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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公主殿下千千歲

番外3 云中錫 懷瑜瑾

長樂未央:公主殿下千千歲 雙仨 15877 2024-02-23 15:23:12

  番外3云中錫懷瑜瑾

  他一輩子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能娶自己心愛的女孩兒了,他喜歡五公主喚他云錫哥哥,喜歡五公主拉著他的手逛長街,喜歡和五公主一起吃她最喜歡的桂花糕。

  最喜歡的,是自己一遍遍呼喚著她的名字。

  阿泱,阿泱。

  楚家有他的大哥楚承禮,他甚至不是庶子,只能說是一個私生子。

  從他記事起他只知道自己叫楚云錫,是楚家的二公子,自己的父親是楚碩大將軍,至于自己的娘親什么的他一概不知。

  不過他小時候倒也沒遭過什么罪,自己雖不是嫡子,但楚夫人對他和大哥倒也不偏不袒,父親對他不錯,夫人也不錯,自己的大哥也從不因為自己的身世而欺負他,甚至在小時候被一個小廝欺負,楚承禮還站出來維護他。

  可他總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活在楚府,他一直都小心翼翼,他飽讀詩書卻從不沾染政事,想必朝堂政事他更關(guān)心些風流雅事,從前因避諱他是不敢,可如今他在古今詩書中倒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物。

  花鳥魚蟲、琴棋書畫皆是他所愛之物。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朝堂上人人阿諛奉承的笑臉。

  自己的一生平淡喜樂,娶五公主大概是他這輩子最讓他心潮澎湃之事了。

  五公主要跟隨皇帝去塞罕壩秋獵,他只要在隱都等上半個月,他就可以娶她了,他還在自己的府邸里種滿了木槿花,就差女主人欣賞了。

  只是不知怎么父親突然就帶他下江南,去了姑蘇一處名為瀆川的地方,在那里,他見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起初他是不信的,但一看到那個女子深邃的栗色眼睛他便知道她定是他的母親,他隨了母親的栗色眼眸,小時候還因為這件事被人議論。

  是因為母親病重在身,楚碩才帶了自己來瞧上一眼。

  自己的母親不僅僅是樓蘭人,而且還是樓蘭的公主,名為秋嵐蘇吉。

  可是秋嵐公主不是二十多年前從樓蘭和親而來的公主嗎?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曾經(jīng)和秋嵐公主是相好,甚至還生下了他,更沒想到秋嵐在生下他一年后便被強制送進了宮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自己跑了出來,好在皇帝沒有繼續(xù)追究,可天有不測風云,秋嵐如今病重在身、氣息奄奄,只留了一口氣見自己的兒子最后一眼。

  此次之事過于震驚,以至于他在瀆川渾渾噩噩的好幾日沒有回都,只能靠書信和已經(jīng)回都了的五公主聯(lián)系,等他再回到隱都時,祁朝已經(jīng)有了新帝。

  登基的竟然是八皇子。

  八皇子是五公主最喜歡的兄長,想必她心里也開心極了。

  可是成親的旨意一直都沒有下來,皇帝的表現(xiàn)也異常古怪,朝堂之上再也無人敢提先帝曾下過的賜婚旨意。

  可無論前路再怎么布滿荊棘,他一直相信只要和五公主站在一起,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他不怕皇帝的百般刁難,他怕的是五公主的默不作聲。

  當她哭訴著一切的時候他只想帶她離開,他來不及怨恨洛殷離,只想讓公主離開隱都,他不忍看公主落淚。

  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不想讓她落一滴淚。

  當藍公子私下告訴他公主已經(jīng)策劃逃跑許久,他十分開心感動,他不知道這件事究竟能不能成功,但他知道公主選擇了他,這便夠了。

  可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終究還是失敗。

  玉門關(guān)外,那是他第一次覺得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發(fā)展了,他沒想到陛下會追到玉門關(guān)外,更沒想到陛下會負傷。

  他身為祁朝子民,即便洛殷離再陰狠狡詐,他也不該眼睜睜瞧著洛殷離命懸一線而無動于衷。

  可這是他第一次猶豫。

  阿泱就這么跪坐在地上懷里抱著陛下痛哭流涕的模樣他全看在眼里,他顫著唇紅著眼,卻說不出一字一句。

  活了二十多年,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想自私一回。

  若洛殷離救不回來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和阿泱永遠在一起了?

  可是他還是沒有。

  他最愛的就是阿泱,陛下死了阿泱悲痛欲絕,那他也不會好過的。

  他這一生,不過都是為她而來。

  命運再一次和他開了玩笑,他將泠鳶送回樓蘭后便馬不停蹄地趕回隱都,他不怕粉身碎骨,只想再看阿泱一眼。

  可他還是要娶另一個女子了。

  沈熙雯模樣端正秀麗,家世雖不如楚家可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庶子,他更是聽說沈熙雯愛慕自己已久。

  他尚且是個愛而不得的人,根本不想再拖另一個女子下水。

  “對不起沈小姐,”大婚之夜,忙完了所有的禮節(jié)他疲累至極、眼下發(fā)青,房內(nèi)他始終與沈熙雯保持一尺的距離,“我與陛下之齟齬,平白連累了你?!?p>  沈熙雯看樣子也很累了,但她始終掛著絲暖笑:“楚家是爹爹一早看上的夫家,我與爹爹一直對陛下感恩戴德。”

  “我不過是楚家的庶子,嫁與我——對沈大人的官宦之路沒有半分幫助,”楚云錫垂下眼瞼,“而且我心里一直有個女子,恕我不尊,沈小姐,我恐怕無法再接受另一個女子了?!?p>  沈熙雯臉上雖還掛著笑意,可已有些勉強,她扯起嘴角:“無礙,楚公子,嫁與你一直是熙雯閨時的夢,如今熙雯心想事成,便不會再多求。”

  楚云錫沒想到沈熙雯會如此說,從那以后起,楚府的抱石齋一直是沈熙雯居住,而他則一直居于西側(cè)的小乘閣,兩人始終相敬如賓。

  “楚公子很喜愛木槿嗎?”沈熙雯發(fā)現(xiàn)楚云錫每日都會站在楚府的木槿花圃下幾個時辰,午膳間忍不住發(fā)問。

  “莫恃朝榮好,君看暮落時。你也覺得木槿不應是人們喜愛之花?”

