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芷一路走走停停,拖著重傷未愈的身子往長安城走去,她急切的想要知道葉曉竹二人的消息,想要看見嵐。
滄芷是在長安城門口看見嵐的,他單薄的身軀站在長安的風里,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散了,嵐看了滄芷一眼便垂下眼眸,欲言又止。滄芷忽然心頭一跳,她知道,出事了。
這個樣子的嵐滄芷再熟悉不過了,千年前他便這樣看過她一眼,第一次告訴她那個消息,和現(xiàn)在的嵐一模一樣,滄芷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忽然有那么一瞬間祈禱是唐懷瑾出事了,是只有唐懷瑾出事了,她甚至覺得可以不要那樣東西,但她希望葉曉竹好好的。那一瞬間,她分不清葉曉竹和記憶里那個女孩了。
滄芷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重重的墜落在地面上,吐出好大一口瘀血來,嵐慌了神,顧不得許多,閃身沖到滄芷身旁,將滄芷緊緊的摟在懷里,慌亂地替她擦去嘴角的血。
滄芷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攥著嵐的衣服說不出話,她沒敢抬頭,她不敢看嵐的眼睛,她不想面對事實,可是嵐還是開口了,他小心翼翼的,顫抖著聲音說:“唐烜消耗過大,昏迷不醒,葉曉竹心脈損毀,只勉強留得一口氣在。是沐蠡救了他們,對不起,我沒趕上?!睖孳萍t了眼睛,卻流不出眼淚來,攥著嵐衣衫手越發(fā)的緊,她整個人撐在嵐身上,努力的站起來,顫顫巍巍的連腿都伸不直。嵐心疼的抱緊了滄芷,躲開人群的視線,駕著一朵云,往別院飛去。
嵐害怕了,雖然他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幕,可是他還是害怕了,害怕看見阿芷含著淚的眼睛,害怕自己傷了她的心。可是,太遲了。
滄芷虛弱的輕輕推開房門,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藥味沖撞著滄芷的鼻腔,刺激得她不禁落下好幾滴淚來。滄芷推開扶著她的嵐,托著虛弱的身體往屋里走。
里面床榻前的帷幔被放下來,遮住了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床榻前一個白衣男子席地而坐,身周圍繞著十幾味藥材,純凈的仙氣源源不斷地朝那些藥材輸送著,被催發(fā)的藥性絲絲縷縷的穿過帷幔滲透進里面那人的身體。
滄芷站在門口沒敢說話,大約站了半刻鐘,那人才停止動作,調理好自己后長舒一口氣,慢悠悠地站起身來。
“怎么樣?”滄芷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嚇得面前那人一顫,轉過身,看清來人后急忙抱著拳行禮,道:“小仙沐蠡參見殿下,恭請殿下安。”滄芷今日沒空欣賞他微微躬身時的風姿卓然,急切地打斷他,滄芷如今只想知道葉曉竹還有沒有救。
“性命無憂?!甭犚娿弩粓远ǖ卣f出這四個字,滄芷懸著的一顆心才算安穩(wěn)下來,她這才分出些精力去看沐蠡,平日里一塵不染的白衣上沾了不少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了,看來是多天沒有換洗過,日夜不歇的將猛烈的仙藥化為絲絲縷縷藥氣輸送進凡人的體內,一定消耗了不少修為,平日里整齊束起的長發(fā)如今也變得凌亂,額上的汗珠一滴滴的順著溫柔的面頰滑落,連嘴唇也有些發(fā)白了。滄芷輕嘆了一口氣,遞給他一張手帕,語氣也軟下來:“辛苦你了,下去休息休息吧,保重好自己。”沐蠡抿著唇笑了,歡喜的接過手帕,捧在手心里卻是沒去擦額上的汗,他微微躬了躬身,道:“能為殿下效力是小仙的榮幸,小仙先告退了?!便弩晦D身向外走去,忽然又頓住腳步,回過身,從懷里掏出一瓶藥遞給滄芷,微微瞇起的眼眸里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心疼和情意,嘴上卻是恭恭敬敬的說道:“殿下重傷未愈,也請保重身體。”
