金絲云紋牡丹只覺俗得很。
后來看到了幾支素凈卻不乏雅致的簪子,心里知道芳云定是又要說嘴,我便乖乖地將嘴邊的話咽回肚里,十分乖巧地坐在銅鏡前任由她們幾個擺弄。
墨笙那丫頭十分活潑機(jī)靈,凈挑了些俏皮的樣式,粉絮海棠流蘇耳墜、金鑲珠石云蝠簪都是她替我選的,墨湘倒是與我的想法相似,喜歡些雅致素凈的首飾,只是她們的想法最后也被芳云一一駁回,最終還是選定了一四頂鳳冠,造型奇巧、制作精美,上面還鑲滿了珍珠寶石,不過我還是得償所愿的在發(fā)髻旁簪上了支洛殷離送我的禮物中我最喜歡的白青玉木槿鳳釵。
我瞧了瞧墨笙與墨湘兩個丫頭,心想以后一定要多賞她們些她們自己喜愛的首飾。
“其實(shí)娘娘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墨笙歪歪頭看著銅鏡里的我,稱贊道。
“真的?”我笑了笑,其實(shí)之前我便發(fā)現(xiàn)其實(shí)紅色很襯我,只是不知怎么我一看到那紅色便不舒服。
“娘娘,待會兒可是您第一次接受各宮娘娘的朝拜,您可一定要——”
“言語既不冒犯又不示弱,態(tài)度既要溫柔又要樹威風(fēng),芳云你都說了幾遍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啦。”
“好好好,奴婢不說了,娘娘小心著便是了?!?p> “嗯?!彪m是爽快地點(diǎn)點(diǎn)頭,可我這心里依舊是七上八下地打怵。
倒不是我懼怕什么人,只是第一次接觸這些在后宮浸淫多年的女人們還是會擔(dān)心,更何況會見到——德妃。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忘記德妃。
哥哥牽掛了多年的女人。
那顆火齊珠,還在我的宮里。
有時想想,我都不知自己該怎么見德妃。
她是哥哥喜愛的女人,卻也是我夫君的女人。
她與哥哥兩情相悅,在宮里卻深受我夫君的喜愛。
一想到這兒我心下不免酸澀,可皇后終歸是皇后,我既選擇了這條路便已是想到了這條路以后會多難,不管多難,我都要走下去。
這想法十分勇敢,直到——
“臣妾等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