  “怎會,木槿雖朝開暮落卻是花團錦簇,人一生若有那么一時轟轟烈烈,便極好。”沈熙雯淡淡一笑,道。

  在楚府又過了十日,這十日他日日都對皇宮牽腸掛肚,有時茶不思飯不想,一心全都在阿泱身上,一日他路過抱石齋的木橋,瞥見沈熙雯正與身邊的婢女不知在樹下鬼鬼祟祟做什么,走近一看,原來是沈熙雯正親手將一朵開得大好的木槿花埋進土里。

  “你在做什么?”

  “楚公子?”沈熙雯微微一驚,慌忙起身,慌亂之中白凈的繡花鞋還沾了點兒泥,兩人名為夫妻,卻好似比朋友還陌生。

  “好好地你埋花兒做什么?”楚云錫不解且有些惱,那是他最愛也是阿泱最愛的白色重瓣木槿,江南移植來的白色重瓣木槿唯獨活了這一株。

  “公子莫惱,”沈熙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身邊的婢女終于忍不住道:“是夫人見這落花,擔心公子瞧見心堵才想著把這花兒給埋進土里的?!?p>  “不得胡說?!鄙蛭貊q紅了臉。

  楚云錫微微一愣,輕聲道:“落花而已,埋它作甚。”

  “木槿雖朝開夕落,但這青天白日的卻突然落了朵開得正好的木槿,我怕你見著會覺不詳,所以才……”

  楚云錫看向那不大的小坑,果真是多開得最盛的木槿,著實不該在青天白日就落,他想起了不日就是阿泱的冊封禮的日子了,他輕嘆了口氣,或許這不祥之兆是真的,他無奈且悲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更是心有愧疚,末了他淡淡道:“你是楚夫人,這種小事不必親自做?!?p>  楚夫人三字好似點亮了沈熙雯眼里的光,她十分開心地環(huán)著手本想與楚云錫多說兩句,換來的卻也只是他孤寂落寞的眼神。

  “公子,您若真心喜歡她,就去找她吧?!鄙蛭貊┹p輕笑了笑。

  “她不會跟我走了。”楚云錫記得玉門關(guān)外她痛哭流涕要留在洛殷離身邊的模樣。

  “不試,何嘗不會?”沈熙雯笑著答,心里悶悶的,她好像是在說自己:“人總歸要試一試的?!?p>  試?以阿泱的身份,哪有什么機會讓他試?

  “也不過是個天子罷了,我相信公主定愿和你走?!?p>  “你知道?”楚云錫一愣。

  “我與公子夫妻一體,自然知道?!?p>  “這是死罪?!?p>  “我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嫁給你都是我磨了爹爹許久,身為妻子,我自是不愿讓你離開,可身為愛人,我愿讓你開心快樂,只有你幸福,我才會真正開心?!?p>  “熙雯,”楚云錫沒想到沈熙雯會說出這種話,“對不起,嫁給我讓你受委屈了。”

  “我愛的就是這樣的楚公子,若你突然不愛公主了,我反而會覺得你不像是我心中的那個公子了,”沈熙雯眼眶微紅:“看來我的眼光一直沒錯,小時候隱都人人都傳楚二公子溫潤如玉卻花心風流,我看來都是無稽之談?!?p>  “傻子?!蹦┝?,楚云錫眼底漸有氤氳,緊緊握住了沈熙雯的手,笑了笑。

  沈熙雯同樣笑了笑,有些哽咽:“只消一點,我只愿聞楚二公子失蹤,不愿聞其暴斃。”

  沈熙雯的話終究打動了他。

  他此生最幸福的事就是中秋節(jié)他拉著公主的手走在宮中的巷子里,那時他離幸福最近的時候。

  即便是遭受水刑。

  躺在冰冷刺骨的鐵板,上面陣陣寒氣直逼體內(nèi),一張張濕透了的黃宣紙鋪在自己的臉上,即便先前屏住了呼吸,此時也會下意識地喘氣,感受到胸腔火辣辣的痛,他緊緊閉上了眼,耳邊公主陣陣的哭求聲也逐漸被嗡嗡的耳鳴聲所淹沒,他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勾起了唇角,阿泱,對不起,這輩子,我還是沒能帶你走。

  那出走江南的一個月太漫長了,這一個月里我不光得知了驚天的秘密,更是丟了你??墒敲鎸渌访噪x的身世,我還是選擇了與你遠走高飛,阿泱,你對于我來說永遠都是不二的選擇啊,我從不后悔做了這樣的選擇,只盼的下輩子,你我都出身于布衣之家,也做一回平常夫妻,恩愛相守到白頭。

  他本來還想與她成親后帶她去看一次瀆川的木槿花海,如今沒機會了,他只能在公主耳邊喃喃著他的愿望,只是那樣的花海,用語言是描述不出來的。

  那日全身的折磨讓他沒了意識,再次醒來之時,一切都變得陌生無比,從前的記憶好似都被籠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迷霧,他好想穿梭過去卻十分艱難。

  周圍的人說他叫帕爾哈提蘇吉,是樓蘭國王的兒子,從小在江南長大所以中原話說的極好,穿衣打扮也十分中原化。

  他的中原名字叫墨懷瑾,懷瑾瑜而握蘭桂者,是個好名字。

  他還結(jié)識了個叫天樂的男子,他同樣是中原人,他們二人在學識見解上異常的契合,很快在樓蘭就成了朋友。

  天樂不僅僅通讀詩書、博學多識,在軍事上也多有見解,許多軍事政事都是天樂出的主意。

  那日他聽聞有幾個中原酒商要造反樓蘭,在他們商討薄荷價格之時他一直坐在屏風之后,一個姑娘的身影深深吸引住了他。

  “哎老板,您這薄荷一兩三十文錢是不是太貴了?”

  墨懷瑾聞言稍稍一頓,順著屏風看去,是一個白衣女子正在和薩迪克、薩迪爾——樓蘭最大的果農(nóng)侃侃而談。

  “這位小姐,薄荷是我樓蘭的獨產(chǎn)藥材,又生在這冰原之上,本就不多得采摘更是不易啊……”薩迪克操著蹩腳的中原話磕巴道。

  “可這薄荷去年的時候還是二十一文錢,這突然漲了九文錢——老板,您可別小瞧這九文錢,我們藍家來貴國買的可不是一兩二兩的東西,這一兩便貴了九文錢,那我們買一石薄荷那可足足貴了近二十兩銀錠了?!?p>  墨懷瑾微微蹙眉,他從未見過一介女子能在生意桌上夸夸其談,有些驚愕。

  “老板,祁朝人雖然都喜歡慷慨解囊,但這生意便是生意,藍家在隱都能有如此好的名聲講究的也就是一個認真,對每一文錢都是十分認真的,”女子得意地挑了挑眉:“要不這價格——你們再考慮考慮?”

