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和親的人選,公主便要擇吉日出發(fā)去莽原。
然立秋后并無宜嫁娶出行的好日子,最終將日子定在七月十六,此日宜嫁娶、出行、移徙、納采。
是日,十七公主陸明樂卯時便去芳菲殿行了萬福禮。又至朱雀門下,拜別了皇帝陸煜澤。和親隊伍就在送嫁將軍林梓年護送下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十七這孩子從頭到尾連一絲憂傷的神色也未曾流露,連送嫁將軍也是她親自向陸煜澤舉薦的。孟菲菲當(dāng)時總覺得有些隱隱約約的不安。
一晃又八月將至,只是那年八月十五,孟菲菲這一家人卻并沒有團圓。
八月初,宮中原喜氣洋洋籌備過節(jié)禮儀。
陸煜澤卻收到急報,陸煜塵向西戎借兵二十萬已由西向東侵入隴地,隴地守將請求朝廷支援。
聽得此一消息時,孟菲菲正在孟家省親,驚詫不已。便問孟父道:“何以陸煜塵會向西戎借兵,又因何西戎會借兵于他?”
只見孟父震驚之余,眼中卻滑過一絲了然,喃喃道:“當(dāng)年我便瞧出,九王性格陰鷙,好勝心強,故而當(dāng)年我原是同你母妃一道不同意你嫁他為妃的,只你當(dāng)時一門心思都在他身上,才為你求得一紙賜婚……此番,我原以為他御駕被俘,會有所收斂,卻不知他會如此兵行險招?!?p> 說完孟父瞧了一眼自己女兒,見她面帶疑惑便復(fù)又說道:“因何西戎會借兵,這還得從她母親,繼后秦顏夕說起。當(dāng)年秦顏夕的父親慕容廣奎乃是如今西戎長勝大將軍慕容戰(zhàn)的叔父?!?p> 孟菲菲聽后訝然道:“可秦氏姓秦,何以不姓慕容?”
“當(dāng)年慕容廣奎與慕容戰(zhàn)的父親慕容廣越乃是親兄弟,傳言這兩兄弟當(dāng)年同在西戎為官,但政見極不一致,常常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自慕容廣越當(dāng)了慕容府的家主后,兩兄弟的矛盾更是雪上加霜,是以慕容廣奎便離家出走來到大新?!?p> 孟父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慕容廣奎雖與兄長不合,其人卻是上進能干。后被秦顏夕的祖父秦老太傅相中,入贅秦家,做了秦家的上門女婿?!?p> 原是如此。照這么說,那慕容戰(zhàn)便是秦顏夕的堂兄,是陸煜塵的表舅。
孟菲菲當(dāng)日便回了宮。
回宮后聽小胖子說陸煜澤已派凌云大將軍張岳陽為主將,輔國右將軍榮林為副將,領(lǐng)虎嘯營三十萬大軍出征隴地。
然,虎嘯營此去卻未能扭轉(zhuǎn)乾坤,連日來屢戰(zhàn)屢敗。
陸煜澤憂心忡忡。
此刻他便在御書房來回踱步,孟菲菲瞧著他白日黑夜地操心戰(zhàn)事,已好幾日不能安睡,便正端了太醫(yī)院開來的安神湯給他。
湯未入口,卻又聽到軍情急報:“瓏右不守,西戎軍已連夜攻入隴北。隴右守將被俘!”
陸煜澤剛端起的碗復(fù)又猛的一下放在桌上,把孟菲菲嚇了一跳。只見他伸出帶著扳指的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
孟菲菲很擔(dān)憂,便試探著說道:“聽我父親說,這位西戎慕容戰(zhàn)雖領(lǐng)兵多年,謀略了得,武藝卻不精。若是我軍中有武藝超群的大將,是否可考慮用一用“擒賊先擒王”的法子?!?p> 陸煜澤方才還在焦慮不安,聽了孟菲菲一言,默然思考了一番,便見他點頭說道:“此計可用!此番屢戰(zhàn)屢敗,差點叫我亂了方寸!只是,張岳陽的武藝卻并不十分了得!倒是榮林可以一試?!?p> 陸煜澤連夜派人飛鴿傳書。
然,不過幾日卻收到軍情:輔國右將軍榮林在與敵軍主將作戰(zhàn)時不敵,身死當(dāng)場!
陸煜澤哀慟不已,孟菲菲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她便不出這主意了。榮林已有妻兒,如今真是可憐了榮林的妻小了。況且她原就與那賢妃榮茵不大和睦。這么一來……若是讓榮家知曉這原是她孟菲菲的主意,她更是有嘴說不清了。
孟菲菲在芳菲殿里唉聲嘆氣。
卻見陸煜澤肅然走進殿中,拉了她坐到榻上。
孟菲菲猶豫著剛想說話,陸煜澤卻仿佛了然地道:“計是好計,只是未曾想到,那慕容戰(zhàn)身邊還有一位年輕小將武藝在榮林之上。你亦不用自責(zé)!”
孟菲菲苦笑一下說道:“可如今,非但不能破敵,卻成了搗亂了。往后你如何打算?”
陸煜澤皺了皺眉道:“如今張岳陽且戰(zhàn)且退,我虎嘯軍已退至隴右與西汜城交界。西汜守將付堅乃是你表弟,衷心有余,能力不足。若不派兵支援,西汜危矣?!?p> 孟菲菲知道,他這是又要親自上陣了。
八月十四,是個諸事不宜的日子。
孟菲菲原想同陸煜澤說讓他可否翌日再出發(fā),然戰(zhàn)事緊急,也顧不得那許多。
這是陸煜澤登基后第二次御駕親征。
孟菲菲再一次登上城樓遠眺大軍遠去。腦中卻在回憶走之前,陸煜澤將能調(diào)遣御林軍的銅羽令給孟菲菲時的情景:
“此番我去親征,并無把握。如若我身死戰(zhàn)場,我會讓親信第一時間飛鴿傳書于你。你便拿著這銅羽令去找右御林軍大將軍簡鄯,與他一同擁立十一為帝。若左御林軍大將軍榮格不服,即刻命簡鄯將他就地宰殺。你可記住了?”
孟菲菲想跟他說你不要死,我會一直等你回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只眼淚留個不停。
陸煜澤替她擦了擦眼淚又道:“十一性子純良,我信他不會為難你母女二人。”
孟菲菲哽咽地說了一個“好”。
……
直到馬蹄去,塵煙消,孟菲菲方才緩緩邁下城樓。
還記得上次在此處見到的身影,那時不知是誰。如今想來方才醒悟,那是賢妃吧!當(dāng)時陸煜澤是想瞞著的吧!
如今她已然知曉賢妃的存在,而她卻不復(fù)相送。孟菲菲不由得生出幾絲寂寥來。
是了,她三弟榮林戰(zhàn)死沙場,她難免要傷心些日子,當(dāng)時若是她不出那主意,興許今兒也能在這里碰見她吧!
秋分將至,西風(fēng)凋碧樹,燕子雙飛去。天氣未涼,孟菲菲卻覺得寒意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