滄芷接過藥一飲而盡,沐蠡這才放心的退了出去。
沐蠡沒有回去休息,而是朝著院子里像是罰站的嵐走了過去,嵐垂著腦袋獨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看起來可憐極了,可沐蠡不這么想,他一開口就帶著些許怒氣:
“你沒護住她?!?p> “我去遲了?!?p> “你也沒護住她。”
“我去遲了。”
“阿嵐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為什么總是遲一步?你說有你在阿芷就不會有事的?!便弩粩Q著眉頭,疑惑地問,他心中有氣,并且氣的無處發(fā)泄,他恨不得立刻拋了什么君子儒士的矜貴,狠狠地揍面前這人一頓,可是他還是忍住了。他捏著一把扇子來來回回的在院子里踱步,不斷地朝著自己扇風,企圖扇滅心中的怒火。
嵐卻沒眼色的上前的激他,帶著一股大義凜然,慷慨赴死的語氣道:“你要是生氣,就揍我一頓出出氣吧?!便弩唤K于停了下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嵐,他明明知道自己對著朋友下不去手,卻還說了這番話氣他,沐蠡手中的扇子開開合合快要將扇面磨爛了,最后還是甩了甩衣袖回屋休息去了,臨走時扔下一句話:“是你失信于從前的自己了,若是再有下回,我就替從前的你,揍你一頓?!?p> 沐蠡走后,嵐從院子里站到了葉曉竹的房間門口,他聽見屋里傳來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他甚至想象得到滄芷在屋里咬著牙緊閉雙眸,捏著自己心口的樣子,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進去,不能看見滄芷的脆弱,不能抱著她說些軟話安慰她,不能替她擦去淚水,這是滄芷在千年前那棵梨花樹下跟他的約定。
里面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漸漸地小了,屋外的風吹起來了,沐蠡從長廊上走過來,越過嵐徑直進了屋,過了一會,才聽見里面滄芷含糊的喚他。
滄芷端坐在葉曉竹床邊,眼眶泛著紅,有淚痕還掛在臉上沒有擦干凈,滄芷沒有看嵐,只是抬抬手指,指了指門的方向,嵐意會,轉身掩上房門。
三個人面對面坐著卻一時沒人開口說話,滄芷端起手邊沐蠡剛剛倒好的溫茶潤了潤嗓子,良久之后開口問沐蠡:“是哪路妖追殺的他們?”沐蠡拱手回道:“是赤鳥一族,赤鳥一族雖然生于陽光之下卻是最害怕陽光,所以來人裹了厚厚一層黑衣。”滄芷把玩著手中的茶盅冷笑一聲:“雪狐,蟾蜍,靈蛇,赤鳥,妖界三分之一的勢力都在這了吧?!睖孳普f著,余光微不可查的掃過一旁安坐的嵐,繼續(xù)道:“赤鳥一族攻擊力不弱,接了人家十成力的一刀,曉竹如今還能尚存著一口氣算是個奇跡了?!睖孳普f這話時平淡的察覺不出情緒,沐蠡卻親眼看著滄芷手中的茶杯爬上了一個小小的裂紋,沐蠡急忙接下話茬,轉移了滄芷的注意力:“小仙也很驚奇,小仙趕到的時候,葉姑娘撲在唐烜身上,而那唐烜的青竹劍光芒大漲,赤鳥妖的短刀雖然帶著十成修為,卻被青竹劍擋住,只是沒入葉姑娘胸口半分,并未完全貫穿?!睄拱櫫税櫭碱^,疑惑道:“當時唐烜已然昏迷,無主的青竹劍如何自己御敵?”
“它在傳達主人的意愿,是唐烜要護著曉竹?!睖孳坪V定,青竹劍已然認定了葉曉竹在唐懷瑾心中的地位,拿葉曉竹當?shù)诙€主人看待。滄芷看向沐蠡語氣急切:“是不是還有什么方法能救曉竹的性命?”沐蠡垂下眼眸搖了搖頭:“只有借命這一條路可走,每個人的心臟部分都有一株靈草,象征著每個人的壽命,可以借著靈物做媒,將唐烜的靈草換給葉姑娘,但此方法幾乎是一命換一命,若是換了,唐烜最后也不過靠著根部靈力續(xù)命,只有三年壽命了。”滄芷沉默了,嵐不可置信的看向滄芷,問道:“你不會真的要犧牲唐烜救葉曉竹吧,你不是還要……”話未說完房門便被人猛地推開了,來人是唐懷瑾。
他拖著虛弱的身體強撐著站直,幾乎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說出了兩個字:
“我換?!?