  “藍公子,我與弟弟商量了一下,這個數(shù)您看可行嗎?”薩迪克比量了個八。

  “這樣吧藍公子,您先開個價,我與弟弟再看看是否可行?”

  “二十二?!迸訆Z口而出。

  “這、這位姑娘,這二十二文錢連個成本都拿不下來,您別開玩笑了?!?p>  “老板,我知道這薄荷去年的價格是二十文錢,我也知道這薄荷采摘十分不易,冰原更是難行,不過這二十文人力費肯定是夠了的,不過我也知道,今年寒冬連發(fā)雪災,祁朝也沒能幸免,這薄荷的產(chǎn)量多少會低些而這人工費也會高些,”她字字擲地有聲,絲毫不像是閨中養(yǎng)尊處優(yōu)出來的大家閨秀,“可是我也是聽說貴國的農(nóng)商們都開始研究養(yǎng)殖薄荷,王室更是撥了款資助農(nóng)商,這薄荷的成本想必也是有所下降了?”

  “這位姑娘,我們的確正在著手養(yǎng)殖薄荷,可還未見成效,這一批供祁朝的薄荷都是我們雇人去冰原上采摘的?!?p>  “更何況姑娘剛剛不是也說了一兩貴了幾文錢一石便是千金之數(shù),您這的確會讓我們損失不小?!?p>  “哎,哪里的話,我們自然相信貴國不會在貨的質(zhì)量上作假了,可一直與我們祁朝交好,往大了說這西域六國各個都依附祁朝,但祁朝唯獨與貴國關(guān)系最為親近,往小了說藍家也是與貴家往來密切稱得上朋友,我們祁朝人更是講究一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這樣,我們各退一步,二十三文錢,你瞧如何?”

  “這——這樣,姑娘,您先等我們再做商議,如何?”薩迪克兄弟倆開始竊竊私語地商量著,而對面的女子正和藍亦安咬著耳朵,黑溜溜的眼珠寫滿了得意,墨懷瑾不自覺地笑了笑。

  “藍公子,這位姑娘,”兩人雖為樓蘭人,許是因為經(jīng)常與祁朝人往來生意,所以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些中原人才有的謙卑有禮,“剛剛我們也商議過了,祁朝與我們樓蘭一直往來密切,我們也不與二位兜圈子了,二十四文錢,您看怎樣?”

  “老板,我呢也看得出兩位老板也是禮儀之人,只是看起來你們還是少去祁朝,說來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們祁朝呢講究很多,這四啊在我們中原話里很是不吉利,我們祁朝人都避諱的很,這做生意是友誼第一,錢財?shù)诙蛨D個吉利,我還是堅持就二十三文錢,你們看——”

  “那就這么定了?!?p>  “那太好了!”女子站起身來,端起眼前的茶杯:“那我就在這里以茶代酒,謝謝兩位老板,也祝樓蘭與我們藍家往后更加親密,生意越來越紅火!”

  “真是抬舉我們了,藍公子,起先是我們冒犯了,敢問這位小姐尊姓大名,可是藍家的新夫人嗎?”

  “我叫藍泱兒!是他妹妹!”

  “藍公子,您有這樣花顏月貌、能言巧辯的妹妹您怎么也從未提起過?”

  “不過是自家小妹的頑皮之語罷了,兩位莫要介意。”

  原來是妹妹,墨懷瑾頷首。

  幾人很快就離了圓桌,墨懷瑾倒是對那個女子起了好奇,那日碰巧碰見她進了自己的花房,他便緊跟了上去。

  “還真是在屋子里種花!”剛走到屋子的門口,便看見這滿屋子的花兒,活脫脫的一個花房,各式各樣的花兒各個艷冠群芳,與屋子外的寒冬形成鮮明對比,想必那皇宮里的御花園也不過如此。

  “泱兒,這是我們新國王上位后特意吩咐我們做的呢,還特意派了花匠養(yǎng)殖?!?p>  “那是——木槿嗎?”看到沿著墻擺著的一盆盆木槿樹,她驚喜。

  “呃……好像是吧,反正是祁朝來的花兒,名字好像就叫木槿!”阿櫻思索片刻便肯定地點點頭,她的中原話雖然發(fā)音標準但還是有些蹩腳,有的名字從她嘴里說出來便十分生硬。

  “怎么會在這里種木槿?”她興奮地跑過去,看著那一盆盆雪白的木槿花,花瓣純凈雪白,花瓣根部與花蕊都是鮮艷的紅粉色,一時間她贊不絕口:“這是白色重瓣木槿!蠻珍貴的品種,仿佛只有祁朝江南才可得?!?p>  最素凈美麗的木槿花,白色是她喜愛的顏色,白色重瓣木槿也是她最愛的一種木槿。

  “這——這些我也聽不懂,但據(jù)說好像是很珍貴,是國王命人白日黑夜地從祁朝運來的,耗費資金巨大,他也十分喜愛,可是——我怎么就感覺不到它有多好看呢?我瞧著還沒有我們這的紅花好看呢,鮮艷的大紅色多好看?!?p>  “你們國王也喜愛木槿花?”她十分驚訝,木槿算是祁朝特有的花兒,這白色重瓣木槿更是江南那樣的好水土才養(yǎng)得出,但其實并不名貴,中原人喜愛的都挺少的,更別提這樓蘭了,只是把這花兒從江南運到樓蘭這價值可就大了,想必這國王也是十分喜愛。

  “是啊,國王日日都會來這花房里,看得最多的就是這木槿了?!?p>  “你們國王當真是好志趣?!彼恍Γ亲尤滩蛔〉臏惤嵌涠涫㈤_的木槿,淡淡的芳香撲面而來,十分享受,她喜愛木槿,喜愛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她失憶了也沒有忘記自己喜愛木槿,除了記得以前她通讀過的詩書,木槿是她唯一一個記著的東西了。

  只是每年木槿只在六月份盛開,九十月份便都凋零了,供人欣賞的日子很短,只是這把花兒養(yǎng)在屋內(nèi)當真是好情趣,這樣便可日日都賞得了花,再也不用擔心嚴冬落紅無情了。

  “阿櫻,你可知這木槿花的花語?”忙著欣賞眼前花團錦簇的木槿,她嘟囔一聲。

  “溫柔的堅強?!蹦珣谚α诵Γ叱鰜?。

  她怔在原地,呆呆地看著男子,他身著一身白色的騎服,騎服上描了金邊,外面披著個白狐大氅也能看得出他身份不俗,他腳踩一雙白色靴子,看起來是專門騎馬用的靴子,極具樓蘭特色,他的頭發(fā)也似薩迪克和薩比爾那樣掛了些彩色珠子,是很明顯的樓蘭打扮,可是他的膚色白皙,完全不似其他樓蘭男人那樣發(fā)黑發(fā)紅的皮膚,一雙鳳眼也完全沒有樓蘭人的深眼窩,一張薄唇緊抿,身形略有消瘦,完全是個中原人應該有的樣子。

  “姑娘沒聽過這句詩嗎?木槿花開畏日長——木槿盛開時錦簇,卻是朝開暮落的短命花,姑娘為何如此喜愛?”一口標準流利的中原話,更加堅定了她的疑問。

  “木槿花開畏日長的后一句便是時搖輕扇倚繩床,”迎上男子有些戲謔的眼眸,她不服輸?shù)?,“短命卻不是曇花一現(xiàn),今日的凋落只為了明日更好的盛開,雖不似梅花那般傲骨但也有它獨特的堅強。”

  “姑娘好見解?!蹦珣谚籼裘肌?p>  “你是誰?”“姑娘雖不認得我,但我可是目睹了姑娘的威風。”男子挑挑眉,微微挑起唇角,一雙鳳眼里劃過一絲輕挑的狡黠,“姑娘聰慧,可能猜出我的身份?”

  “若你能猜出我便將我喜愛的木槿花送與姑娘?!?p>  喜愛的木槿花?她一愣,失聲道:“你是——國王?”

  見墨懷瑾笑而不語,她有些慌張,樓蘭雖是效果可怎么說也是一國之主,她趕忙微微屈膝,輕聲道:“小女參見國王?!?p>  “我還是喜歡你剛剛那番樣子,就像個驕縱的小公主?!蹦珣谚佳蹚潖?,一副贊不絕口的樣子,話里話外沒有分毫避諱。

  “國王說笑了。”

  “你不是樓蘭人,別叫我國王了,反倒不自在了,我叫帕爾哈提·蘇吉,你叫——藍泱兒是嗎?”

  “嗯,”她點點頭,“帕、帕爾……”

  “帕爾哈提?!?p>  “我知道你們樓蘭人的名字都有著別樣的含義,像薩迪克的意思便是忠誠,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不知是因為他眼中平易近人的柔情還是在花房的原因,和他聊天總讓她感到很舒服,不知不覺間會放下所有的警惕,甚至都忘了禮節(jié)。

  “不過是傳說中一個愛情故事的男主角罷了?!?p>  “原來如此……”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實際上也是似懂非懂。

  “不過你可以叫我墨懷瑾,這是我的中原名字,我很喜歡?!?p>  “墨懷瑾?為什么會叫這個名字?”

  “今之所覩,懷瑜瑾而握蘭桂者,悉恥為之,”他款款而談:“你們中原話里懷瑾不是有美玉的意思嗎?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墨同陌,又有才學之意,既是如此好詞不起名豈不辜負?”

  “君子世無雙的確形容的是翩翩公子絕世無雙,那你可知這陌上人如玉其實是形容女子的?這句詞的意思應該是贊揚兩人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我知道啊,這普天之下誰不羨慕這樣的愛情?”

  她眼神一閃,他們才剛認識這便開始對愛情夸夸其談,似是不妥,也是感到有些尷尬她便移過了眼神,繼續(xù)盯著樹上的木槿花,可思緒早已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墨懷瑾身子微微一頓,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逾矩,便也是笑笑,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哎!”

  “你的荷包掉了。”

  墨懷瑾回過頭,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珍藏著的玫瑰花瓣荷包掉在地上,他一慌,趕忙接過荷包:“多謝你?!?p>  “沒事?!?p>  自失憶以來,唯有那玫瑰荷包能讓他有些從前模糊的記憶,他只知道這荷包異常重要,為何重要——他不得而知。

  “還真是暖和啊。”回了寢殿,阿櫻興沖沖地給泱兒抱來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胡服,青蔥色、酡紅色、杏黃色……顏色多種多樣,當真是樓蘭那樣多姿多彩的風格,不過這些衣服的共同點都是在衣服的領(lǐng)子處還有袖口全都掛著無比柔軟暖和的狐貍毛,衣服內(nèi)里更是兩層用來保暖的羊毛,除卻這棉服,阿櫻還抱來了幾件水貂毛披風。

  看著床上堆積成山的衣服,泱兒真是哭笑不得,這些衣服款式奇異又十分鮮艷,的確是好看的,可不是她喜歡的樣子。

  不過好在她還是挑出了一件沒有那么扎眼的胡服——一身月白色胡服,許是顏色清淡些,連款式都與中原的百褶裙類似,好在沒那么扎眼,領(lǐng)子處柔軟的狐貍毛更是十分舒服,一身羊毛雙層里子更是暖到她的心窩子里。

  至于披風——她罕見地沒有挑了白色,而是選了件胭脂色綢緞披風加上繡上去的藕色水貂毛,手感順滑得如同一捧水,顏色搭配的更是不俗,這樣的綢緞在祁朝都是千金之數(shù),更別提在樓蘭了,或許只有樓蘭最最尊貴的王室一年也不過得兩匹。

  “平時只見你穿白色,可你穿這紅色明明更好看啊。”瞧著站在銅鏡前整理衣領(lǐng)的女子,阿櫻忍不住稱贊道,“之前只覺得你雖長得清秀,可身子單薄的一點兒都不好看,沒想到你穿上我們樓蘭的衣服竟如此好看,竟是個美人胚子呢?!?p>  “是嗎?”看著銅鏡里裹得嚴嚴實實的自己,她轉(zhuǎn)了一圈,感覺這厚厚的衣服裹在身上甚至都有些臃腫,“哪有?明明很臃腫啊,裹得我都要出汗了……”

  “你懂什么?”阿櫻打趣道,“這世間上絕美的美人兒絕對不是那瘦得皮包骨頭的,我記得你們祁朝人有句什么話來著——環(huán)肥燕瘦才是風姿綽約、儀態(tài)萬千!”

  “去去去!”泱兒笑,“儀態(tài)萬千在我們祁朝都是形容妃子的,哪有你這么形容的?!?p>  “那你嫁給我們國王,不就成妃子了嗎?”阿櫻眨眨眼,笑出了聲。

  “喂!”聞言,她臉一紅,作勢要打阿櫻,“就你嘴碎!這話若旁人聽了去可如何是好?”

  “哪有,我覺得你們般配就要這么說,誰會管我?”一向牙尖嘴利的她如今也是漲紅了臉說不出話,阿櫻爽快地揮揮手,“好啦,我開玩笑的嘛,你若不喜歡我便再也不說了?!?p>  “哼,這還差不多?!彼洁阶?,算是饒過了阿櫻,“對了阿櫻,你知道一直跟在你們國王身旁的那個男子是誰嗎?”

  “你說天樂公子嗎?”

  “對。”她道,“你們都叫他天樂公子?他、他的名字就是天樂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也是個祁朝人,我們樓蘭人稱呼男子從不稱呼公子,”阿櫻振振有詞,“不過他與國王的關(guān)系很好,算得上是——嗯——你們祁朝人嘴里的謀士吧?”

  “謀士……”她喃喃,是謀士?可為何這天樂公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一雙本就深邃的眼眸更是沉進了冰窖里,一張臉霎時沒了血色,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不祥之人。

  一個時辰快到了,自知怎么想也想不出結(jié)果,她便提起了繁重的裙子往花房的方向跑去,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嘛,既然怎么都想不出原因,倒不如放下愁緒看看外面這美麗的雪景,良辰美景不得辜負啊。

  “國王!”老遠處洛泱便看見了站在那里的墨懷瑾,她開心地揮揮手,喊道。

  “藍姑娘。”墨懷瑾一見洛泱,臉色一怔,笑聲道。

  墨懷瑾也是一身白衣,兩人好似是心照不宣地都穿了白色的衣服。

  她的一身衣服與尋常樓蘭女子不同,而墨懷瑾這一身白衣也不同于其他樓蘭男子。

  樓蘭男子大多粗獷好爽,也都是穿了方便的胡服,而墨懷瑾卻是一身周正的騎服,穿法類似于中原男子的服侍一般繁冗,但穿在身上神清氣爽,頎長的身姿更是格外挺拔,當真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我剛瞧了窗外,雪都已經(jīng)停了,我覺得好看得很,咱們快走吧?”她笑笑,心下是真的興奮,樓蘭美景早已給了她驚喜,這雪景想必更是讓她喜出望外。

  “嗯,走吧?!蹦珣谚碜宇D了頓,笑顏逐開。

  花房離后門很近,侍者費勁地打開了后門,門外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哇……”由于下了大雪,侍者們也不怎么出去了,所以這雪地白花花的竟還沒有一個腳印,霎時間這白花花的大地與霧蒙蒙的天融為一體,加上遠處連綿起伏的雪山,一切都連成了一副曠世美景,這樣的美景就是再好的畫師也畫不出來,站在雪里,她稱贊道:“傲雪凌霜、堆銀徹玉想必也不過如此?!?p>  “你為何不許他們掃雪?”兩人都沉默了好長時間,似乎都沉浸在這雪景中無法自拔,還是她側(cè)過臉,詢問道。

  “你怎知是我不允?”聞言,墨懷瑾瞇瞇眼,好笑,和煦地看著她遞來的眼神。

  “這里是皇宮,再大的學都是要掃干凈的,如今這不光沒人掃雪,甚至連個腳印都沒有,難道不是你不允的緣故?”

  “哈哈,”這是她第一次聽墨懷瑾笑得如此開心,“你還當真是聰明?!?p>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蹦珣谚曋煅┚埃p聲道,“木槿也好白雪也罷,都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順其自然便是最好的,刻意清理反倒壞了景致?!?p>  “嗯,”她點點頭,表示贊嘆,看著墨懷瑾的眼里多了幾分欣賞,“你的見解倒是別致?!?p>  “你的想法呢?”

  “我?”她挑挑眉,莞爾一笑:“我就是一小女子,哪來的什么想法,不過我很喜歡這樣的景致,不刻意去清理便是可以自由自在的漫天飛舞,人活著便是要像這一場大雪,自由自在轟轟烈烈才好?!?p>  聞言,墨懷瑾臉色一凝,無奈一笑,垂下墨眸。

  驀地,她好似察覺到了身旁墨懷瑾的落寞,她趕緊一笑,解釋道:“我是說我啦,你是國王,或許不能如此無拘無束但是你有你的百姓啊,你的百姓都對你翹首以盼,你可是他們的天呢?!?p>  半晌,墨懷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要極力掙脫什么似的,“是啊,我是國王,他們都盼著我呢?!?p>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側(cè)過臉去,墨懷瑾一雙眼睛微瞇著,看不清有什么感情,但他緊抿的唇角和微蹙的眉頭都在告訴她他的落寞與悲寂,她暗自想著自己真不會說話,訕訕地低下了頭。

  “哎,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朱絲弦斷知音少,在這樓蘭里我還從未遇到過與我想法如此相同的人。”墨懷瑾低沉的語氣逐漸歡快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也是多了幾分歡喜。

  “是嗎?”她笑笑,側(cè)臉想想,“嗯……你也是。”

  她失去了記憶,不記得任何人,那墨懷瑾也算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或許可以成為知音的人。

  “不對,那天樂公子呢?他不是你的謀士嗎?”

  “他?”墨懷瑾身子一頓,側(cè)過眸去,看著雪景,眼睛里的溫度也降了幾分。

  “這天樂公子是何來歷啊,我總感覺他很不喜歡我?!币娔珣谚徽f話了,她狐疑道。

  “他對誰都那樣,你就別介意了,”墨懷瑾道:“他是我在祁朝與樓蘭邊境遇到的,他那時很落魄,似乎是遇了難,我出于同情救了他,后來見他有些才學與謀略,便把他帶回了樓蘭。”

  只是如此?難道這個天樂真的就如墨懷瑾所說,是因為遇到了這么困難所以對誰都這么敵對嗎?

  “那你可知他的來歷?”

  “就是祁朝的一個普通人家,遇了難跑出家門,”墨懷瑾看著洛泱奇怪的眼神,笑道:“怎么,你對他這么好奇?”

  “我就是奇怪他為什么會如此擠兌我。”

  “瞧你鬼靈精怪、牙尖嘴利的,要是我我也喜歡擠兌你。”

  “喂!”聽了墨懷瑾戲謔的話,她可不高興了,直撅了個嘴,作勢就要打他:“我哪有?”

  “哈哈,我說有就有!”一手撩起身上披著的披風,墨懷瑾眉眼彎彎,調(diào)皮的笑道,像個孩子似的突然從雪堆里捧起松軟的雪朝毫無防備的洛泱身上撲。

  “你!墨懷瑾!”撲面而來的雪打得她猝不及防,看著墨懷瑾一副壞笑的樣子她哪有不還手之理?只看得到雪地里一個紅衣小人兒使出渾身解數(shù)抱起一個大雪團朝男人身上扔了去,“你別跑!你別跑!”

  身高五尺半的墨懷瑾在這厚厚的雪地里跑倒是輕而易舉,而對于身高不足五尺的洛泱來說在這雪地里跑便是十分費勁,積雪阻礙了她的小跑,身子更是一晃一晃的像是個吃撐了的鵝,“你別跑!我要揍你!墨懷瑾——”

  “啊——”積了雪的地勢自然什么都看不清,她果不其然的踩了空,普通一聲摔在了雪地里,小臉直接深深地埋進了雪里,冰涼涼的凍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唔、唔……”

  “哎!”跑得老遠的墨懷瑾見狀一慌,也是飛快地跑來過來,不顧冰冷的雪直接跪在地上,卻也是耐不住光滑的地也是摔進了雪堆里。

  這下剛剛兩個還在雪地里奔跑的身影雙雙摔倒,詼諧至極。

  洛泱裹得嚴嚴實實的,但是墨懷瑾的脖子還是裸露著的,這下冰冷的雪直接滲進他的脖子里,寒冷徹骨,他下意識地一縮脖子,腦袋卻突然痛了起來。

  “呃……”本扶住洛泱的手突然松開抱住了自己的頭,只看見他半跪在地上雙手扶額,臉色鐵青的似乎在極力隱忍著什么。

  “墨懷瑾!都怪你!你——”撲棱撲棱身上的雪,洛泱就如一頭熊終于翻了個身爬了起來,剛想責怪墨懷瑾卻突然看見難受的他,她一愣,有些發(fā)慌:“你怎么了?”

  見他不說話,身子簌簌發(fā)抖的厲害,“墨懷瑾!墨懷瑾?”

  “你快起來,我扶你找大夫!”見他一直不吭聲,她頓時慌了神。

  “別、別……”只見墨懷瑾不停地搖著頭,伸出一只抖得厲害的手無力的攥住洛泱的衣袖。

  “這、這……”有病怎能不找大夫?她十分心急但見著墨懷瑾如此無助的樣子,也只好聽了墨懷瑾的話乖乖站在原地,只能用她溫暖的手緊緊攥著墨懷瑾冰冷的手,算是給他些溫暖。

  半晌,墨懷瑾逐漸停下顫抖的身子,撲通一聲坐在了雪里,一雙緊閉著的眼也逐漸掙開,眼白布滿血絲,薄唇也沒了血色。

  “你、你好點了?”

  “嗯?!?p>  “你、你這是怎么了?你——得了什么病嗎?”她一咬唇,也坐了下來。

  只見墨懷瑾一停頓,搖了搖頭:“老毛病了?!?p>  “老毛病也要治啊,難不成你還玩諱疾忌醫(yī)那一套?”緊蹙著雙眉,她擔憂道。

  “你是誰?”墨懷瑾的語氣里沒了剛剛的喜悅與溫柔,一雙緊盯著她的眼睛也如同獵豹似的。

  “我,是誰?”她一愣神,不知墨懷瑾是什么意思,“我、我是藍泱兒啊,藍亦安的妹妹……”

  “藍泱兒,”墨懷瑾吐口氣,似乎是在極力回想著什么,“藍泱兒,泱兒、阿泱……”嘴里喃喃著她的名字,一刻也停不下。

  “你、你是藍亦安的妹妹?”

  “是啊。”

  “藍亦安、藍亦安,呼——藍亦安是誰?”

  “你怎么傻了?藍亦安你都不記得是誰了?是藍家???祁朝最大的酒商藍家,一直和樓蘭也來往的酒商……”不可置信的看著似乎完全變了個人的墨懷瑾,她稀里糊涂道。

  “酒商……”墨懷瑾嘴里喃喃著,接著又好似想起來了,他閉閉眼,吐口氣:“是,是,我想起來了……”

  “你、你這病——好像很嚴重……”她堅信墨懷瑾是得了病,“你是國王,難道樓蘭還沒有大夫給你醫(yī)治嗎?如果真沒有你就去祁朝!祁朝也很多好大夫的,我之前手上也是神醫(yī)妙手回春救我回來的。”

  “我沒事,沒事?!庇行┢@鄣目粗邈螅恍Γ瑩u搖頭。

  “難道每次犯病你都要忍著嗎?多痛苦啊?!鼻扑麆倓偰歉鄙蝗缢赖臉幼樱粗加X得不忍直視。

  “我沒事,御醫(yī)瞧過了這也不是病,只是小毛病罷了,你別擔心了?!被謴土诵┝?,他笑笑搖搖頭。

  “你也是,身子既然不好還要打雪仗。”末了,她嘟著嘴責怪道。

  “你既要打我,我哪有站著讓你打的道理?”

  “嘁,你要不說我我會打你嗎?”她頷首,看著墨懷瑾有些委屈的樣子便感覺好笑。

  “我就調(diào)侃一下嘛,倒是惹得你了?”

  “哼。”輕哼一聲,她垂下眼眸,本不想再理他,卻看到他一直盯著自己,仿佛是全身打量著,目光還怪怪的,有種異樣的熾熱,她小臉頓時一紅:“你看什么呢?”

  只聽見他咂舌,輕佻一笑:“我是在想——這中原里歷朝歷代讓皇帝神魂顛倒的貴妃到底是怎樣的傾國傾城的絕世容姿,如今瞧了你,我倒是能想象出她們的容貌了。”

  聞言,她頓時漲紅了臉,“油嘴滑舌!”

  “如果這世上說實話便是油嘴滑舌,那難不成這大街小巷都是混混兒了?”他笑笑,沒有絲毫要收斂的樣子,還將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只是你太瘦了些,不過今日這身穿得厚便是剛剛好?!?p>  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讓她渾身激起如觸電般的戰(zhàn)栗感,她慌忙甩掉墨懷瑾的手,“你你你,你知不知道在中原是不能隨便碰女孩子的!”

  “是嗎?我不知道誒,我們樓蘭可沒這么多講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嘍?!彼UQ郏器镆恍?。

  “無理取鬧,你分明就是在祁朝長大的,怎能不知中原的禮節(jié)?”瞧著墨懷瑾一副欠打的樣子,她不屑一笑。

  “你怎知我在祁朝長大?”他一愣。

  “你長相像中原人,舉手投足之間更是像極了中原人的書生氣,你博通古今飽讀詩書,喜愛木槿身上又戴著荷包,我自然就猜出來了?!?p>  聽了洛泱頭頭是道的分析,他不禁贊揚一笑,這古靈精怪的女孩兒還真是聰明,她猜的沒有錯,他的確是在中原長大,但嘴里所說的一切——中原的一切事物,他都不記得了。

  “這次就當你不知禮節(jié),下次可不許這么動手動腳的了,否則我告訴哥哥!”

  “可我是國王,你哥哥知道了能不成還能找我理論?”他無奈一笑,聳聳肩。

  “我——”一時間她有些語塞。

  “而且我真的干了什么事——”他漸漸壓低聲音,壞笑一聲:“別人知道了,那你不就得做樓蘭的王妃了?”

  “哎哎哎!你可別瞎說!”她慌神,恨不得馬上捂住他的嘴。

  瞧著慌了神的洛泱,他輕笑一聲故作厭嫌的側(cè)過頭去,“好啦,逗你玩的,我才不會喜歡你呢。”

  她癟癟嘴,自顧自道:“還不知道是誰剛剛還說我是他的知音呢。”

  “怎么?”他不服氣道,“我雖不會娶你,但你這朋友我可交定了?!?p>  “哎,災難啊?!彼首鹘^望,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就算是災難,你這輩子也甩不掉我了?!?p>  “你可是國王誒,”她十分無奈,突然感到前幾天認識的那個云淡風輕、溫文爾雅的墨懷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個無理取鬧的幼稚小孩兒,“怎么沒個正經(jīng)的樣子?”

  “我哪里不正經(jīng)了,”他仰仰頭,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不過一向瞧你穿白衣,其實這紅衣啊我瞧著更好看?!?p>  其實這身紅衣更加好看……

  驀地,她微微一怔,這樣的話好似十分熟悉。

  一日花房之約,墨懷瑾依舊站在那一株株木槿旁,凝視著那一朵朵好看的花骨朵,似乎出了神。

  “你來了?”墨懷瑾回過神,見著她,笑笑。

  “嗯?!彼皇菒瀽灥剜帕艘宦?,便也站在一旁自顧自地欣賞著木槿。

  半晌,她才緩緩出聲:“你還沒說過為什么這么喜歡木槿?。俊?p>  “為什么?”一個簡單的問題仿佛問住了墨懷瑾,他頓了頓身子,輕笑一聲:“許是命中注定吧?!?p>  “命中注定?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吧?”她無奈一笑。

  是啊,好牽強。

  “冥冥之中我便喜歡木槿,不知為何。”他瞇瞇眼,答道,因為這木槿,總是讓他在恍惚之中想起一個人。

  “是因為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吧?”瞥一眼沉思的墨懷瑾,她好笑道。

  “什么?”

  “你的荷包,”她笑笑:“中原女子只會給心上人繡荷包,那荷包上有是繡著木槿,你雖不說我還是能猜得出的?!?p>  末了,墨懷瑾無奈一笑,眼角有些譏諷與自嘲:“姑且是吧?!?p>  “什么姑且?”她豪氣地拍拍墨懷瑾的肩膀,“她在哪呢?”

  “她——我也不知道?!?p>  “哦——”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在江南認識的女孩子,然后你無奈回了樓蘭做國王,她不愿和你一起?”

  “你這腦袋瓜里都想什么呢?!表谎勐邈螅{(diào)侃道。

  “墨懷瑾,要是我回祁朝了,你會想我嗎?”她突然問。

  “你要回祁朝了?”

  “我就問問?!彼舸舻乜粗珣谚缧浅桨忝髁恋难垌?p>  “嗯——當然會想你了,我會想著——我有一個古靈精怪的中原朋友,在樓蘭的時候天天捉弄我?!?p>  “我哪有嘛!”她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我們中原女子很溫柔的好嗎?”

  “嘿嘿,”墨懷瑾也笑笑,不過這樣的笑容也慢慢消失:“那你回祁朝了,還會再回來嗎?”

  “嗯——應該會吧,我還是會跟著哥哥一起來樓蘭的?!?p>  “可是我去不了隱都?!蹦┝耍珣谚蝗坏?。

  “沒關(guān)系啊,我可以來樓蘭看你嘛,”她無所謂地笑笑:“誒,樓蘭國王不是也會時常去中原拜見陛下嗎?咱們還是有可能會在隱都見面的!到時候我請你吃好吃的!”

  “只是以臣子之身拜見,永遠不能隨心。”

  聞言,她愣住。

  墨懷瑾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訕訕一笑:“我是說——我們是朋友,總不能一直讓你來樓蘭看我吧?!?p>  “這有什么,做朋友若一方不愿犧牲,那還怎么做朋友?你是國王當然不能隨便來祁朝了,我來看你便是?!?p>  “那你回了祁朝,風水養(yǎng)人的地方,會不會不愿再來樓蘭這樣的風沙之地了?”

  “怎么會,樓蘭這樣美,我當然愿意來了,再說我又不是什么皇親貴胄,出入相當自由啦!”

  “那我們拉鉤?!痹捯魟偮?,墨懷瑾真如個孩子似的伸出了手指。

  這樣的動作很幼稚,但她也是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指,“好!”

  后來她便去了別處玩,一月之后竟突然接到旨意:

  “藍家長女即為祁朝新皇后,望樓蘭國王多加照拂,三日后便有轎輦接應?!?p>  她怎么變成皇后了?

  墨懷瑾不解,但還是親自將她送上轎輦,那日過后他腦子里“阿泱”二字的聲音更大了,可他卻不知阿泱究竟是誰。

  半年后,樓蘭又處在動蕩之中,西凌更是擄去了許多樓蘭百姓做苦役,而隱都卻一直無作為,惹得樓蘭人人心惶惶,朝政不滿。

  至于墨懷瑾——他也知道自己或許聰慧過人,但在治理國家、安撫百姓方面可謂上是黔驢技窮,倒是天樂幫了他不少忙,很多事情他十分相信天樂,即便他已發(fā)覺不對勁。

  他雖不識政事,可到底是國王,即便他失了憶——又或許他本就對這個國家沒有半分感情他也要擔起自己肩膀上的責任,一切最開始的記憶就是他獨身一人躺在大皇宮寢殿的榻上。

  一個大胡子的男子告訴他樓蘭國王崩世,膝下無一子,而他的母親作為樓蘭的長公主,他成了樓蘭國王唯一的接班人。

  他自是詫異無比,可他那時頭痛欲裂,連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那個大胡子只和他說他本名為帕爾哈提蘇吉,自小在中原江南長大。

  大胡子還跟他說自己是在回樓蘭的途中遭到中原細作追殺,所以才會傷痕累累,甚至失了憶。

  自那起他便對中原有些抵觸,可他雖失了憶,可腦子里的詩詞好似從未消逝,他給自己取了個中原名字,墨懷瑾。

  終于,樓蘭與中原的戰(zhàn)爭終于不可避免地爆發(fā)了,那日前墨懷瑾受命進朝參拜中原皇帝,這還是他繼位以來第一次參拜中原皇帝,可他的心思并無多少在政事上,反而是在那個他不該思念的女子身上。

  直至在皇宮再次見到她,他好似有些后悔,眼前的她身披鳳霞頭頂朝冠,雍容華貴美艷無比,絲毫不見一年前那個在草原上風塵仆仆的女孩兒模樣,他做盡禮數(shù)想喚她一聲皇后娘娘,可始終掩蓋不掉腦海里那永不停歇的聲音。

  阿泱、阿泱。

  他突然有點兒分辨不清對她的感情了,他甚至開始后悔起來,若她能做樓蘭的王妃,好似也不錯。

  那日大雪紛飛,他聽聞皇后小產(chǎn)了,外臣不得隨意出入后宮,可他始終放心不下,好在皇后娘娘位比中宮,權(quán)利大些,他可以稍作探視。

  天上雪花如鵝毛般,聽聞隱都好久沒有這么大的雪了,這樣大的雪好似只在樓蘭出現(xiàn),卻沒有樓蘭的寒風那樣肆虐。

  她臉色慘白,即便窩在奢華溫暖的未央宮內(nèi),她單薄的身板也止不住簌簌發(fā)抖,

  “泱兒,如果你沒有遇到他,你會喜歡上我嗎?”

  他還是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在樓蘭,他們都喜歡稱呼她的小字,泱兒。

  只是不知腦海里的那個阿泱是誰。

  看到她錯愕的表情,墨懷瑾便知道他一開始就輸了。

  他知道自己該啟程回樓蘭了,臨走前,他將私底下猶豫了很久的木槿步搖送給了她。

  這木槿步搖是自他在大皇宮醒來后身邊帶的唯一的貼身物品,其實這一年多他也猜出了個大半,這個步搖或許就是那個名為阿泱的女子,可他想不起她的模樣,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不過他還是想將這神秘的步搖送給此時此刻的藍泱兒。

  樓蘭士兵再怎么英勇驍戰(zhàn)也終敵不過中原的五十萬大軍,看著身邊的將士一個個倒下,墨懷瑾終于再也支撐不下去,從白馬上重重地摔了下來,連身上的軟甲也已經(jīng)支離破碎,毫無庇護之力。

  伴隨著鼻息間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兒,恍恍惚惚中他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向他跑來,他無奈地笑了笑,自己是真眼花了,她怎么可能會在這兒。、

  直到焦急的呼喚聲在他耳邊一陣陣響起,他才艱難地張開了眼,眼前,那個日思夜想的女子就在眼前。

  他猛地想起這幾日正是中原皇家羌城狩獵之時,離得并不遠,且她是會騎馬的。

  他感覺身上的傷口越來越痛,尤其是胸口那幾支利刃和正在汩汩涌出的血。

  她聲聲凄慘質(zhì)問著他,他很想解釋給她聽,可他卻沒有力氣說那么多話。

  若為了自己的國家戰(zhàn)死沙場,也是好的。

  可他想不到的是中原將軍一直堅稱中原并無半分侵犯樓蘭的意圖,也從未有過挑釁之事,甚至還有瀆川劫持皇后之事。

  他猛地咳嗽起來,噴出更多的污血,他的頭軟綿綿地垂下,身上的傷口好似沒有那么痛了。

  天樂……

  他突然想到之前有幾日天樂突然消失,再回來之時說自己去了瀆川,那時他便猜出挾持皇后之事必是天樂擅作主張。

  他想要告訴她自己對挾持一事一無所知,可她逐漸冰涼的眼神讓他一時語塞,他最害怕這樣的眼神。

  事到如今,他只能無助地喃喃著對不起,他要用最后一口氣勸她離開隱都、離開祁朝,離開洛殷離。

  他明顯能感到自己已經(jīng)油盡燈枯,而她髻邊的那支步搖點燃了他生命的最后一道光。

  “我去過瀆川了,那里的木槿真的很好看?!?p>  他微微一愣,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可他的身子卻下意識地猛地一震。

  “瀆川、瀆川、瀆川……”他用力吐著這二字,可是說出的話已經(jīng)十分不清楚了。

  “呃……”他胸口猛地一痛,一股濃烈的腥味涌上,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他用盡全力伸出手,也已失敗告終。

  “瀆川,阿泱……”他的頭比渾身的痛還要痛,過去的二十年仿佛是一幅幅畫在他的腦海里快速閃過,他渾身的力都被抽盡,可他還是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忍著全身的錐心之痛趴在地上扯破了嗓子沖著逐漸駛離的大軍拼命地喊:

  “阿泱!阿泱!”他拼了命地爬起身卻因一個踉蹌重新摔倒在地,屆時滿身污血毫無尊嚴。

  我是云錫哥哥啊……

  那一刻,他記起了天樂就是洛元勛,他明白了為何天樂要利用他敵對祁朝,也明白了他為何無緣無故成了樓蘭的國王,最重要的,他記起了他不是帕爾哈提也不是墨懷瑾,而是楚云錫,云中錫,溪邊釣,澗邊琴,他最愛的詞,亦是她的最愛。

  一年前他與阿泱竭盡全力為了逃出隱都逆天改命甚至付出了生命,如今老天給了他機會重新再遇阿泱,可他卻與她雙雙形同陌路。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初不相識,恍惚中,他記起了那年承德湖阿泱的一顰一笑,他無力地垂下頭,眼前只剩漫天的猩紅。

  “還如當初不相識……”末了,他望著湛藍的天失了神,嘴里喃喃著,一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再無力睜開。

  如果早知道會傷得體無完膚,他寧愿從來沒有見過她。

  阿泱、阿泱,我在念你的名字千百遍,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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